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從何來?“來人一聲輕笑,好似夜鸮捕獵的前兆,“難道少谷主不知?”嘲弄,毫不掩飾的嘲弄。
在來人不可見的另一面,崇樓額前青筋乍起,瘦削的嘴唇更顯鮮紅嬌艷,眸子深如永夜,只一剎那,唇紅齒白的虔誠小僧化為了佛家典籍中都不曾描繪出的青面厲鬼。
不過只是一剎那,下一瞬,萬物皆歸塵土,小僧還是小僧,那個青面獠牙的厲鬼仿佛從未來過。
“她是公主,未來的南國女帝,”他穩(wěn)了穩(wěn)心神,略略頓了頓,“與她交好于大計有利。”他說如是。
又一陣恍如夜鸮的笑聲傳來,尖利,刺耳。
“何時我絕情谷還要看帝王家臉色行事了?”有人貼在崇樓右耳邊說話,近極,他甚至能感覺到呼氣時的濕潤,卻獨(dú)獨(dú)沒有覺察到那人來時的風(fēng)聲。
“你喜歡她?!边@次聲音響在了左耳畔,寒冷又堅定,帶著佛家讖語般的一錘定音。
他狠狠咬唇,一抹鮮紅在那不知是人是鬼的視線外悄然流下,滴滴答答打在了鞋尖,“沒有,”他沉默良久,淡淡回答。
“哦?”那人輕輕偏頭,第一縷晨曦陡然散開,映出了那人的影子,令人驚訝的是影子就在崇樓肩膀處,不過聲音卻又離得頗遠(yuǎn),是從方才駐鳥的樹上傳來。
一陣嘰嘰喳喳的鳥叫聲應(yīng)景傳來,想必是來人的鬼魅身法也驚擾到了其他生靈。
“少谷主當(dāng)真不喜她?”那人一邊逗弄著數(shù)只嗷嗷待哺的雛鳥,一邊與他搭話,話中轉(zhuǎn)了幾個彎,大有韻味。
“不喜?!彼卮稹?p> “阿彌陀佛,如此......甚好,”那人輕輕放下手中的雛鳥,雙手合十,低吟佛號?!芭?,對了,”那人輕輕拍頭,作醍醐灌頂狀,淡笑道:“既然少谷主不喜,那貧僧可否殺之,這樣也教她再打擾不得少谷主。”
來人言笑晏晏,不過那雙盯著崇樓背后的眸子中卻是罕見的狠戾。
沉默,還是沉默,來人亦不催促,和煦笑意依舊掛在臉上,不過有些虛偽罷了。他靜靜望著崇樓,靜靜望著他松拳化掌,變掌為爪,指尖爪中藍(lán)色電光緩緩流淌,雙袖鼓鼓,周遭一簇簇凌厲劍氣上下翻飛,陰冷,寒寂,殺意重的連他這所距頗遠(yuǎn)之人都能感到。凜若冰霜。
來人依舊在笑,笑的得意,漫不經(jīng)心,只是淡淡揮了揮袖袍便散去了洶涌而來的雪鋒,一雙早已枯萎的眼中還隱隱有些期待,期待著崇樓更甚一籌的僭越。
與他所料不同,崇樓終究是未動,“無妨?!背鐦蔷従徤⑷ヒ簧砉Ψ?,淡淡說如是。腳步不停,一步踏進(jìn)屋內(nèi),反手將門輕輕合上。
門內(nèi)鴉雀無聲,門外亦鴉雀無聲,鳥叫蟲鳴聲仿佛被把利刃一劍斬斷,戛然而止,院落中的活物好似就剩下了來人與屋內(nèi)半熟不熟的少年。
“真的無妨嗎?”來人沙啞輕笑,一只舊疤疊滿舊疤的大手緩緩摩挲著身側(cè)的雛鳥,入手,微涼。鳥兒的神情依舊鮮活,只是不曾再變化,它已經(jīng)死了,在它還不知道的時候,一襲薄霜靜靜攏在它身上,將它的生命定格在最后一刻,化為冰雕。
來人抬眼望去,不只是這只雀兒,滿院除了他哪還有一只活物,不知不覺間已滿院風(fēng)雪,冰封萬物,一只蟬一只雀兒都未曾逃過,就連這花與樹中想必也是簇簇冰霜,脈絡(luò)盡毀。
可這......方才是人間六月天。
來人默默行去,沿著來時的路,無悲無喜,只是行至門口處方才微微頓了頓腳步,或是看著這滿院風(fēng)雪與院外匆匆綠意不合,煞是礙眼,他緩緩吸了口氣,剎那間,飲盡了滿院風(fēng)雪。
來人負(fù)手而去,徒留背后嬌花嫩柳,百鳥齊鳴,幾只樹上的雛鳥盡情抖落著身上的絨毛,嗷嗷待哺。
崇樓劍意寒寂,彈指間可冰封萬物,已是人間難覓的高手,來人笑意盎然,一吸一飲間便可顛倒陰陽喚死為生,更不知高到了何種道行。畢竟,救人總較殺人難。
崇樓要?dú)⒌模瑏砣丝删鹊?,那來人要?dú)⒌哪??不知崇樓救不救得?p> 來人吟笑而去,掌中簇簇青芒繞指而上,背影消失在女孩兒廂房方向。
一念生,一念滅,佛魔不過一念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