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見面禮（2）

　　空中繼續(xù)傳來紅衣女鬼的聲音：“太史老兒請不來金烏神，風臨就是一座棄城。抱殘守缺有什么意思，不如快快讓給我……”

　　“不要再說了！”玄宸抱住頭縮成一團，歇斯底里喊道，“誰說太史族請不來金烏神，不是還有季嗎？他最合條件，他出海去找金烏神最合適不過，一定請得來！”

　　她終究還是信心不足，說話音調(diào)越來越小，最后成了喃喃自問，“可是第三條……不知道季在夢中究竟看到了神物沒有。會不會還是沒有？沒有可怎么辦呢，手卷上直接填名字是不妥，可時間來不及了——對，管不了那么多，今晚就填上季的名字，明天立刻出發(fā)，就算他沒有見過神物，按照我的線路圖，也一定能找得到。只要請的來金烏神，一切都好說。血統(tǒng)不會是問題，季的母親雖然不是太史族人，可季德才兼有，對金烏神絕無二心，除了他，風臨也沒有人了！”

　　她突然聽到背后傳來的風聲，似乎吹動了某一扇門。太史老爺和公子季不可能來的這么快。后脊梁上瞬間竄上條蛇一般，玄宸大驚失色，高聲叫道：“誰？”

　　原來是不合時宜刮起的風。

　　真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星辰塔主完全喪失了平日里的淡漠和沉穩(wěn)，上有女鬼威脅，四周無旌旗陣守護，公子季出海前途尚不明朗，身后有沒有退路，她只能背棄族人，選擇與太史站在一起，共同抗擊亂石山。

　　“……沒關(guān)系的，沒關(guān)系的，就算季沒得到神的旨意，現(xiàn)在是非常時期，不去請來，一切都晚了。所以、所以神明不會怪罪。公子季就是風臨城主的繼承人，手卷上遲早要寫他的名字。對，就這樣安排吧，就這樣安排，出海儀式之類的繁瑣程序全部推后，一切不可聲張，要暗中進行，絕不能走漏半點風聲！他明天出發(fā)……”她念念叨叨，自我安慰。

　　迅速想出好對付襲城惡鬼的策略，現(xiàn)在只剩交代給太史老爺與公子季。這個計劃之所以很快成形，是因為她在腦中暗暗思考多年。不敢實施，只因為公子季始終沒有看到神跡，總不得機會。而今夜女鬼已經(jīng)發(fā)出了致命的威脅，啟動計劃不能再拖延了。

　　算算時間，太史老爺和公子季應(yīng)該已經(jīng)接到金翅鳥報信，大約在奔赴太廟、取太史手卷的路上吧。要取來隱蔽收藏著的手卷還得費些時間，來來回回沒有半個時辰恐怕不夠折騰。而每流逝的一秒鐘，那紅嫁衣女鬼就更有機會襲城，她那般瘋狂地執(zhí)著于復仇，誰想得到會有何舉動。

　　水漏聲滴滴答答，時間宛如針扎，刺痛玄宸的心，耳膜脆弱到這丁點兒聲音都經(jīng)受不住。蜥蜴趴在肩頭暫時休眠?？嗟鹊奶防蠣敽凸蛹具€沒有出現(xiàn)，玄宸十分焦灼地又一遍算時間，發(fā)現(xiàn)只過了百余個數(shù)，感覺卻像是煎熬了幾百年。

　　她仔細聽著變化的風聲，辨別得出府上何處的池塘、水缸、盛水的盆、甚至裝有茶水的壺和杯子，全部在發(fā)生著混亂。

　　女鬼夜臨，所有積水之處部有出現(xiàn)金魚的可能，不知道風臨城中、太史府外會不會出現(xiàn)此類詭異之相。而公子季出府取手卷，不知來回的一路上看到金魚涌現(xiàn)，心中會作何感想。

　　她無助地望著宛如無底洞的夜空，不知哪里才能看到盡頭。從亂石山所在的方向隱隱約約傳來紅嫁衣女凄涼的聲音——

　　“魚頭血，心上刀，有來必往——”

　　“太史老兒請不來金烏神，我沒能請來，他大兒子陽也請不來，公子季請不請的來，你真有本事，就讓我看看吧——”

　　*神之居所，九鼎棋盤，可十年走一步，也可一年走十步。風臨盤在三十年前便已開棋，一子殺王，此后二十年毫無動靜，再到今日，棋盤突顯變化莫測。*

　　觀棋者急的圍著棋盤轉(zhuǎn)圈。在他親手挑選出來的棋子中，三枚棋子已動，其中，第一枚黑色老人頭面棋子步入絕地，第二枚紅色魚面棋子破土而出，而印有“軟刷”的那枚棋子退居棋盤最遙遠的角落。

　　公子陽擔心太史一族安危，急急問道：“神靈大人，陽有所不懂。您看這三枚棋子里面，第一枚黑色棋子有著老人頭面的，是陽的父親，眼下被魚面棋子逼得無路可走。我看到了太史府上涌現(xiàn)金魚。莫非這棋盤如同鏡子一般照影人間，金魚族終究來找家父復仇了嗎？而我的弟弟季，退居邊角之后在沒動過，他現(xiàn)在可還好？”

　　八十八萬八千八百八十八雙眼睛齊齊閉上，世界之神的所有聲音都沒有聲響。

　　公子陽連叫數(shù)聲都沒有回音，不禁跪倒在八千八百八十八位老祖宗的石像跟前，乞求道：“列祖列宗在上，晚輩陽斗膽請問，要如何保得了父親平安？”

　　一個聲音傳來，斥他：“你身為觀棋者，早已剪斷人間繁雜，來了神之居所，就應(yīng)超然物外。這番緊張只為親人，與你父親一樣，眼界狹窄。你只想自家人安危，為何不想想魚面棋，金魚族滅族難道就不值得你同情半分？”

　　公子陽慚愧道：“陽身在神界，尤是凡心?！?p>　　說罷，他向風臨祖先重重疊疊的石像行著大禮，哭道：“晚輩陽實在不懂，同為風臨城太史一族，各位祖先為何做得到旁觀棋局而心不動。這盤棋是風臨的棋，八枚棋子中五枚來自我族人，倘若棋局最后只能留一子，那必將有我族內(nèi)自相殘殺。而此棋開盤之時，魚面棋逐步把太史族設(shè)下的防線瓦解。太史一族危在旦夕??！”

　　*魚面棋子攻向人頭棋子，后者上空庇佑星光大振，如金鐘罩一般籠住人頭棋子，不受魚面棋的進攻?？上齼奢喯聛?，金鐘罩出現(xiàn)裂隙，福星光芒開始衰弱。*

　　觀棋者看得清楚，象征父親的棋子頭上那顆長長照耀卻式微的福星，就是星辰塔中的那位了吧。

　　他想起女鬼離開星辰塔時所言——欲開城門，先滅玄宸。

　　這顆福星還能支撐多久呢？

　　“父親！父親啊——”

　　觀棋者的哭聲和呼喊聲，在浩渺無邊際的神界居所，面對集體沉默的八千八百八十八位石像，沒有得到任何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