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我坐著悠悠的牛車,從冬末走到了春末終于來到了紫禁城,家人都說紫禁城是一座用金子打造的房屋,進(jìn)了里面即便是看著也都飽了,肚子也就不會餓了。我當(dāng)真了,可到了這里才知道,這里也會餓肚子,這里也和村里一樣,總有那些人欺負(fù)著我,即便她們都沒有我高,都沒有壯。
“你不會是個小太監(jiān)吧,怎么可能是宮女呢?!?p> “就是,就是,快把裙子脫了讓我們檢查檢查?!?p> “我們可不敢和你這個假太監(jiān)住在一起。”
“是啊,你這么黑,像煤炭一樣?!?p> 我掉著眼淚脫下來宮裙,讓她們檢查了身體,以此來證明自己真的是個宮女,不是那些沒了命根子的太監(jiān)。
“哼,誰能確定你不是個太監(jiān),咱們誰也沒有見過那些小太監(jiān)下面長什么樣子,或許就和你的下面一個樣?!?p> “是啊,你就是個太監(jiān)?!?p> “反正我晚上是不敢和她睡一個屋子?!?p> 。。。。。。
呵,被趕到外面守門的我心想,這紫禁城哪里是金子做的,不過是從破瓦爛墻的村子換到這個紅墻金瓦的村子罷了,只是這里沒有了父母,沒了家鄉(xiāng)的那條清澈的小河。呵,這里和家鄉(xiāng)還有什么分別,好像沒有了,這里連那群討厭人的嘴臉都一樣,自己從小就習(xí)慣了那些人的眼光和尖酸刻薄的話音。呵,自己的眼淚怎么就是控制不住呢。
“你怎么在這里,怎么不回屋睡覺?”
一個甜美的聲音響起,我慌亂的用手背抹了眼淚抬頭看過去,手提宮燈,一身綠色宮裝的你就這樣第一次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那晚的月亮很大,月亮就在你的頭頂上,那晚的月亮很亮,照著你臉,如此皎潔,如此美好。
“來,快擦擦眼淚?!?p> 你纖細(xì)的手遞過來的白色手絹如同那晚的月亮一樣,如此皎潔,如此美好。
等第二次見面的時候是幾個月后,你替教養(yǎng)姑姑帶著我們看清楚這個紫禁城。你清澈甜美的聲音,你潔白的臉龐,你細(xì)細(xì)的介紹每個宮殿住的那個貴人,貴人的脾性如何。等走到太和殿,你告訴我們,整個紫禁城最好的宮女太監(jiān)都在這個宮里做事,因為這是全大周朝最尊貴的地方,自然也要最好的奴才來服侍。
可即便你如此的負(fù)責(zé),如此的細(xì)心,可跟在后面的我聽到那些人偷偷談?wù)撃愕穆曇粜睦镞€是非常的難過,因為你雖皮膚皎白,可五官卻不協(xié)調(diào),細(xì)長的眼睛,厚厚的嘴唇,這些在她們眼中就是嘲笑你的笑點,可在我心中卻覺得那是你最美的地方。
那天我知道了你的名字,一箬。舌尖一吸一吐便是你的名字。
紫禁城啊,多么美麗的地方,因為這里有你,因為這里只要有心總歸會相遇,我開始慢慢的接近你,用了三年的時間注視你的背影,用五年的時間和你并肩而行,我們經(jīng)歷了一個君王的薨逝,見證了一個又一個君王的誕生。
紫禁城啊,多么狹小的地方,我們的腳步踏遍這里的每一個地方,我們的雙膝跪過這里的每一個宮殿,我們見過無數(shù)貴人的曇花一現(xiàn),見過了多少人一飛沖天。
紫禁城啊,有太多的誘惑,有太多的陰謀,有太多的算計,可只有我們兩個,對著別人總有千轉(zhuǎn)百回的心思,只有看到對方一切都已經(jīng)一眼看穿。
春去秋來,眨眼已過三十年,我們從一個處處被欺負(fù)的宮女,到了如今太和宮的掌事嬤嬤,我在我的話事處,你在你的沐塵閣,你說你老了想偷偷懶,所以這沐塵閣最適合你,地偏,事少,人也少??赡氵@一偷懶,竟再也不再起身了。
我記得那天正是春季最好的天氣,桃花盛開,香氣撲鼻,我望著被風(fēng)吹落的桃花還想著晚上把賣在樹下的桃花酒拿出來,和你共飲一杯,可那杯酒你再也喝不到了,你在沐塵閣的井邊一睡不起,對,你不過是睡著了。
自你一睡不起后,整個紫禁城的天空都灰了,我也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守著你留給我的東西,只當(dāng)你還在我的身邊。
可惜,總有那些人想要去打擾你的清凈,你還記得你喜歡的那個小宮女英姑嗎?她竟在你死后拿你來威脅我,想要榮華富貴可以自己爭,可拿你來爭就該死,那些打碎你的東西,那些在你背后偷偷罵過你的人,都該死,全都該死。
反正,這個沒了你的紫禁城如此冰涼,那再冷一些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