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下了處死我的命令后,我的寢宮增派了比原來多了三倍的人看守,我不能再偷跑出去了,他或許也想來看看我,但是他進不來。
處死我的王令下來的第二天,又一道王令傳遍了后宮--二王姬與薊國公子于將于七日后完婚。
聽到這個消息,我難過卻也不難過,難過的是我要完了,我們的感情要完了,不難過是因為雖然沒有再見到他,但我的心里就是知道,這并非他所愿。
果然,這天晚上,他來了。
夜很深,我正在床上睡的迷迷糊糊,感覺到有人在叫我,那人沒什么耐心,叫了兩聲就直接上手輕推了。我悠悠轉(zhuǎn)醒,眼前是我日思夜想的熟悉身影,他穿著夜行衣,蒙面的布略略扯下來,露出他清秀的臉龐。
叫我醒來,祁淵拉著我的胳膊輕輕把我扶起,快速說道:“帶上最重要的東西,快跟我走?!?p> 我有些迷糊,下意識的接話:“走去哪兒?”
他望了一眼窗外,沒有人,然后彎下身子幫我穿鞋,一邊穿一邊說:“走去哪兒算哪兒?!?p> 從他的話和行為,我明白了,他要帶著我去做一件大事。
私奔。
這下我徹底清醒了,我并不怯懦,甚至十分歡喜,他幫我穿好鞋后,我立刻起身,眼神晶亮,語氣輕快:“我沒什么要帶的,我們快走!”
祁淵愣了一下,他對于我的爽快還是有些驚訝的,不過轉(zhuǎn)瞬即逝。
他帶我飛出了我的寢宮,又飛出了王宮,我第一次知道原來他會武功,第一次知道,原來他的輕功這么好,我第一次見到外面的世界,原來禁錮我的王宮是那么的渺小!
宮門口立了一隊和祁淵一樣穿著夜行衣的人馬,領(lǐng)頭的人見他帶著我出來,立刻翻身下馬,單膝下跪行禮:“公子?!?p> 祁淵向他擺手,說:“不必多禮?!倍罄疑狭艘黄ヱR,朝著城門揚長而去。
我們一路狂奔,連夜趕路,趁著夜色,我感受疾風(fēng)吹起我的發(fā)絲,趁著黎明,我聞到露水混著泥土的濕氣和花香,天蒙蒙亮,我看到一望無際的城郊樹林草原和屋舍儼然,太陽升起,我看到波光粼粼印在水面上,那是大自然造出來的湖。
正午,我們在離豐京一百里處的一個農(nóng)屋停下,祁淵安排隨行的下屬住下,然后給馬喂草,下令休息一晚到第二天一早再繼續(xù)趕路,隨后便拉著我進了主屋。
我高興死了,被心愛的人拉著私奔,又逃出了禁錮我多年的牢籠,這里的一切于我而言都是新鮮的。
祁淵放下佩劍,長嘆一口氣:“我未曾想,大王和王后竟無情到如此地步,堂堂長王姬,竟遭受這般待遇,還扣個子虛烏有的罪名就要問斬,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沒理睬他的忿忿不平,這對于我而言,反倒是有些習(xí)以為常了。我繼續(xù)打量著這間農(nóng)舍,摸摸這個,碰碰那個,相較于去糾結(jié)已經(jīng)發(fā)生且不可逆轉(zhuǎn)的煩心事,我更傾向于期待未來發(fā)生的事,比如和祁淵在這樣的農(nóng)舍里平淡卻幸福的度過一生。
祁淵又說:“帶你私奔實乃下下策,可我也是實在沒有更好的辦法,如今我們這番作為,已是成了罪人,今后的日子,怕是很難過。”
我摸完了屋子里我沒見過的所有東西,坐到他旁邊,神采奕奕:“再難過也不會比我在宮里難過?!?p> 祁淵沒有說話,低著頭沉思。
我小心翼翼的問:“你可是擔(dān)心你的父親?”
他點頭:“我與父親商議,他替我向王上說我得了天花不得不連夜回到薊國,一來是急著治病,二來是怕將病氣過給王上,按理說,就算你我一同消失,父親這理由也無可挑剔,他們沒有證據(jù),便不可為難我父親??删蛷哪闵砩习l(fā)生的事來看,我真是怕…”
祁淵看我一眼,接著說:“怕王上不講道理,降罪于我父親。”
我理解他的擔(dān)憂,他從小有爹疼有娘愛,是薊國君上的掌上明珠,他重孝道擔(dān)憂父親是理所當(dāng)然。
“我們成親吧。”我說。
或許是我的話題跳躍太快,祁淵腦袋沒轉(zhuǎn)過彎來,他愣愣的看著我,像是沒明白我的意思。
我又重復(fù)了一遍:“我們成親吧,就今晚,天地為證,月為媒,花草樹木皆是賓客。從遇到你那天起,我的心中唯一的愿望,便是嫁給你,但你終究是薊國公子,你上有高堂,下有封地子民,不可為我一人讓這一切都覆滅,你總是要回去的,二妹妹中意你,父王和母后也總是不會怪罪于你的,所以,就早早的遂了我的心愿吧,有沒有人知道都好,成親之后,能廝守幾日都好,什么都無所謂,只要你我知道,只要你我知道我們是成親了的,就好?!?p> 祁淵猛地站起身,眼中是說不出的情緒,我知道,他想許我一生,可是我們終究不是尋常布衣。
微風(fēng)從窗戶吹進來,我感覺我的臉上涼涼的,抬手摸了一下臉,發(fā)現(xiàn)原來不知不覺已經(jīng)淚流滿面。
他將我擁入懷中,抱得很緊,像是用盡一生的力氣,像是投入一生的情感。
良久,他輕輕說:“好?!?p> 夕陽西下,夜色微起,祁淵的屬下不知從哪兒搜刮來兩套喜服,也沒有蓋頭,我們在農(nóng)舍簡單的沐了浴,換上喜服。
祁淵和隨行的屬下皆是男子,沒人會梳妝,我從小被幽禁,也不懂這些,加上農(nóng)舍里確實沒有條件,所以我大概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素顏的新娘了吧。
祁淵牽著我的手走出主屋,外面他的屬下圍成一個圈,圈子中心擺著一個矮幾,矮幾上放著些野果子。
那夜的天很晴,滿天的星空,又是滿月,天地為證,月為媒。瞧,上天都覺得我們該是一對的。
我們對著矮幾拜了兩拜算是拜過天地高堂,之后夫妻對拜,禮成,入洞房。
我們喝了交杯酒,他捧起我的臉,認真的說:“我既帶你出來,就沒有拋下不管的道理,我不會回去的,我們不僅要成婚,還要白頭到老,還要兒孫滿堂。我就不信,當(dāng)今王上,真能昏庸到無緣無故就對諸侯國的君主降罪!”
這是他的承諾,他對我的承諾,我輕撫上他的手,
“足夠了,有今天這場婚禮,有你的承諾,不管明天將要面對的是什么,于我而言,都已經(jīng)足夠了。”
那天晚上,我想了很多,我們以后會有孩子吧,我們的孩子叫什么好,我們以后的家定在哪里,要做什么維持生活,務(wù)農(nóng)好還是從商好……
其實什么都好,和他在一起,做乞丐也好。
次日一早,我們又開始趕路了,祁淵說那里離豐京還是太近了,怕有追兵趕來。
他很慌,很急切,我知道,他想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他想實現(xiàn)他的承諾,但我不怕,我的愿望都實現(xiàn)了,我死而無憾,所以這一路上我的心情都極好,在欣賞著沿途的風(fēng)景。
這天晚上,我們相擁在屋頂看星星,我告訴他我的異想天開,他沒有笑,反而很認真的回答我,末了還告訴我,都會實現(xiàn)的。
接下來的一天我們又在趕路,歇在了豐京三百里外的一個小鎮(zhèn)上。晚上的時候,我告訴他,我不想再跑了,我們好好的過一段安穩(wěn)日子,我想跟他過一段尋常夫妻的生活。他回答我,到這里就差不多了,不用再跑了。
再接下來的一天,是我至今回想起來都記憶清晰的一天,因為它實在是太美好了。
早上天剛亮,我和祁淵就出了門,去街角的小店吃了羹,然后他陪著我去逛了鎮(zhèn)子上的街道,街兩旁開了許多店,有賣吃食的,有賣布料的,有賣首飾的,還有擺著小攤賣水果的,都是我沒見過的。
上午的時候,我心血來潮想做飯,我們買了肉預(yù)備中午回去做烤肉,他生火,我烤肉,可是我們到底從未做過飯,所以不僅肉考的兩面炭黑,人也滿面碳灰,還嗆了不少煙。
下午,他帶著我去鎮(zhèn)子外的溪邊釣魚,我們嘻笑打鬧,魚沒釣到幾條,倒是弄了一身濕,回去的時候已是傍晚,我打了噴嚏,他還壞笑著說要幫我洗澡……
可是還沒回到家里,祁淵的幾個屬下就騎著馬向我們飛奔而來,告訴我們宮里派來追兵了,還帶來了薊國君主的貼身玉佩。
到頭了,我們的好日子,終于到頭了。
祁淵手上的魚竿因為用力而被捏斷,他痛苦的看我一眼,我知道,現(xiàn)在的形勢是逼他在我和他父親之間做出選擇,無論失去哪一方,都無疑是要了他的命!
我牽起他的手,對他說:“我和你一起回去。”
“可是…”
“別可是,我和你一起回去。”
等回去以后,我才發(fā)現(xiàn),隨著追兵來的不僅有薊國君主的玉佩,還有我的母后和我的二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