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界?離火閣】
明懷袖并非人族，死后僅在灰塵遍布的刑堂地面留下一顆九幽冥火的火種。清瑜拾起它：像是普通的黑色石子。只是入手之后，至陰至邪的氣息瞬間將掌心腐蝕得鮮血淋漓。
“你殺了她？”易天行沒料到清瑜忽然間這么堅定。
清瑜迷茫地看著易天行，忘了怎么說話。
“她太喜歡撒謊了，本座真的不知道，她究竟是誰?！比嗔巳嗝夹?，易天行落寞地說，“該辦的事都解決了，幾位請回吧，本座不留客?！?p> 滄晗率先離開，寒微尊者還想探探那枚火種能否得手，可惜清瑜的臉色太過嚇人。
轉(zhuǎn)瞬就剩下清瑜和清玥。
“今日琉云尊者未去?！鼻瀚h皺著眉頭回想，“易天行也有些反常。”
“幸虧最后兄長還是下手了。”
……
“兄長、兄長！”自言自語許久，清玥終于把清瑜喊回神。
“怎么了？”
“九幽冥火的火種可要留著？”清玥用力掰開他兄長的掌心，只見那顆火種不斷侵蝕手掌，導致血流不止，然而清瑜自身極強的修復能力又轉(zhuǎn)瞬愈合傷口。
這更像是在自我折磨。
“我回問塵峰閉關?！?p> 【臨云界?上清仙宗】
清瑜不知為何想要留著火種，還放在心尖，以心頭血溫養(yǎng)。
火種的力量雖然遜色，然而陰邪與灼燒之痛時時刻刻折磨著清瑜。后者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想那樣做——
昔年鳳族至尊本該有涅槃重生，一步成仙的機會，卻因愛人壽命臨終，而放棄了仙途。他為鳳族留了一句話：
死者解脫，生者永墜無間。
世間罕有純血鳳族，這句話也隨著那名尊者的離去而鮮有人提及。
“仙尊，師尊請您去碎瓊軒一趟?！?p> 清瑜打量了一番來報的這名弟子——他絲毫沒有印象，便問：“你是清玥的徒弟？”
“是?！?p> 若是以往，清瑜或許會揣測為何來的不是眼熟的那個小弟子，又或者想象清玥找他的理由是什么，然而今日他什么都無暇顧及。
亂糟糟的回憶擁堵在腦海，刻畫往日她或者她的一顰一笑。
明明是不可分割的同一人。
碎瓊殿內(nèi)，韓音跪在地上，發(fā)絲散亂，微微顫抖。清瑜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間?！昂问抡椅襾?？”
清玥說：“兄長，我來找你做個見證?！?p> “師尊，弟子心懷仰慕，但絕無不軌之意?！表n音哽咽著說，“任憑師尊如何處置，千萬別將我逐出師門！”
“你倒是還想著逐出師門?！鼻瀚h哂笑，“臨云界各處，但凡師徒相倫，你可知罪責？”
清瑜打斷他的質(zhì)問：“悅之，你想將她如何處置？”
“男扮女裝，以上犯下，肖想師尊，自然應當出去名錄，逐出上清仙宗?！鼻瀚h一板一眼地對著韓音說。
清瑜頗為驚異地看著清玥，仿佛他從未真正認識過自己這個弟弟。
“帶走。”清玥對著自己的大弟子說。
大徒弟雖然面帶不忍，終究沒有違背師命。
韓音走到一半，突然碰見大師兄珈落，后者于心不忍地說：“師尊改主意了?！?p> “師尊不將我逐出師門了？”
“并非——我方才在碎瓊軒外碰見師尊，他說、他說你活著也是丟上清宗的臉，不如——自行了斷吧?！辩炻洳桓铱磶熋玫难劬?。
韓音怎么都不肯相信這是真的，拽著珈落的手臂問：“師父呢，我要見師父，他……”
“師尊說了，不想再見到你，倘若你不同意，直接送去刑堂?！?p> 本以為清玥對她的照顧是她以為的情感，如今想來，真是大錯特錯：平日尚可和風細雨，在原則一事上，他卻容不得半點人情。
韓音頹然抓著一邊的樹，樹上花色艷麗，刺人眼球。
“仙尊圣安?！?p> 正當珈落要帶人去刑堂，碰見突兀來此的清瑜。
清瑜將手中一塊令牌遞給韓音又說道：“這是兌澤閣的通行令，我送你去靈界，修煉或是做些別的?？傊槐卦倩嘏R云界。”
大起大落之間，韓音竟然一時不知道說什么。
韓音良久才跪倒地上，深深行禮：“大恩不言謝，仙尊，弟子承蒙教導，日后仙尊若有用得著弟子的，盡管吩咐便是?！?p> 清瑜手中刻畫陣法，韓音便消失在原地。
她的出現(xiàn)沒有給兌澤閣引起太多波瀾——也是，靈界她不認識任何人，清瑜只是給了她一條活路，卻未指出明路。
彼時她還不知，寒微尊者對她尚有記憶。
碎瓊崖上，仰視山巔，肅何芊芊。
忽然清瑜明白過來，原來這世間真心待自己之人，往往是被自己傷得最重的，且連回頭的機會也渺茫無比。
不離不棄，終究是他棄了；莫失莫忘，到底還是失去。
【冥界?往生輪回池】
“怎么清瑜仙尊還要找我論罪？”明世卿丟下手中的燈籠，起身問，“還是仙尊又后悔自己的所作所為了？”
清瑜盯著匆匆趕往輪回池的亡靈，良久才說：“我不知道?！?p> “仙尊掌握時間法則，怎么會有看不透，吃不準的時候？”明世卿嘲笑他。
自從回到上清宗，清瑜反反復復地回想曾經(jīng)，又做出無數(shù)假設——有時甚至分不清自己活在現(xiàn)實，還是自己編織的夢中。
很快明世卿發(fā)現(xiàn)了他只是自顧自在出神，并沒有理會自己，提高音量：“仙尊，您來此地究竟為何？”
“九幽冥火的火種可還留著？”明世卿見他不答，又問。
“留著?！鼻彖た偹闶腔亓怂痪湓挕?p> “將它給我吧，神火乃是天地靈智，留在冥域，總有一日她會復生?！泵魇狼渖斐鍪郑拔蚁肽菚r也不會再有人指責她?！?p> 清瑜眼中燃起希望：“她能復生？”
“自然是能的，否則燧人氏成神，天地早該沒有神火了——只是歲月悠久，仙尊等不到那一日的?！?p> “我怎么會等不到？”清瑜剛想取出火種，立即猶豫下來。
“難道仙尊不知道自己的壽命有限嗎？”明世卿收手捋了捋額前被吹亂的頭發(fā)，“仙尊如何成的仙，在下倒是好奇?！?p> “我不知……”
明世卿面色變來變?nèi)?，只好說：“你自然不知，否則你怎么猜不出，為何懷袖要千方百計去制造一個成神的機會呢。”
“你在說什么？”清瑜滿臉不敢相信。
風聲咆哮，自極北之地吹來，有些不愿意進輪回池，偷偷出逃的亡靈被風吹散，化作精神游絲，連一點執(zhí)念都不曾剩下。
明世卿手中出現(xiàn)了一枚古樸小巧的鏡子，“輪回鏡：鏡中百年，世間一瞬。神識入鏡中，便可經(jīng)歷人世間百年。仙尊，您救不救她有何關系——若你連自己的本心都認不清的話?！?p> 清瑜怔怔地點頭，盤坐在鏡前。
“仙尊，先將你身上的火種取下來，否則即便你意識入鏡中輪回，也免不了災厄纏身?！泵魇狼涮嵝阉?。
“不必?！鼻彖ら]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