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家銘進了醫(yī)院,警察立了案,案件定性為搶劫。
李梅關了鋪子,一個人忙前忙后地照顧丈夫。老許被診斷為輕微腦震蕩,全身多處軟組織挫傷,醫(yī)生估計需要住院一周。
“一周......”李梅在醫(yī)院水房洗著飯盒,心里盤算著:“到時候老許恢復得差不多了,就算天晴回家了,她也不會太擔心。唉,真是禍從天降,平白無故遭這么大一個災。人抓不抓得到都是不曉得的。唉,老許沒事就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她深深嘆了一口氣,收拾好飯盒,走出水房。
一進病房,就看見天晴坐在老許的床邊哭泣,老許青紫腫脹的臉上拼命地擠出一個笑容,不停地說:“沒得事,爸爸很快就好了。不要哭,乖,不哭?!?p> 李梅大驚,疾步走上前去問道:“晴娃子,你咋個回來了?你咋曉得的?”
天晴抬起頭,一雙眼紅得像兔子一般:“隔壁院壩的波娃子,和我一個年級。他媽去給他送衣服的時候說的,他又給我說了。我就趕緊請假過來了。”
李梅急吼吼地說道:“唉呀,你這個女娃子。家頭有媽媽,你就放心嘛。爸爸沒得啥事,醫(yī)生說很快就會好。你不要管這些,趕快回學校去。趁天還沒黑。高中的學習這么緊張,耽誤不得?!?p> 天晴囑咐了老許幾句,起身對李梅說:“媽媽,那我走了?!?p> “好,快走。對了,吃飯沒得?”
“沒有。”
“這,錢拿去。去吃碗餃子?!?p> “我有。我不要。真的不要,媽媽你自己留到。媽媽拜拜。爸爸,你好生休息哈?!?p> 夫妻倆目送著女兒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對視一眼,李梅搖頭苦笑道:“唉,晴娃子啊,懂事得讓人心疼?!?p> 許天晴走出醫(yī)院大門,一看手表,下午5點10分。她的心砰砰跳了起來,還有20分鐘,高中下午的課就該結束了,而離這里不遠,就是天逸的學校。她想了想,當機立斷:現在就去八中!
她已經有一個多星期沒有見到天逸了。這種分離讓她非常難受。十七年來的相伴,天逸已經成為她生命中極其重要的一部分。無論她在哪里,經歷了什么,無論跌落到多深的谷底,只要天逸出現在眼前,所有的煩惱憂愁統(tǒng)統(tǒng)拋到腦后。前一秒再傷心,這一秒也能展開笑顏。她不知道這是不是愛,她只知道,見不到天逸,她萬分難過。而且,上周天逸爽約,莫名其妙地不理她,她一定要當面問個清楚。
到了八中,還有幾分鐘才下課。許天晴找到高一年級,一個教室一個教室地看過去。在走廊盡頭的教室里,她一眼就看到了羅天逸!她連忙捂住嘴,控制住自己,不要激動地叫起來。十多天不見,天逸清減了,頭發(fā)長長了,清澈的眼睛里多了一絲憂郁。天晴靜靜地看著這個讓她牽掛不已的男孩,不知不覺濕了眼眶。
下課鈴聲響了,教室里頓時熱鬧起來。天晴奔到門口,被涌出門的同學擠得站立不穩(wěn),她急忙跑回窗邊,邊敲窗戶邊喊:“天逸!羅天逸!羅天逸!”天逸循聲望來,看見天晴,眼里閃過一抹激動和驚喜,但是,他很快克制住自己的情緒,收拾好書包,悶悶地向天晴走來。
天晴激動地沖過去,大叫一聲:“逸娃子!”
天逸面無表情地問:“你咋個來了?”
“我爸爸住院了,我請假回來看他。時間還早,來看看你?!?p> 天逸沒有答話,眼里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天晴敏銳地捕捉到了。奇怪,有點低落,有點......愧疚?
天逸看著地上發(fā)呆,天晴蹲到地上,把臉伸到他面前:“逸娃子,你咋個了?出啥子事了?你說好上周帶我去看泰坦尼克的,為啥整整兩天不理我?我等到返校,都等不到你?!?p> 天逸長吁一聲:“唉,以后再說吧。你快回學校吧?!?p> “我才剛剛來啊......我還沒有吃晚飯呢......”
“以后再說吧。你先回學校?!?p> 天晴視線模糊了,淚水在眼眶里滾來滾去。她巴巴地跑了來,就是為了聽這些冷言冷語嗎?羅天逸到底怎么了?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眼看淚水就要奪眶而出,天晴雙手一抹,轉身就走,已經夠低聲下氣了,何苦在這里看他的臉色。
剛一轉身,就撞上一個迎面而來的男生。那男生張口就罵:“瓜婆娘,看到點嘛!”
話音剛落,天逸就吼道:“劉俊娃,你在罵哪個?你再給我罵一句試一哈!”
劉俊仔細看了看天晴,尷尬地笑道:“哎呀,是我們的狀元來了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來看你情哥哥啊?”說完,使勁一拍天逸的肩膀:“羅天逸,眼光不錯??!”天逸一巴掌拍了回去:“人家清清白白的女娃娃,莫在那打胡亂說!”
天晴呆住了,她沒想到天逸和劉俊如此熟稔。要知道,劉俊可是出了名的超哥。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天逸怎么會和他混在一起?
超哥?天晴隱隱約約覺得哪里不對。這段時間天逸就像一個混沌的無底黑洞,讓她捉摸不透。剛剛這一幕,讓她在這無底黑洞中似乎看到了一絲光亮,一點線索,只要一點點分析和直覺,這黑暗就會沖破,真相呼之欲出。
天晴的大腦飛速運轉著:劉俊、天逸、超哥、打架、爸爸住院、爸爸和白璐、天逸性情大變......
“叮!”地一聲,天晴的大腦找到了答案,按下了答題器。天晴脫口而出:“劉??!是你打了我爸爸!羅天逸,是你喊他打的!”
兩個男生被震住了。好一會,劉俊直直地看著天逸,驚異地說:“羅天逸!你馬子是個天才啊!”
馬子!天晴火冒三丈,大聲說道:“哪個是哪個的馬子?!啥子馬子!劉俊娃你給老子啞到!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劉俊吐吐舌頭,拍拍天逸:“兄弟,我閃人了。你撐到。我看你這個女狀元不好應付?!?p> 兩人都不看他。劉俊自覺無趣,拍拍屁股走了。
許天晴和羅天逸面對面站著,看著彼此的眼睛。正是晚飯時間,學校廣播里傳出了孟庭葦的歌:
“天還是天,雨還是雨,我的傘下不再有你。
我還是我,你還是你,只是多了一個冬季?!?p> 歌聲回蕩在校園上空,教學樓后山上的竹林在風中沙沙作響,同學們在走廊上談笑風生,但這一切都與許天晴和羅天逸無關。他們沉默地看著彼此,等待著對方開口說第一句話。等待著一個解釋,一個道歉,一份原諒,一份寬容。時間悄悄地從他們身邊溜走,沒留下一絲痕跡。
孤蒙
超哥:四川方言,意為小混混、古惑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