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王祁昭看著飛檐上的兩條龍,金鱗金甲,似欲騰空飛去。此時,殿內(nèi)的金漆雕龍寶座上,正坐著一位不茍言笑的君主。
他現(xiàn)在才進宮,延誤了王上用膳的時辰,不知道為什么,王上不愿意接見他去書房議事,而是在這威嚴輝煌的大殿中面圣。
“寡人前五日便叫你回來,還是快馬加鞭百里加急,你前幾日就應(yīng)該到了,怎的故意拖延,你到底有沒有把圣諭放在眼里?”
王祁昭只低著頭,看不出什么表情,王上正是痛恨了他這一點,別的王子,受了訓受了罰,還會紅著脖子嚷幾句,要不就是濕了眼滿臉委屈的樣子,怎么就他跟個死人一般德性。
“回忠清府吧,你還沒能力到朝堂上來?!蓖跎侠哿?,擺了擺手,正胤站在身旁服侍著,急忙朝王祁昭使了使眼色。
王祁昭一直看著正胤,這個案子是正胤求著王上讓他監(jiān)管,如今事沒辦成,他也不知道如何跟王上說。
正胤看不下去了,跪在地上攔住王上:
“父王,兒子懇求您聽聽昭弟的案文吧,此案牽扯眾多,昭弟他在朝堂毫無根基,已經(jīng)是很努力了?!?p> “他是你一手舉薦的人,現(xiàn)在辦事不力,你還想保他嗎?”
王上私下里清楚,正胤見三王子勢大,只得再拉攏些黨羽,諸王子中,可用者太少,八王子不涉黨爭,也只有王祁昭了。
他不怕王子們結(jié)黨營私,正胤在他手里管著,換來換去,最終正胤的人也是他的人,倒是更方便他推行國政。
王上斥責道:“你如今也是儲君,是正胤,怎么動不動下跪?還有沒有點正胤的威儀?”
這語氣看似叱責,實則又是父親對兒子的教導(dǎo),正胤哪會聽不出語意,他恭敬地將王上扶到龍椅上,示意王祁昭快點說。
王祁昭嘆了口氣,心里酸楚,可又不能表現(xiàn)出來,在大殿中人的注視下,緩緩將事情說了出來。
“兒臣查到,此案有一個雍朝女子在背后操控,但她僅僅只是辦事之人,真正的主謀暫未查到。”
王上聽見雍朝二字才開始關(guān)心起來,急忙問道:“那這個雍朝女子在哪里?她是什么來歷?”
王祁昭想起亓姒樹,口中話語頓了頓,他應(yīng)該將亓姒樹說出來,還是放她一馬?
亓姒樹雖然一手操辦此事,但人已經(jīng)跑了,說出來也是于事無補。
“那個女子太過狡猾,昨日已經(jīng)從兒臣手底下逃走了,還殺了兩名劃船的船夫,不過我有刑部正郎陳鼎的金……”
王上大怒,王祁昭還未說完,一塊黑硯就從龍椅上砸開,他不敢躲,一身官服染成了黑色,那硯臺是極為厚重的紋瓷硯,砸得王祁昭生疼,可他只咬牙承受著,全然沒有遇襲時躲避的念頭。
圣怒之下,正胤立刻跪倒在地,見王祁昭握著拳死撐著還站在殿上,裝作罵道:“你怎么還不跪下?”
王祁昭看了眼他們,這才僵硬的跪下去,學著正胤,跪著趴在地上,只注視著眼前的地板,不能抬頭往上看。
王上是真怒了,他不再管正胤跪還是不跪,一聽見人跑了和陳鼎兩字他就震怒,拍響了御案,怒目圓睜。
“寡人派你監(jiān)察此案,是讓你震懾一方豪族,你倒好,自作主張扯入黨爭,謊稱什么雍朝女人,又直指寡人的臣子,看看你辦的破事!”
王祁昭不明白王上是什么意思,他著急地抬起頭,也不管王上看著他是一副怎么樣的神情,把心中所想一一說道:
“確實有雍朝人,而且陳鼎也牽涉此案,不然他為什么費盡心思搶這個案子。一具尸體,遲遲判定不了男女,到后來又被野狗毀壞,將一切證據(jù)全給毀得干干凈凈,這么多疑點,王上難道就沒有懷疑過嗎?”
正胤嚇壞了,他沒想到王祁昭這么敢說,質(zhì)疑君主,他難道真不把自己前途放在心上嗎?
就是因為把前途太放在心上,王祁昭才無論如何要說出來,為什么王上寧愿相信一個臣子,也不愿相信他費盡千辛萬苦才得到的證據(jù)?
“即使陳鼎有勾結(jié)外夷之嫌,但證據(jù)呢?僅憑你只言片語,又能斷定什么?反而是你,在安東府為了女人,做的那點齷齪事,還有沒有將天威圣意放在眼里?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王上氣狠了,抖著身子在大堆奏折里拿出一張紙,這正是之前王祁昭力保涂知府的文案,他附上涂知府地上來的折子一并甩到王祁昭臉上,通紅著臉罵道:
“這就是你的態(tài)度?你自認為你有什么資格敢保他的命?”
王祁昭心中委屈,但鐵證在前,文案是他所寫,人沒有抓到是真,他說不得什么。
王祁昭‘隆咚一聲,重重磕了個響頭,嗓音有些沙啞,他在父親面前,沒有了冷意和殺氣,只趴在地上求道:
“是兒臣辦事不力,自請責罰,但是……請王上不要將兒子趕到忠清府去?!?p> 正胤和王祁昭是兄弟,見他說了真心話,雖然他同為弟弟覺得委屈,但他不能再說什么,不然只能是火上澆油。
“父王,您不如再留昭弟一段時日,兒臣會教導(dǎo)好他,不會讓他再惹父王生氣了?!?p> 王上氣痛了頭,正胤在一旁低聲下氣的求著,他身為父親,見到正胤這樣,鐵石心腸也柔軟下來,只覺得正胤這般在乎心軟,遲早會是個大毛病。
“四王子辦事不力,公然頂撞,自去領(lǐng)一百軍棍,暫時就讓你留在開京,正胤……正胤隨我到書房來,其余人都退下吧?!?p> 王祁昭長吁一口氣,他已經(jīng)不敢奢求太多,見王上和正胤起身離開大殿,他久立無言,最后也只能走了。
正胤跟隨王上到了書房,剛剛王上震怒,他還心有余悸,又礙著身份不好幫王祁昭,現(xiàn)在只好趁下人少,跪在地上問道:
“兒臣以為,昭弟雖然不善言辭,難與人相處,但本心不壞,他一心執(zhí)著對錯,估計是這里惹您不快了。”
王上已經(jīng)生完氣了,正胤又是貼心孝順的孩子,他不會對正胤過多氣惱和責罰,但對常年不在身邊的王祁昭就不一定了。
“薛驗官是寡人派給他的,本來案子已成定局,寡人本可以借著此案打壓豪族,可他偏偏要為了女人在涂氏一族手上留下話柄,簡直是愚蠢至極?!?p> 正胤恍然大悟,怪不得王上不愿意聽昭弟講案情由來,雖然也有不信任的緣故但更多的是,人已經(jīng)跑了,尸體也沒了,此案成了鐵案,再多說也只是平白惹人不快,倒不如不說。
“父王布的一盤好局,可惜啊,可惜啊……但是……”
王上看著他,示意他把話說完。
正胤拱了拱手,接著問道:“陳鼎在此案中也有很大嫌疑,會不會是他在后……”
“不可能的?!蓖跎蠑蒯斀罔F的搖頭:“陳鼎一直在開京,此前一直替寡人處理了諸多事情,不會是他?!?p> 王上的信任就是這般極端,他篤定了全是王祁昭的過錯,讓涂氏一族有了時機翻盤,陳鼎是王上派下去的,他一個朝堂官員,本就壓不住那群勢力雄厚的豪族,又有了王祁昭的紕漏,注定翻不了案。
倒不如索性辦了案子,別讓豪族發(fā)現(xiàn)王上已經(jīng)想對他們有所制裁,不然心生警惕之后起兵謀反,曌國已經(jīng)經(jīng)不起折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