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枝——
每天下課后到哥哥的酒吧上班,對她而言,是一種享受。
她享受這里的忙碌,忙碌起來,什么都不用想。也沒有力氣去想。
更重要的是,這里有她的林池哥哥。只要有林池哥哥在,她就有了勇氣和力量。
在這里,她不需要害怕陌生的人,突發(fā)的狀況,也無需理會別人的無理取鬧??傊磺卸加懈绺?。
她每天都有了盼頭,盼著下課,盼著去酒吧,盼著見林池,好像他們一起把酒吧撐起來,就可以看得見未來。
下班的時候,林池哥哥喜歡喝一杯酒再回去,如果她開口,林池也會給她一杯,然后再開玩笑地說一句:“女孩子要少喝酒?!?p> 如果林池跟凱哥喝酒,則每次都會喝多。喝多了之后,林池就會跟她說很多很多的話,斷斷續(xù)續(xù)的,奇奇怪怪的。
有一天,林池又喝多了,抓住她的手說:“你當(dāng)初為什么要躲起來?還有大哥,你們一躲就是三年,對我不聞不問,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難受,好像整顆心一直都在受著凌遲的酷刑……”
林池的樣子十分痛苦,抓著她的手不放的模樣甚是可憐。她近距離地看著,怎能不心痛,簡直比自己受刑還要痛苦。
她拿起林池準(zhǔn)備喝的酒,給自己灌下,直到酒精發(fā)揮作用,整個人飄飄忽忽、夢非夢、想哭又想笑的時候,才說:“我……我……就是太害怕了,你知道的,那時候我才十幾歲,家里突然……突然就變成那個樣子了,我不知道……怎么面對,也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辦?我真的太害怕了……”
她把眼角笑出來的淚水抹去。
何止是那時候害怕呢?過去的三年里,她都活在那場變故的恐懼中,惶惶不可終日。她承受了這樣的痛苦,所以無論如何她都不會讓對她最好的林池哥哥也經(jīng)受這樣的磨難的。
“我說過,我會保護(hù)你的!”林池說。
林池雖然喝多了,眼神總是飄忽,可是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卻突然變得堅(jiān)定。
她看著林池的眼睛,淚珠開始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似乎馬上就要決堤。她內(nèi)心很想傾訴,傾訴那永遠(yuǎn)說不完也說不清的心事,可是她不能,她只能選擇隱忍。
“我記得,可是我太害怕了。”她的聲音清脆得好像隨時都會破碎,“我好不容易才擁有的安穩(wěn)和快樂,一下子就倒塌了,什么都沒有了……醫(yī)生說,我不能再受刺激了,所以建議我靜養(yǎng)……”
林池癡癡地看著她,不知該先心疼眼前這個楚楚可憐的妹妹,還是先繼續(xù)心疼自己,“那你去了哪里?有人照顧你嗎?他們對你好不好?”
楊枝強(qiáng)笑了笑,“有的,有個……阿姨一直很關(guān)心我的。倒是你,哥,你自己一個人,過得還好么?”她不想再說關(guān)于自己的事情,不想牽扯到那段記憶中,所以轉(zhuǎn)開了話題。
“我肯定好啦!別忘了從小到大,一直都是我保護(hù)你的,所以照顧我自己肯定不成問題啦!”他故作輕松道,心里卻又默默地補(bǔ)充了一句:只是,三年前的變故,一直是一個謎團(tuán),越是得不到真相,就越是折磨我的心而已!我已經(jīng)困在其中,不能自拔了。
他們彼此知道對方的處境,沒有自己說得那么好,可是也不拆穿。在他們的眼里,比自己好更重要的是,珍惜的人更好。
隔了許久,林池又說:“大哥他……應(yīng)該也挺好的吧?”
她心里一咯噔,始終保持著微笑說:“應(yīng)該挺好的。你看,他不是總是給咱們打錢嘛,估計(jì)……估計(jì)還有一份不錯的工作呢!”
她心里始終不太愿意想起這個人,也不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大哥過得好與不好,她知道都不會開心的。
“對對,給咱們還挺大手筆的。”林池笑著,笑容中卻滿含悲傷。“而且,只增不減,看來是越來越好了?!?p> 他們心里何曾不清楚,他們的大哥林奔,性格內(nèi)心,不善言辭,學(xué)歷不高,似乎也沒有一技之長,有什么樣的工作能夠適合這樣的人呢?
他們這么說,不過是安慰他們自己罷了。
她陪著笑,什么都不說。她怕自己說多了,會在言詞和語氣中流露出不悅,甚至厭惡。她可不能讓林馳看出什么端倪來。
過了一會兒,林池好像在喃喃自語:“大哥,他什么時候會回來?他……還會回來么?”
她看到林馳哥哥傷心得失魂落魄的樣子,怎么不心疼?于是回答說:“會回來的,他一定會回來看我們的。只是……他可能需要多一點(diǎn)時間?!?p> 這么多年過去了,林奔大哥還是杳無音訊,所以其實(shí)她內(nèi)心深處,也是更多地認(rèn)為林奔是不會回來了。
他怎么會回來,他怎么有臉回來,整個家因?yàn)樗幕闹嚒細(xì)Я恕?p> 回憶起那一天的情景,她整顆心都痛不欲生……她始終無法面對,那一段可怕的記憶。每次回憶起那天的片段,她總是拼命找其他的東西填補(bǔ)自己的思路,轉(zhuǎn)移自己的注意力,硬生生地,把那些可怕的記憶,吞回肚子里。
哪怕這些記憶片段像暗涌一樣把自己淹死,也不能想,更不能說!
她趕緊倒出一杯烈酒,一口吞了下去,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還在發(fā)抖,整個人都激動得差點(diǎn)失控的機(jī)器人。她拼命地壓抑著,不讓自己發(fā)作,可是自己的力量在此時此刻顯得多么渺小,心里那頭可怕的黑暗的怪物趁機(jī)蘇醒了,又在嘶吼、張狂。
幸好林池哥哥還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異常,她仿佛用盡最后一點(diǎn)力氣,對林池說:“哥,抱抱……我冷!”
她鉆在林池的懷里,一動不動的,乖巧得像個孩子。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在咬牙切齒地,對抗著那頭生長在黑暗中的狂妄怪物。
她悄悄地深呼吸,不知過了多久,終于慢慢冷靜下來,那頭怪物終于慢慢弱了下來,直到再次暫時消失。
她想,果然只有林池的力量,才可以幫助她控制著心里的怪物。
幸好,她現(xiàn)在有機(jī)會每天都看到林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