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尾聲

　　段木遙在城中湖畔跪了一夜，眼淚早已哭干。書佳期不忍再看下去，先行回了良辰府。童語沒有走，坐在那看著段木遙，也是一夜。

　　天微亮，童語起了身，走到段木遙身邊。

　　“樵夫，”她開口，“丫頭如果知道你這樣，可會開心？”

　　段木遙未語，神情卻略有改變。

　　“師父也沒曾想過會變成眼下這種情況?！蓖Z說道，“他曾說，他既是大家的主子，便不會讓盟中弟兄為他而死。他……”

　　段木遙一手撐地，搖搖晃晃起了身。

　　“走吧?！笨蘖艘灰?，段木遙嗓子已然沙啞?！盎厝ァ！?p>　　這一夜，書佳期坐在書房，望著窗外天上月亮，毫無睡意。

　　千粟，駱方終于死了……，書佳期心中念想，我應該高興。可為何我現(xiàn)下卻覺得這般空落落？書佳期慘然一笑。先前你來夢里找我，說不要為你報仇，可我怎么放得下？如今駱方是死了，可丫頭也死了，白兄為此仍舊生死未卜。我是罪人。

　　想罷，書佳期又坐了一會兒。隨后，他起了身，往祠堂走去。上香，祭拜。

　　“師父，佳期前來請罪?！睍哑谡f罷，右手折扇“啪”地一聲展開。

　　術(shù)法未成，臂上要穴被石子擊打，指尖松了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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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子，不可?！本琶?。

　　書佳期站起身，看著九命。

　　“求主子三思后行?！本琶蛳碌皖^。

　　“我是戴罪之身?！睍哑诳粗琶?，淡淡地說道，“不可尋仇，不可殺未列入名單之人，不可同門相殘。我都犯下了?！?p>　　“主子你沒……”九命抬頭望著書佳期。

　　“我去下命書，盟主之位交由語兒，還請你多多輔佐?！睍哑诖驍嗔怂脑挘艘谎垤籼靡倭⒌谋姸嗯莆?，淡淡說道?！斑@身功法即便不廢，我也再無顏面使用?！闭f罷，書佳期扔下呆在原地的九命，兀自往書房而去。

　　命書立即被下達，良辰府，四分部，不日便會得到消息。

　　書佳期離開了良辰府。

　　江湖中也再無人見過那位變換著臉面，搖著扇子的弒盟大首領(lǐng)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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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童語，那日一技八方傳音便足以震驚弒盟各方，年紀尚小卻在那種情境下想出了最好的策略，還得得九命輔佐。雖不見得能讓全弒盟的人都心悅誠服，情況也不算太糟。

　　那日九命將白如晝送到濟民醫(yī)館，賀驚寒恰巧在館內(nèi)。城中湖的戰(zhàn)爭他當然知曉，見白如晝被人抗進來，大驚失色。好在診斷一番后發(fā)現(xiàn)并無性命之憂，他也松了口氣。術(shù)法之事他無甚了解，想罷，給葉平素去了信箋。

　　過了幾日，見來人是花問，他才知曉葉平素已死。兩人雖隔山涉水，卻常年在岐黃之術(shù)上多有交流，也算是半個至交了。聽聞死訊，他不由濕了眼眶。

　　與此同時，花問也才知道雪云杉的事情。雖只見過兩次面，小丫頭機敏的形象還依稀可見，不免覺得惋惜。

　　“靈守之術(shù)……”花問暗了神色?！皳鯙娜ルy，全由元神?，F(xiàn)下小丫頭被幺童術(shù)所殺，不知師兄的三魂七魄是否還完好……”花問以草木決，將藥草盡數(shù)懸掛在白如晝身側(cè)。

　　好在白如晝此番的身體狀況與上一次不同，又得九龍之力加持，在花問到濟民醫(yī)館的當天晚上便醒了過來。

　　醒后，他如兒時被下了涅槃之術(shù)，在華宣殿醒轉(zhuǎn)時一般，一語不發(fā)，愣愣地看著屋頂?；▎柡傲怂宦?，見他沒有搭理，也如兒時那般坐在旁邊陪著他，不再作聲。過了一會兒，白如晝眼眶里的淚水從眼角滑下。

　　即便以靈守相護，她還是死了……白如晝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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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對……若是為幺童術(shù)所殺……白如晝想罷掙扎地坐了起來，下床，往外面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師兄……？”白如晝行為突然，花問駭然，一時摸不著頭腦，拿過衣掛上白如晝的袍子便追著他跑出去。

　　花問在門口撞見不明所以的賀驚寒，草草鞠了躬便繼續(xù)往前追去。

　　“師兄，你才醒過來……”花問將袍子披在白如晝身后，見白如晝站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提手捏訣，神色慌張。

　　白如晝所起的是通目訣，能在短時間里見到游蕩在人間的魂魄。若雪云杉被幺童術(shù)化作厲鬼，便會一直停在原處。

　　白如晝掃視了一圈，未見雪云杉的身影，卻有幾個迷路在人間的小鬼，白如晝哀憐，起了普渡訣為他們引路。

　　花問見罷，知曉了白如晝何意，抿嘴愁眉，不忍打斷。

　　滄海上神！滄海上神！白如晝焦急地在內(nèi)心呼喚。

　　如晝小兒，喚孤為何？滄?；貞?p>　　如晝有一不情之請。上神可知雪云杉魂魄歸處？她乃邱月師父之女。白如晝焦急地淚濕眼眶，知曉這般做法并不合規(guī)矩，但眼下別無他法。

　　花問并不知曉白如晝與滄海于內(nèi)心的對話，只看見白如晝焦急地落淚，也跟著焦急地不知所措。

　　已至安息之處。滄?；卮?。

　　……??？白如晝震驚之余，由悲轉(zhuǎn)喜，眼淚卻落得更加厲害。

　　汝之靈守，為其擋去兩災，一則死之災，一則厲鬼之災。滄海繼續(xù)說道。

　　便好，如晝謝過上神。白如晝破涕為笑，松懈了精神，跪坐下來。

　　“師兄？”花問見白如晝一時哭一時笑，怕他因雪云杉的死備受打擊而失了心，聲音也跟著顫抖起來。

　　“問兒……”白如晝說道，“我們回去?！鞭D(zhuǎn)頭狼狽地看著花問。方才他撐著一股勁一路跑出來，捏訣施法，眼下再無半點氣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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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誒，誒！”花問呆然，雖不知曉剛才白如晝怎么了，但眼下白如晝在示意讓他幫忙站起來還是能明白的。

　　隔天，花問便帶著白如晝啟程回生死園。

　　泰來殿正殿，白如晝借著通目訣找到了葉平素。

　　“師父……”白如晝跪在葉平素面前。

　　此時的葉平素十分虛弱，看去如同經(jīng)歷了一場惡戰(zhàn)，白如晝找不見邵寒蟬，便了然了一切。厲鬼相爭，稀松平常。

　　葉平素當然不再認得白如晝，只是兇惡地瞪著他。

　　“師父，晝兒不孝。”白如晝淚流滿面，對著葉平素深深叩拜下去。

　　花問見罷，淚水泉涌而下，跪跌下來，看著白如晝叩拜的方向哽咽地說不出話。

　　白如晝用了九龍之力，起手普渡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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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汝可想好？滄海問道。

　　多虧師父當日相助，才得有如晝今生。白如晝應答，意志堅定。

　　滄海不再言他，傾力相助。

　　九龍柱守護者并不是隨時可用九龍之力，這份力量來自上蒼，力量之大非凡人之軀可多次承載。少則十年，多則半載，才可再次使用。故此，九龍之神也需判斷時機來選擇是否相助。

　　九龍之力下的普渡訣，使葉平素從戾氣與怨恨中解脫出來。

　　“晝兒，你回來了便好。”葉平素的魂魄歸去之前，看著白如晝與花問笑著說道?！皢杻?，你們倆，定要相依相助。向緩兒問好，代我向她道聲歉?！闭f罷，便消失不見。

　　三天后，白如晝在眾人擁簇下繼任了生死園園主之位，坐鎮(zhèn)萬福殿。玄承殿仍由應天成管理，華宣殿與仙靈殿由花問與葉緩接手。泰來殿一時找不到合適的掌事之人，殿中事務便暫時也由白如晝代為管理。重開尊實倉，讓谷正涵與玉雀看管，小夫妻帶著心生的閨女住進了出師前的居所，感慨萬千。

　　半年后，平城一家茶館。

　　“只見那白如晝御水化龍，直指長空?！闭f書人聲情并茂，茶客們聽得認真?！罢f時遲那時快，駱方手中化作兩簇黑黝黝烈火，生生擒住了這水化的巨龍?！闭f書人舉起雙手，做著應景的動作。

　　一些茶客即便聽過好多次，每每聽到此處，也不由地屏氣等待。

　　“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闭f書人向茶客們拱手。“謝謝各位，謝謝各位?！闭f書人拿過手邊折扇，起身往茶館后院走去。

　　方踏入后院大門，說書人見到來客，立在原地。

　　“怎么是你？真是稀客。若喝茶聽書，應走前門?！闭f書人手握折扇，躬身作揖，臉上漾起溫暖的笑?！斑@季的梨葉茶很是不錯，值得一嘗?！?p>　　“游歷至此處，偶遇九命，便來看看?！?p>　?。g迎來起點中文網(wǎng)支持我，支持原版）

　　“對了，現(xiàn)在得稱，葉先生?！闭f書人躬身拱手?！拔幢碜ＹR，小可失敬?！?p>　　“葉緩便好?！比~緩說道，“不多打擾，我就來看看?！闭f罷，拱手行禮，欲要離去。

　　“小可能否向葉姑娘討一只青鳥？”說書人，或說書佳期，笑著問。

　　葉緩提手捏訣，空中騰飛出一只透明的青鳥，轉(zhuǎn)了一圈，變作一顆珠子。葉緩將它遞給書佳期。

　　“那我走了?！?p>　　“既然來了，喝一壺茶再走可好？”書佳期問道?！斑@季的梨葉茶若不嘗嘗，定是遺憾。”

　　葉緩猶豫片刻，點了點頭。

　　“九命，麻煩了。”書佳期對一邊的九命說道。

　　“主子還等著我回去?！本琶г埂?p>　　“語兒怕是被事務弄得焦頭爛額，你回去也是勞碌，權(quán)當放放松?！睍哑谛ρ?，兀自引著葉緩往亭下走去?！艾F(xiàn)在可知曉當年我多能干了吧？可把你輕松壞了。”書佳期哈哈直笑。

　　“那還煩請您趕緊回去，接回那些事務?！本琶藖聿璞P與燒好的熱水?！澳@一甩手，對語兒可真狠。十歲未滿的小丫頭，肩負整個弒盟。虧您想得出來?！?p>　　葉緩聽著昔日主仆二人斗嘴，無甚表情的臉上漾起不太明顯的笑意。

　　“她可是我書佳期的徒弟，怎能以凡人論？”書佳期不滿，“好你個九命，不是你主子了，你就這幅嘴臉。過去師父在的時候也不見你這般俐齒伶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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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緩噗嗤笑了出來，笑罷自己一愣，抬頭對上了書佳期的目光。

　　書佳期搖著扇子，微笑看著葉緩。一時二人相視無話。

　　“二位還是趁熱喝了吧，我趕著回去?！本琶渲樥f道，將兩杯茶分別放在二人面前，迎來書佳期狠狠一瞪。

　　萬福殿正殿。

　　“阿野姑娘，難得來一次生死園，不如隨處看看去?！卑兹鐣兛粗矍皶鴥?，對著趴在一旁的姑娘說道，眉眼溫和。

　　“是啊，難得來一次生死園，你也不帶我隨處看看去。”阿野悻悻接話。

　　白如晝側(cè)頭看著阿野，嘴角不由地揚起微笑。

　　“這次入園的小術(shù)士中，有幾個資質(zhì)甚好。泰來殿掌事一職如今尚且空缺，如晝正在仔細查閱他們事跡，盼能挑出一些未來或能擔此大任之人?！卑兹鐣兡托慕忉尅！盁o意間冷落了阿野姑娘，如晝深感抱歉。走，我們出去走走。”白如晝起了身，帶著阿野往外走去。

　　“你小時候住在哪里呀？”阿野繞著白如晝，興奮地又跑又跳，“好像不止這萬福殿？哎快帶我去看看！”

　　白如晝笑著點頭。

　　遠處云錦看著這一幕，輕輕叫喚了一聲。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