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滬上秘聞

第21章 義演

滬上秘聞 闞若栩 3475 2021-03-05 11:00:00

  狹小的刑訊室空氣悶熱,血腥味混合著汗臭味,令人無法言喻。墻角上的排氣扇呼啦啦地轉(zhuǎn)著,依然緩解不了半分燥熱。墻外的光線通過排氣扇照射到室內(nèi),一節(jié)一節(jié)打在犯人的臉上,忽明忽暗。

  被綁在電椅上的,是一個約莫十八九的青年,按照秦振峰的話來說,他就是宴會當(dāng)晚的持槍分子。青年細皮嫩肉哪遭過這種罪,審訊了一夜,早將自己的來歷主動交代。

  青年名叫楊溢,是滬江大學(xué)的一名大學(xué)生,參加了校內(nèi)學(xué)生自行組織的愛國青年社,這次聽說有日本人要來上海酒店,從黑市的軍火商手里買來一把槍,意圖找機會打死幾個漢奸??上А俺鰩熚唇萆硐人馈保瑳]等動手在后廚就被秦振峰發(fā)現(xiàn)了。

  秦振峰又花費不少心思,仍然無法得知他是受何人指使、他的同黨是誰。青年昏過去幾次,每次被澆醒都痛哭流涕說自己一人所為。

  秦振峰聽著耳邊嗡嗡的排氣扇聲音和底下人的拷問聲,用小勺子攪動著咖啡。秦露站在他旁邊,盯著受刑的犯人,一臉冷漠。青年在電擊下身子痙攣,發(fā)出尖銳的嚎叫。

  秦振峰皺著眉頭說道:“吵死了,再問不出來就丟出去喂狗?!?p>  “是?!鼻芈睹鏌o表情應(yīng)答道。

  此時,一名特務(wù)小跑進刑訊室,俯在秦振峰耳邊耳語了什么,秦振峰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起身隨他一同出去。

  76號會客廳坐著一名女子,烏黑的頭發(fā)梳得整整齊齊,一身干凈的素色蘇繡旗袍,遠遠望來,綽約多姿,裊娜娉婷。女子喚作林冬陽,是滬江大學(xué)的中文教師。

  秦振峰本意是要刁難來人,但林冬陽斯斯文文的氣質(zhì)讓他退了半步,覺得為難一個女人也不大好。秦振峰在她面前坐下,直奔主題問道:“聽說滬江大學(xué)要做保?”

  林冬陽點點頭,帶著淺笑打開手拎的公文袋,從里頭取出一份蓋著滬江大學(xué)公章的文件,遞給他道:“還請長官過目?!?p>  秦振峰草草地看了一眼內(nèi)容,搖搖頭說道:“小姐,恐怕我們也是無能為力。貴校的學(xué)生持械進入警戒區(qū),意圖謀殺,這種威脅社會治安的不法分子,我們是要嚴(yán)懲的?!?p>  “您說的是?!绷侄柸耘f眸中帶笑,“教出這頑劣的學(xué)生我校也有一定的責(zé)任,懇請長官高抬貴手,回去后我校定嚴(yán)加管教,不會讓類似的事情發(fā)生?!?p>  秦振峰將文件還給她,帶著一絲不耐煩說道:“現(xiàn)在的事情不是我們能夠說了算的。在沒抓到兇手前,他不能離開。”

  林冬陽維持著臉上的笑意,“既然如此,可否讓我看看我的學(xué)生?我回去也對學(xué)校有個交代?!?p>  “你請回吧,76號不允許探監(jiān)?!鼻卣穹逭Z氣強硬。

  林冬陽眉毛不經(jīng)意間一挑,正要說些什么,里頭傳來一聲調(diào)侃,那人帶著自己最熟悉不過的聲音說:“秦處長什么時候也變得這么客氣了?”

  說話間,里面走出一名身穿海軍制服、身材挺拔的男子,林冬陽呼吸剎那一滯,表情微變。聞思齊見坐著的是她,僵了一下,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他們這短暫的交流落入秦振峰的眼里,秦振峰玩味笑道:“你們認(rèn)識?”

  聞思齊將目光收回,淡淡地說:“故人罷了?!?p>  林冬陽眼神坦蕩,面上依舊云淡風(fēng)輕,“我與先生,素不相識。”

  氣氛有點微妙,讓秦振峰摸不著頭腦。林冬陽將文件塞回公文袋里,對秦振峰笑了笑,說道:“長官,我改日再來。”說罷起身離去,再也不看聞思齊一眼。

  她真是一點兒也沒變。

  聞思齊再遇前妻,內(nèi)心五味雜陳,塵封許久的愧疚之意再次如浪潮般卷土重來。

  秦振峰用手肘碰了碰他,饒有興致地問道:“你們有故事?”

  聞思齊表情冷淡,不溫不熱地說:“自己查?!?p>  天皇特使死了,日本參謀本部將藤井三郎痛罵了一頓,喝令三日查不到兇手將其革職,遣返回國。藤井壓力增大,底下人更是毫無頭緒,最后他下令將十余名嫌疑人員執(zhí)行槍決,同時偽造一場民間抗日組織的“暗殺證據(jù)”。

  夜幕中的楓葉林陰氣森森,一列軍用卡車在樹林行駛著,無月的黑夜里顯得更加詭異。很快,在樹林中彼此起伏傳來排槍聲,槍聲刺耳,驚起林中飛鳥。

  一排被蒙住雙眼的犯人跪在地上,嘴巴被布條堵住,嗚嗚哎哎說不出話,雙手反綁無法動彈。槍聲再次響起,犯人相繼倒下,半晌,楓葉林恢復(fù)了寂靜。幾條狼狗從特務(wù)們的手中掙脫韁繩,沖到尸體前大快朵頤。

  這夜之后,天皇特使被刺殺事件像是被翻了過去。迫于多方面的利益關(guān)系,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無人再提。

  霜降一過,不久就要立冬。道路兩旁,工人正在踩著高高的梯子給法桐鋸掉細支,它們完成了秋天的使命,準(zhǔn)備入冬。一棵碩大的法桐樹下是一家戲院,門口張貼著“今日《穆桂英掛帥》義演,錢款捐贈難民”的海報,陸續(xù)有壯漢從外頭搬進笨重的大箱子,箱子邊上統(tǒng)一貼著封條。不仔細看的人估計以為上面寫著戲班子的名字,但仔細一看,封條筆墨濕潤,上頭寫著“婦女俱樂部”五個大字。

  戲院對面是一家中式茶餐廳,午后的陽光穿過玻璃將暖意散發(fā)在每個角落。餐廳里洋溢著低聲笑語,和柔美的鋼琴聲融為一體。寧靜、祥和,看上去非常令人享受的下午茶時間。

  聞思遠透過玻璃看對面人搬箱子進進出出,手中刀叉熟練地切著牛排。秦露被他的目光吸引得忍不住也看過去,說道:“長官喜歡看戲?”

  聞思遠笑了笑,沒有否認(rèn),“我大哥喜歡,我耳濡目染習(xí)慣了,倒也不討厭?!?p>  秦露低頭繼續(xù)切牛排,手法略顯生疏,聞思遠主動接過她的刀叉,替她切開,嘴里說道:“下次我們換一家,這家的牛排太硬了?!?p>  此話一出,無形間給秦露臺階下,免得她尷尬。秦露接回刀叉,盯著盤里的肉說道:“謝謝?!?p>  今日的秦露與往常不同,通常她一身海軍制服雷厲風(fēng)行,不給別人開口的機會,犯人都稱她為女閻王;現(xiàn)在她坐在這兒,墨藍色的旗袍貼在身上,美艷如花,看得周圍男人眼睛直發(fā)亮。

  可面對聞思遠,她卻顯得局促了,講話聲也比往常小了幾分。

  “說起謝,還是我得謝你。”聞思遠溫溫和和,“你救了我一命,不然我早就被炸死了?!?p>  “這......這是卑職的職責(zé)!”秦露磕磕巴巴地說。

  “現(xiàn)在頭還疼嗎?有沒有什么地方不適?”聞思遠關(guān)切地問道。

  眼前男人的關(guān)心讓秦露覺得像是一場夢,不真實又心甘情愿陷進去,令人昏頭,令人窒息。她忽然腦海里閃過一些不堪的往事,心頭一凜,徹底清醒。

  秦露淡淡答道:“承蒙長官照顧,已經(jīng)無礙了?!?p>  “那就好?!甭勊歼h再次扭頭向戲院看去,說道:“現(xiàn)在時候還早,不如吃完飯我們?nèi)タ磻蛉绾???p>  “聽從長官安排?!?p>  戲院今日義演,因此戲票錢賣得很平價,來觀戲的人工農(nóng)商各階層都占據(jù)。臺下賓客如云,來得晚的看客便站在四周,位置雖擠,但他們興致絲毫不比坐著的看客差。

  秦露朝身邊的聞思遠看去,聞思遠靠在椅背上,愜意地聽著戲,偶爾還跟著臺上的戲子哼上幾句。

  秦露不大聽?wèi)?,也不懂戲,她一句也聽不明白。瞧著聞思遠沉醉的樣子,她實在想不明白平劇哪兒好了。

  只聽見臺上“穆桂英”唱到——

  “猛聽得金鼓響畫角聲震,

  喚起我破天門壯志凌云。

  想當(dāng)年桃花馬上威風(fēng)凜凜,

  敵血飛濺石榴裙。

  有生之日責(zé)當(dāng)盡,

  寸土怎能夠?qū)儆谒恕?p>  番王小丑何足論,

  我一劍能擋百萬兵?!?p>  這段唱詞一出,看客們熱血沸騰。臺下紛紛叫好,掌聲不絕。

  聞思遠也叫了聲好,而后站起鼓起掌來。秦露雖不知為何,但也隨著他鼓起掌。

  聞思遠坐下后,側(cè)頭對她說道:“唱得真好?!?p>  秦露笑了笑,附和道:“是呀?!?p>  聞思遠知道,大家認(rèn)為這出戲好,不僅是因為演員的唱腔,更多是戲詞的涵義。在如今的上海,正需要某種力量去喚醒民眾的覺醒意識,文化亦是一種手段。

  這種根深蒂固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日本人根本不會明白。

  戲落,臺下掌聲如雷。

  一名身著鴉青色旗袍的中年婦女上臺,她一頭波浪短發(fā),盡管沒有略施粉黛,也無法掩飾她身上的氣質(zhì)。

  她上臺微笑地看著大家,態(tài)度謙和。掌聲逐漸變小,她才說道:“十分感謝大家來看婦女俱樂部這場義演,我是義演召集人之一,方一虹。大家本次購票的錢都會由我們婦女俱樂部用于購買衣物捐贈給難民,如果大家還想再添一份力量,歡迎大家把錢投入臺下的募捐箱,謝謝大家?!?p>  話音剛落,臺下便有不少人涌上前來要捐款,看客們都想出一份力量。

  聞思遠從衣兜里掏出皮夾子,捻出里頭所有的鈔票也要上前去,秦露攔住他詫異道:“長官,您不怕這人是騙子?”

  聞思遠了眼臺上的方一虹笑著說道:“哪有長得這么漂亮的女騙子。如果是騙子,就當(dāng)這是戲票錢吧,值這個價。如果是真的,她說為了要救濟難民,我這也算是為維護上海的秩序出一份力了?!?p>  秦露霎時無話可說,由他去了。

  聞思遠走到募捐箱前,將那沓鈔票投了進去,方一虹眼中含笑朝他伸出手來,“謝謝你,先生?!?p>  聞思遠也大大方方伸出手去,兩手相握,“不客氣。綿薄之力,不算什么?!?p>  秦露看著前方倆人兩手交織,心中越發(fā)不是滋味。她再看向方一虹旁邊的其他協(xié)助人員和周圍義演的布置,也越發(fā)覺得這會場怪異。

  回到76號后,秦露氣呼呼將小皮包往辦公桌一扔,靠在桌子邊上生悶氣。潘美玲見她如此,也不好發(fā)問,只得站在一邊默默觀察著。

  秦露忽然開口道:“你去給我查,查婦女俱樂部。還有,一個叫方一虹的女人?!迸嗣懒釕?yīng)聲出門后,秦露咬牙切齒道:“我倒要看看,你們是什么來頭!”

闞若栩

不好意思,道個歉,更新慢,但我不會放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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