首頁 古代言情

永樂煙雨

第五十三章 山窮水盡

永樂煙雨 影子之名 5096 2019-05-09 14:49:19

  內(nèi)獄就是皇宮每個人心中的惡夢,進(jìn)得來出不去的人間煉獄,黑色的墻壁、黑色的地板就算是大白天也隔絕陽光四周透著陰冷之氣,晦暗的燈火照在形狀詭異的刑具上,陳年累積的黑紅色血污發(fā)散著絕殺戾氣,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和霉變的味道令人作嘔,呼啦呼啦的鐵鐐聲伴隨著痛苦的呻吟在狹長的通道里回蕩!

  鄭和打著燈籠來到內(nèi)獄審問堂的門口,看見一個女子被綁在架子上,身上一條一條的鞭痕透著血跡,發(fā)髻凌亂,低垂著頭,右手手腕和兩個腳踝處用潔白的棉布包扎著,與全身襤褸的衣服對比起來格外刺眼。

  負(fù)責(zé)審問的獄頭打累了坐在一旁吃著小菜喝著小酒,嘴里罵罵咧咧的說著:“娘的,你說這女人嘴怎么這么硬,挨了一下午的刑具硬是連哼都沒哼一聲,難道她是鐵鑄的不成?”

  一獄卒低聲說:“頭兒,您也別動氣!她連皇上都敢捅,這絕對是不要命的主兒!硬骨頭不好啃著呢!你喝口酒歇歇,小的來審她!咱們這啊就刑具多,讓她多嘗幾樣,總有她受不住的時候!”

  獄頭煩悶的喝了口酒道:“上頭上快審,又讓留著性命,咱們審不出來要遭殃!出了人命也要遭殃!唉!糟心!”

  獄卒向手里吐了口唾沫,說:“頭兒,你就瞧好吧!我這把子力氣上足了,讓她好好嘗嘗皮開肉綻的滋味!我注意著位置,不朝要命的地方打就成了!”

  獄頭點點頭,獄卒拿著火爐里燒的通紅火烙鐵搖搖晃晃的走向于孝微,一只手托起她的下巴,威脅道:“這么細(xì)皮嫩肉的可人兒被這烙鐵一靠就變成紅燒肉了!多可惜啊!要不你就招了吧,左不過是一個死,總比在這痛快??!”

  于孝微抬眼盯著獄卒冷笑了一聲。

  冷冽的目光看的獄卒渾身一哆嗦,手中的烙鐵差點脫手!

  于孝微輕蔑的說了一句:“干嘛站門外看,進(jìn)來吧!”

  獄卒和獄頭心道:“這女人說什么瘋話?”卻吃驚的發(fā)現(xiàn)鄭和從門外的陰影處緩緩走了進(jìn)來。

  獄頭酒杯一丟,一路小跑的到門口滿臉堆笑道:“鄭總管,這晦氣地方您老怎么親自來?。∮惺裁丛捘顐€跑腿的叫小的一聲,小的去向您老回稟??!”

  鄭和擺擺手,懶得與他廢話,走到于孝微面前冷聲道:“柳之蘭,我勸你趁早把圣上的解藥交出來,雜家興許能留你一條小命!”

  “柳之蘭?”獄頭和獄卒一頭霧水,可看看他們一直叫作于孝微的女人又看看鄭和二人目光交匯處簡直就是刀光劍影,如果目光也可以撕殺的話他們二人一定戰(zhàn)的很慘烈。

  柳之蘭不屑地輕哼一聲,緩緩道:“你那主子也時日無多了吧!”

  鄭和氣憤道:“你!我本不想用什么下三濫的手段來逼迫人,看你這水米不進(jìn)油鹽不吃的樣子就只能不擇手段了!”

  柳之蘭輕道:“難不成你還想自詡是個君子不成?”

  鄭和哈哈一笑道:“君不君子的也不當(dāng)緊,慶三雖然跑了,可悅灡軒那些你的姐妹還都在,我已經(jīng)派人去了悅灡軒,你猜她們會有什么下場?”

  柳之蘭呸了一聲!罵道:“卑鄙!”

  鄭和道:“都是你逼的!”

  柳之蘭輕聲道:“要我交待也可以,但我不對你們這些人說!”

  鄭和一聽事情有轉(zhuǎn)寰的余地,急忙問:“那你愿意與誰說?”

  柳之蘭道:“御前侍衛(wèi)那個姓蕭的是個正人君子,把他叫來,我只與他說!”

  獄頭和獄卒嘲諷道:“喲嗬!都快死了,還要找個俊男與你敘話,你可真夠講究的!”

  鄭和擺手對獄頭吩咐道:“快去請蕭峰侍衛(wèi)過來!”

  獄頭對獄卒說:“快去!就說鄭總管在這里等他,讓他快來!”

  獄頭搬過來長凳用袖子揩了揩,討好道:“鄭總管,您老辛苦,且稍坐一下等吧!小的這里條件簡陋也沒啥好招待您老的!”

  鄭和擺手道:“你且去門口守著,蕭侍衛(wèi)來了趕緊帶進(jìn)來!”

  獄頭點頭如搗蒜,一溜煙跑了出去。

  把獄頭打發(fā)走,刑訊室就剩下鄭和與劉之蘭兩人,鄭和道:“你與圣上應(yīng)是甚交集,你究竟有何緣由對圣上下此毒手,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

  柳之蘭輕笑:“無甚交集,你怎么知道無甚交集?就憑他是高高在上的皇上?”

  鄭和道:“那是何緣由呢?”

  柳之蘭冷哼一聲:“你不用誘我說話,等蕭峰來了我自然會和他說。”

  鄭和嘆了口氣,站起身來向門外張望,只有幽暗冗長的通道。

  大約半盞茶的功夫,鄭和向門外張望了無數(shù)次,通道里終于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鄭和快步走了出去,擺手讓獄頭二人去外面守著,將蕭峰拉到一邊小聲說道:“蕭兄弟,皇上所中之毒異常猛烈,現(xiàn)在急需這女人交出解藥!皇上現(xiàn)在命懸一線,真是萬分危急!我......”說到動情處鄭和有些哽咽,手緊緊抓著蕭峰的胳膊,半天說不出話。

  蕭峰拍了拍鄭和的肩膀,朱棣死活對于蕭峰來講也不算什么要緊的事,但鄭和對于主子的忠心值得蕭峰敬佩,輕聲道:“鄭兄,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定會盡力的!”

  鄭和鄭重的拱手一禮道:“拜托了!”

  蕭峰大步走進(jìn)審訊廳的大門轉(zhuǎn)而將門關(guān)上,廳內(nèi)只有蕭峰與柳之蘭二人。柳之蘭微睜開疲憊的眼睛,無力的說了一句:“你終于來了!”

  蕭峰走近她,抽出腰間長刀對著柳之蘭的手、腰、腳捆綁的繩索劈了幾刀,繩索應(yīng)聲斷開,柳之蘭如斷了線的風(fēng)箏滑落在地,蕭峰看她衣衫被鞭子抽打的破爛不開,遂解開披風(fēng)搭在她的身上,再將她扶起靠坐在木臺上。拿起桌上的茶杯倒了一杯水,喂到柳之蘭嘴邊,輕聲道:“喝點水吧!”

  柳之蘭已經(jīng)一整天水米未進(jìn),又經(jīng)受了嚴(yán)刑拷打,早已虛弱不堪,獄卒為了折磨她更不肯給她喝水,她豐盈的紅唇此時已干涸爆裂,這一杯溫水對于她來講猶如楊枝甘露一般滋潤著久旱的大地!連續(xù)喝了三杯水后她對蕭峰輕輕說了聲:“夠了?!?p>  蕭峰放下茶杯問道:“聽他們說你指定要見我,是否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來幫你?”

  柳之蘭勉強算是笑了笑,從行刑架上下來之后全身每一寸肌膚都在劇烈的疼痛!她看著蕭峰道:“八歲你夜里跑出來捉螢火蟲,用紗袋裝起來當(dāng)燈籠用,后來被你爹抓住罰跪劍冢兩天兩夜!”

  蕭峰睜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的女子,問道:“你,你怎么知道!你是......你是......”

  柳之蘭又說:“十二歲,你私自下山到青河鎮(zhèn)逛集市,打死了鎮(zhèn)上的惡紳,你爹把你送到普濟(jì)寺吃齋參禪一年!”

  蕭峰腦中飛速的回憶,生命中除了蕭媚兒還會有哪個女人會如此了解自己兒時的經(jīng)歷,沒有,一個也沒有,可是眼前這個女子的容貌完全不是蕭媚兒?。?p>  緩了緩力氣,柳之蘭又道:“十五歲,你用你的棋藝已超師傅,一代圍棋國手從此封棋再未出山!”

  蕭峰問道:“你為何對我的事如此了解,你究竟是何人?”

  柳之蘭道:“城外十里有一個顧家村,我欠了那里一個叫顧三哥一家的人情,等我死后,你幫我送十兩銀子過去自然就會知道我是誰?!?p>  蕭峰問道:“那你究竟給皇上下的什么毒?”

  柳之蘭虛弱一笑道:“你要救皇上?呵呵,真是諷刺!你怎么想要救他呢?你巴不得他死了才好呢!”

  蕭峰氣惱道:“是你說我前來見你便交出解藥,我來了你卻言而無信!你再胡言亂語我這就離去!”

  柳之蘭虛弱道:“別走!我沒多少時間了,讓我再看看你?!?p>  蕭峰無奈道:“不走可以,你總要信守承諾告訴我解藥在哪里?”

  柳之蘭苦笑道:“解藥,配出這個毒藥的人從來就沒有配過解藥!”

  蕭峰問道:“沒有解藥!難道是......冰寒七情!”

  柳之蘭虛弱的點點頭。

  蕭峰問道:“江湖上傳聞煉制冰寒七情的絕情姥姥早已不在人世,你又怎么能找到這樣的毒藥?”

  柳之蘭有些得意的說道:“自然不是我找的,是太多人想要朱棣的命!這藥送到我手上時就已藏在發(fā)簪里,只要按下簪頭的珍珠,發(fā)簪里的毒藥就會自動流出!這毒藥的妙處就在于它并非見血封喉,而是讓中毒之人每日都在死亡的恐懼中,眼看著毒性沿著周身的經(jīng)脈一點一點的擴(kuò)散,直至全身,然后才在萬蟻噬咬一般的痛苦中緩緩變成一副干尸!我當(dāng)時就想,這絕情姥姥當(dāng)年有多恨自己的情郎才能煉制這么狠毒的毒藥,又有多不舍自己的情郎,還要讓他死后變成干尸來陪伴著她度過余生!”

  蕭峰渾身一冷,倒吸了一口氣!這下朱棣可真是沒救了!

  柳之蘭對蕭峰說:“你附耳過來,我有句要緊話說。”

  蕭峰輕輕湊過去說:“你說?!?p>  柳之蘭忍著巨痛將身體向蕭峰這邊挪動,手腕無力支撐,柳之蘭猛然向蕭峰這邊倒過來,蕭峰下意識的伸手托住她的身體,柳之蘭的頭就靠在了他的肩上,整個人倒在了他的懷里,蕭峰雖然感覺有些別扭,但總不好把她一個將死之人推到在地,所以他身體繃直,盡量與她保持距離說道:“你說吧!”

  柳之蘭用盡全力將嘴附在他耳邊輕說了一句:“能死在你懷里真好!”干裂的嘴唇對著蕭峰的臉頰輕輕一吻,含笑閉上了眼睛!

  蕭峰顧不上思考這女人為何要吻他,趕忙輕輕晃動懷中的柳之蘭喊道:“你,你不要死??!你快醒醒!”

  鄭和聽到喊聲推門進(jìn)來,看到蕭峰懷中的柳之蘭眼角滑落一滴晶瑩的淚珠,鄭和用手指輕輕探了一下柳之蘭的鼻息,輕聲道:“她已經(jīng)死了!”

  自從他爹死時,蕭峰就再也不能面對死亡,他托著死去的柳之蘭在原地怔了半天,鄭和問他的話他一句也沒聽進(jìn)去。鄭和輕推了推他問道:“蕭兄,她可有交待解藥在何處?”

  蕭峰緩過神來,將柳之蘭在臺上平躺放好,站起身來對鄭和道:“她只說這毒藥名叫‘冰寒七情’,江湖上傳聞此毒從無解藥!”

  鄭和聞言如五雷轟頂!呆愣在當(dāng)場!

  蕭峰像丟了魂一樣,面無表情、踉踉蹌蹌的走了出去。

  鄭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到養(yǎng)心殿的,劉弘剛喂朱棣喝完藥又施了針讓他沉睡以減緩毒藥擴(kuò)散的速度,轉(zhuǎn)身看到鄭和滿臉悲泣之色急忙迎了上去,小聲問道:“怎么樣?審問不出來?”

  鄭和痛苦的搖了搖頭道:“沒有解藥,沒有解藥咱們還能去哪找??!”

  劉弘也有些不解,素來那些煉制毒藥的毒師們都擔(dān)心自己會不小心中毒,總會按照相生相克的原理由煉制毒藥時就一并將解藥也煉制出來,不禁追問道:“可問出這毒藥為何?”

  鄭和皺緊了眉頭說道:“說是名為‘冰寒七情’!”

  劉弘沒有再多說什么,轉(zhuǎn)身翻閱醫(yī)書去了,鄭和背靠著門滑坐在地上,像中了邪一樣重復(fù)著一句話:“沒有解藥,這毒從一開始就沒有解藥!”。

  徐皇后、太子聽聞消息后來到養(yǎng)心殿,看著已經(jīng)漫延到大腿的黑毒,少不得一番痛哭流涕,并下旨后宮嬪妃不得來養(yǎng)心殿打擾皇上休養(yǎng),其實是害怕消息傳出去再殺出一個寧王!徐皇后和太子對朱棣的眼淚是真的,感情也是真的,可他終究不是一個平民,傷心過后,江山社稷如何傳承還是眾人關(guān)注的重點,第二天徐皇后和太子傳來幾位重臣在御書房,悲傷而隱晦的商議皇上身后之事。

  第三天,劉弘正要施針,朱棣的手突然一抬,劉弘看向朱棣問道:“皇上可有何事要吩咐?”

  朱棣問道:“毒藥擴(kuò)散到了何處?”

  劉弘掀開衣服確認(rèn)后回道:“回皇上,毒藥已過腰部!”

  朱棣又問道:“朕還有幾日?”

  劉弘趕忙跪地,一臉愧疚的回道:“皇上!臣下無能,罪該萬死!”

  朱棣擺手,氣若游絲的說道:“你快起來回話,朕無意怪罪于你!朕知道你已盡力!你據(jù)實稟告,不要誆騙朕!”

  劉弘淚如泉涌,悲泣回道:“至多還有三五日!”說完伏地而泣!

  朱棣此時卻淡然,緩緩道:“你莫哭,讓鄭和替朕把煙雨母子三人接來,朕想看看她們。勿要提朕病重之事?!?p>  劉弘出門向鄭和傳達(dá)了皇上的意思,鄭和在殿外哭了幾天幾夜,聽到皇上醒了還以為朱棣的病況有了起色,立刻跑進(jìn)殿里,看到朱棣的病體后痛哭不已,朱棣溫和的撫著鄭和的頭又叮囑了幾句,讓鄭和快些去請。

  鄭和帶著軟轎到了永福宮,叫開宮門,煙雨正在回廊下看兩個孩子嬉鬧,不由的鼻子一酸!孩子都會跑了,皇上卻只在出生時見過他們一面!如今再見第二面可能就是最后一面了!

  煙雨看著鄭和,臉上是溫暖的笑容,鄭和盡量讓自己與以往一樣的語氣輕快的說道:“娘娘,皇上想念您和孩子,又有諸多朝堂事務(wù)纏身,特派小的來接娘娘和兩位小主到養(yǎng)心殿用午膳?!?p>  煙雨嘴角的笑容逝去,冷淡的回道:“兩個孩子還小,不便去那樣的地方,我也身體不爽利,待過些時日恢復(fù)了再去吧!”

  鄭和當(dāng)然知道這些年因為皇上要借著于孝微將計就計而故意冷落了永福宮,為免于孝微或?qū)幫跗鹨桑B鄭和也不能關(guān)顧永福宮!煙雨心里有怨懟也是人之常情??扇缃窕噬弦殉槐O?,若是連最后一面也不見,別說皇上不甘心,恐怕煙雨娘娘心里也會懊悔萬分!為難的是皇上又不讓與煙雨明言病況,一時間讓鄭和不知如何勸說才好。

  兩個孩子跑到鄭和旁邊天真問道:“你是來接我們?nèi)ヒ姼富实膯???p>  鄭和連忙回道:“回兩位小主子,小的正是來接你們?nèi)ヒ姼富实?,你們父皇病中很是惦念你們,你們想念父皇嗎??p>  哥哥答道:“我們也想念父皇!我的糖果要給父皇吃!”

  “對了,對了,我的蜜餞也要分給父皇吃!”妹妹也爭著說。

  鄭和對著煙雨叩拜道:“皇上之前為了江山永固確實有很多不得已,皇上的摯情至愛娘娘心中自是明白的,這三年來娘娘承受之痛也是皇上承受之痛不是嗎?皇上這三年的隱忍就讓大明避免了一場刀兵內(nèi)亂,大明百姓不會因戰(zhàn)亂而流離失所,而且,皇上故意冷著您也是怕寧王、于孝微她們對您不利??!求娘娘顧念皇上的一片苦心到養(yǎng)心殿探望一下皇上吧!”

  煙雨憤怒離去,并不知道朱棣遇刺之事,可聽鄭和說他病了也確實有些擔(dān)心。身邊又有兩個孩子拉著煙雨的衣角央求著,煙雨彎腰刮了兩個孩子可愛的小鼻尖,叮囑道:“你們兩個小淘氣見了父皇可不許胡鬧!”

  兩個孩子雀躍歡呼道:“好哦,要見到父皇嘍!”

  煙雨讓靈兒提了藥箱,一行人出了永福宮向養(yǎng)心殿走去。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jìn)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