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枝——
周末,同學(xué)給家人或者朋友打電話時,她總是躲出去。因為她不知道可以打給誰,也不想打給誰。
她經(jīng)過籃球場,球場上的男生喜歡用酷酷的身姿轉(zhuǎn)身投籃。然后她突然想起了林馳,想起中學(xué)時,林馳總是球場上萬人矚目的一個。至少在她心里,林馳總是最棒最帥最受歡迎的那一個!
她是上了初中,才跟林馳逐漸熟悉并且親密起來的。那時候她膽子還很小,整個人很自卑,無論走到哪里,除了占用空間和空氣,完全沒有一丁點的存在感。林父讓騎自行車的林馳順便載她上學(xué)放學(xué),她便習(xí)慣了等林馳。
那時候林馳癡迷打籃球,她放學(xué)后就靜靜地坐在球場邊上等待。雖然孤獨,可是她喜歡這種等待。因為她不想回去,她不想面對她那個她永遠無法了解的母親,也不想面對那個她不知道該叫叔叔還是爸爸的男人更不用面對那個她不知道屬不屬于自己的家的地方。
她等了幾天后,林馳叫她進來一起打,可她總是搖頭拒絕。她沒有學(xué)過打籃球,甚至球規(guī)都不懂,也不是她不想嘗試,而是因為她心里害怕大家看到她的丑態(tài)。
每次回去路上,林馳總是想方設(shè)法跟她聊天,問她好多問題。那時候她不明白為什么林馳哥哥總是那么多話那么多問題,殊不知他只是想跟她熟悉一些,不讓她總是拘謹(jǐn)。
而她到了家里,學(xué)會了幫林馳撒謊,說林馳哥哥是在學(xué)校里幫自己輔導(dǎo)功課所以才回來這么晚的。她每次撒謊都是把頭埋得好低好低,說完就直接回房了,不讓別人看到她的面紅耳赤,而林馳每次都調(diào)皮鉆到底下仰頭看她,后來熟悉后還經(jīng)常取笑她。
跟林馳熟悉后,她開朗了許多,學(xué)會了在人前喜怒哀樂。她每天最喜歡的事情,還是放學(xué)后屁顛屁顛跟去籃球場看林馳打籃球。她坐著球場邊,慢慢有一些喜歡林馳的女生過來跟她交朋友。她們會給她一些小零食或者小禮物,她有些不好意思。林馳知道后,用自己的零花錢給她買了一些女生喜歡的小零食和當(dāng)下女生喜歡的小禮物,讓她放在背包里,讓她有機會也要別人送禮物。
在林馳的幫助下,那個總是低頭不敢跟別人交流的膽小女生,終于學(xué)會了交流,也有了自己的朋友。
林馳打球賽的時候,她可以在其他女生的艷羨下給林馳遞水。盡管大家都知道她是林馳的妹妹,但她卻每次都滿足滿滿的虛榮心。
她順著記憶,不由自主走進鐵絲圍欄,在籃球邊坐下發(fā)呆。
記憶里,林馳總是光芒萬丈的,白天像從不見烏云的太陽,晚上則像一顆夜明珠,照耀著她的全世界。溫暖而透徹。
她想,如果沒有林馳哥哥,她連那最快樂的幾年都不會有。
而后來那噩夢開始后,那幾年的快樂,是她努力活著的全部勇氣和力量。
球場上,有個男生起跳、旋轉(zhuǎn)、投籃,一氣呵成,那個帥氣的身姿,竟然像當(dāng)年在中學(xué)??岬牧竹Y。
她知道那個男生不是林馳,可眼前總是幻想出林馳的影子。這個幻想讓她有些沖動,想馬上奔跑到那個男生跟前的沖動。她害怕自己做傻事,便不由自主低下頭,蜷縮膝蓋,想抱一下自己,不讓自己再看向那個身姿。
就在她低頭的時候,不知怎的,突然有個東西擦著她的頭發(fā)飛了過去。她有些蒙圈抬頭,后腦勺就被撞擊了一下,她剛縮腿沒坐穩(wěn),差點沒直接趴下,摔個狗吃屎……
原來是球場上的一個籃球飛了過來,從她頭頂飛過,撞到她身后的鐵絲網(wǎng),直接給反彈了回來,便一下子打到她的后腦勺了。
楊枝臉皮薄,在這么多人看著的地方摔得這么狼狽,她心里肯定十分難堪和難過,只是她好像被砸得有點懵了,站起來的時候還暈乎乎的,久久沒能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事。
那個男生接過籃球,走到她跟前說,“你,流鼻血了……”
她莫名其妙摔了一跤,心中萬分狼狽,更加不敢眼神聚焦去瞧一眼那個接過砸到她后腦勺籃球的男生。但是通過眼睛的余光,她知道那個身影就是剛才球場上身姿帥氣得跟林馳哥哥一樣的男生的。想到自己在這么帥氣的男生面前如此狼狽丟臉,她心里就更加難過了,只想快點離開這個被形成焦點的地方。
她伸手捂著鼻子,正欲找方向離開。
“我送你去醫(yī)院吧!”那個男生又說,還伸手抓住正要獨自離開的楊枝的手。
楊枝被這突如其來的觸碰嚇了一大跳,瞬間猶如驚弓之鳥一樣,甩開了對方的手,驚慌失措地往運動場外跑去。除了林馳哥哥,她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觸碰過任何一只手了,只覺得剛才那只手的觸碰,猶如觸碰了高電壓電流,渾身瞬間一陣發(fā)麻。
小時候,在去到林家之前,她聽了太多對她母親指責(zé)和取笑的聲音,說她母親是個不檢點的人,未婚生子,連她的父親是誰都不知道。那些鄰居都不許他們的孩子跟她玩,說她跟她的母親一樣,不知廉恥不懂得潔身自好……她沒有朋友,久而久之,她連跟人接觸都害怕,更別說身體的接觸了。她只記得第一次被別人觸碰,是別人打了她一巴掌。
因為她撿了一個從樓梯滾下來的球。她只是想幫別人接住那個小籃球而已,可是那個孩子的媽媽說她要搶他們家孩子的球,她想解釋已經(jīng)來不及,人家一巴掌扇不分青紅皂白地扇了過來,她的臉腫了好幾天。
她印象中,唯一接觸過的手,是林馳哥哥的手。那時候林馳喜歡帶她去冒險,去攀爬那些奇奇怪怪的地方,她爬不上去,林馳哥哥就伸手拉她。林馳哥哥的手是溫暖而有力量的,他第一次拉她的時候,她都不覺得害怕和猶豫。
然而,這三年多以來,她與人溝通都少之又少,甚至很長一段時間,她把自我封閉起來,后來都忘了怎么開口,怎么與人接觸。她不忍不想不愿意自己變成這個怪獸的樣子,但是自己確實是變回了原來的樣子,甚至認(rèn)識林馳之前更加自卑、無助、憂郁、陰暗。
幸好現(xiàn)在,她又跟林馳哥哥在一起了,這幾天,她經(jīng)常想著,自己還能像以前一樣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