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枝——
籃球場上,秦友誓正和準(zhǔn)備打球的男生熱身。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產(chǎn)生錯覺了,秦友誓在看向她的方向時,似乎沖她笑了笑。
可是她轉(zhuǎn)而又想,她的位置那么遠,在鐵絲網(wǎng)的外面,秦友誓怎么可能輕易看到她呢,興許只是因為同一個方向的其他人罷了。
她答應(yīng)了秦友誓來看球賽,就一定來。只是,人多的地方,她實在不想擠進去,所以就站在鐵絲網(wǎng)外面了。
或許,在這樣的距離,不被關(guān)注的地方,她才會覺得自在。
站了一會,球賽開始。
待大家的歡呼聲過去,她抬頭仰望天空,覺得今天的太陽格外耀眼,耀眼得讓她暈眩,若不是及時抓住鐵絲網(wǎng)穩(wěn)住平衡,估計她就栽倒了。
她有些昏沉,想不明白,為什么在這個季節(jié),又這種這個時間,天氣怎么會這般燥熱呢?
秦友誓在場上很活躍,她只關(guān)注這一個身影,時不時有種看到中學(xué)時期林池哥哥的錯覺,真是鬼迷了心竅了。
中場休息的時候,她也坐下來休息,閉上眼睛就昏昏欲睡。
她想,能睡一會兒也是好的。
閉上眼睛后,其他的感官變得敏感、強烈,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體燥熱得很,隱約有些疼痛感,卻又不知道痛在哪里。
球賽繼續(xù)下半場。她想睜開眼睛爬起來繼續(xù)觀戰(zhàn)的,可是身體不得勁,眼皮都不想抬起來一下,幾次差點睡去,卻又忽然驚醒。
突然聽到同學(xué)的歡呼聲,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強烈,她借著這個聲音的力量,終于爬起來,趴在鐵絲網(wǎng)上繼續(xù)觀看,這才發(fā)現(xiàn),剛才秦友誓連進兩球,終于追上對方隊伍的分?jǐn)?shù)。
有人呼喚秦友誓的名字,然后呼喚的人越來越多,不約而同形成了有節(jié)奏的拉拉隊。
她本來想看得差不多就回去的,可是聽到這個聲勢浩大的聲音,被振奮起來,身體似乎又充滿了力量,硬撐著看到球賽結(jié)束。
躺倒在草地上休息,明明陽光已經(jīng)變得柔和了,可她還是覺得渾身很燥熱,甚至想把身體剝開來散散熱,只是實在提不起力氣來折騰。
不知道躺了多久,身邊一個聲音響起:“你怎么躲到這兒來了?”
她睜開眼睛瞇了一眼,確定是秦友誓,又重重地閉了起來。嘴上有氣無力地說:“恭喜你了?!?p> 秦友誓在她旁邊坐下,有些失望地說:“這聲恭喜,怎么一點都覺得不振奮呢?!?p> “得了吧,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彼f。她心想:我就是這么一個沉悶無趣的人。我的身體也是如此,跟一個老人家一樣,總是力不從心。
“那,你要不要請我喝點什么慶祝一下呢?”秦友誓又說。
“我不想動。”她說。然后心里繼續(xù)嘀咕:你不是應(yīng)該跟你的隊友一起慶祝的么,來煩擾我干嘛?
“怎么了?”秦友誓關(guān)切問道,“你是不是不舒服?”
她心想:我什么時候舒服過呢?嘴上卻冷冰冰地說:“可能是昨晚沒睡好,今晚好好睡一覺就好了。”
秦友誓嘆氣道:“好像,你從來沒睡好過?!?p> 她忽然睜開雙眼。
因為,秦友誓說的,好像是事實。
看來,這家伙還是挺細心的。
秦友誓二話不說,就在她旁邊躺下。
她想挪開些,還沒動起來,就覺得自己渾身都疼,尤其是骨關(guān)節(jié)的地方,似乎馬上就要脫臼了一樣,稍微一用力,自己都能聽到骨骼摩擦的聲音。
她有些害怕起來:難道我的骨骼一下子老化了?
秦友誓突然問了句:“為什么?”
她恍惚許久,聯(lián)系之前說的話,才明白過來秦友誓到底是問什么。
難受得都快死了,這有什么不能說的呢?她說:“如果你每天晚上都做很多夢,你怎么睡得好?”
她的語氣,平淡得出奇。
“你會夢到什么?”秦友誓問。他的語氣,竟也一樣平靜,讓人感受不到他的情緒和感情。
“我夢到最多的是,被人追著跑。雖然每次夢境的場景和逃跑的背景不同,但是每次都是我跑得精疲力盡都甩不掉后面緊追的人,或者怪物。我換了不同的方式,甚至幻想出有人幫我掩護,甚至坐上了快車,甚至?xí)p功會飛,可是身后的追趕卻絲毫不落后半分。每次我累得虛脫,從夢中驚醒,才得以解脫?!彼f,“最近我還經(jīng)常夢到跟別人爭吵,吵得撕心裂肺的,卻怎么都跟別人說不通?!?p> 她還想說,“在夢里,和她爭吵當(dāng)然聽到她傷心的哭聲,看到她臉上決堤的淚水,卻一點都沒有心軟,依舊要把她說下去……”可是,她最終沒有說。她不想把她的脆弱,赤裸裸地呈現(xiàn)在別人面前,博取別人的同情。
以前,有時情緒很糟糕,她會在她的腦海里幻想,自己在跟一個看不清楚面容的人絮絮叨叨地訴說自己的事,好像在說別人的故事,語氣平和、冷靜,然后說著說著,淚水卻無聲地漫出來,模糊她的雙眼。可是現(xiàn)在,她沒有哭,語氣平靜得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秦友誓不予評價,隔了好一會兒,才說:“我經(jīng)常做同一個夢。在夢里,我是一個孩子,一直在找東西,可是我不知道我在找什么,也不知道該上哪兒去找。每次都是獨自一個人,完全沒有頭緒,在找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的東西。”
“原來,你也是個有心事的人。”她側(cè)過頭去看秦友誓,“你以前,是不是丟失了什么重要的東西?!?p> 秦友誓遲疑了一下,說:“我……不知道?!?p> 秦友誓不想說,她就沒有再追問下去。
她每天晚上都做夢,多少都夢出些經(jīng)驗來了。夢,跟現(xiàn)實以及自己的狀態(tài)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墒牵词拱l(fā)現(xiàn)了這一點,她也沒有辦法改變?nèi)缃竦臓顟B(tài),也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夢境,讓噩夢變美夢。
她想:也許有一天,我不做夢了,我就好了。
只是這一天,會不會來?還要多久?
或者,少夢一點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