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健康管理學院，簡稱中健學院，是KK智酷健身旗下的培訓機構(gòu)，負責培訓新入職的員工。和健身學院很相似，不過主要培訓KK的課程，而且也是淘汰制，如果考核不通過則無法繼續(xù)留在公司，或者需要重修。
這個社會就是個大型的篩選機器，淘汰制無處不在，從出生來到這個世界就會面臨淘汰。在人類社會中達爾文的進化論得到再充分不過的驗證了，這就是凡人的必須進化的原因所在，凡人終究將被淘汰，這是歷史車輪滾滾向前的必然結(jié)果。修真者的時代很快就會到來，到時候不是修真者去壓迫凡人，而是凡人與凡人之間的互相殘殺，而不得解脫。
凡人若是可以醒悟，也許這個世界還有救。
也許我還沒有對即將到來的危機有清楚的認識，但是歷史上多次對人類的大屠殺式清洗總是可以驚醒我，某些淘汰方式是足以使人頭皮發(fā)麻的。其中有大部分凡人是修真者為顧全大局而選擇犧牲的，也有自然不明所以而引發(fā)的，總是以凡人的大量死亡而告終。
此時在中健學院的我就要面臨殘酷的淘汰，雖然不是死亡，但是任何形式的淘汰都是我所不愿意接受的，我還想殺死體內(nèi)的八惡鬼呢！惡鬼不死，我心不甘。我這半生因這八惡鬼留下太多遺憾，總要有個逆襲才不負走這一遭，因而我沒有在這里就出局的理由。
實際上我在中健學院的考試中取得了很不錯的成績，其中有兩個科目甚至拿了A+的優(yōu)異成績，可是我從小到大都沒有音樂天賦。
說到我在音律方面的天賦，不僅僅是唱功方面五音不全，更表現(xiàn)在我的五音不辨，那這與中健學院的考試又有什么關系呢？
其實有著相當致命的關系，在KK的課程中就有一個踏板燃脂環(huán)節(jié)，這個環(huán)節(jié)中需要教練跟著音樂節(jié)奏做動作?；叵肫饋碛悬c像跳舞，實際上是健體操的一種，就像是在中小學時做的廣播體操。而燃脂操的音樂中可不會有廣播體操里那種“1234，5678；2234，5678；3234，5678；4234，5678……”的清晰節(jié)拍，更何況即使有這樣的明確指令，我從小也沒有把廣播體操做好。究其原因，身體協(xié)調(diào)是一方面，對節(jié)奏的掌控又是一方面。
我已經(jīng)把燃脂踏板操的4首音樂都分別單曲循環(huán)聽了至少一千遍，我甚至一聽到與之類似的節(jié)奏就會條件反射想要睡覺，這是一種深刻的審美疲勞。即使是這樣我還是無法找準重音，有的曲目有相對清晰的鼓點，因此重音相對好找，有的曲目就連鼓點都沒有了。
寧浩因為喜歡說唱而對音樂的節(jié)拍相對熟悉，他教給我的方法就是一邊聽，一邊數(shù)節(jié)拍，我于是照做了。我猜我當時那樣子像極了精神病人，帶著耳機大聲喊著：“1234，5678；2234，5678；3234，5678；4234，5678……”這樣的節(jié)拍，同時做著怪異的動作。
這是一種幾乎瘋狂的練習，一邊喊著拍子，一邊跳踏板操。KK的課程中有將近兩百多種動作，然后將其排列組合出四期課程，而每期又分四周，如此循環(huán)復用，因而有16種不同的編排。我由此還需要記憶這不同的編排，動作之間的切換，每個動作的要領提示等等。
如果有去過健身房上團操課的經(jīng)歷，大體上就知道我在說什么，那些帶團操課的教練在上臺之前，恐怕已經(jīng)訓練了至少上千次了?？删退闶俏乙呀?jīng)這樣努力了，也總是在過程中頻頻出錯，不是重音踩錯了，就是動作記錯了，或者動作要領的指令不對。
我現(xiàn)在終于明白什么叫做“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了，那些在舞臺上表演的巨星，例如邁克杰克遜，縱然他們有超凡的天賦，也需要長時間的勤學苦練，才能支撐起舞臺上華麗的表演。以致于使人心悅誠服，為其真心誠意地喝彩，這是他們應得的。
其實以大多數(shù)人的努力程度而言，根本談不上什么天賦。因為一旦談到‘天賦’二字，那么就會涉及到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所在，這里的差距并不表現(xiàn)在基礎技能上，例如一加一等于二之類的加減法，或者乘法口訣。在這種層面，談不上這兩個字，因為笨蛋和天才都可以通過一定的努力掌握。真正談論天賦的時候，在于我們已經(jīng)徹底的努力過了，可是這道門仍然打不開，天道在DNA層面已經(jīng)將這道門關死了，這才是天賦。
“你真的不適合做健身教練，你還是比較適合去做程序員，選擇比努力更重要。我建議你選擇適合你的工作，否則的話只會讓你自己難受?！毙罓斂吹轿移疵鼟暝臉幼雍眯膭窀嫖艺f“其實你之前做IT的工作挺好的，大家都羨慕你，也許你應該考慮下?！?p> 欣爺是和我在中健同期的學員，她很喜歡周星馳，所以大家叫她欣爺。她曾經(jīng)是游泳運動員，所以和其他女生比起來有著超乎尋常寬度的肩膀，她因此常常不能買到合適的女款衣服。于是她的打扮是比較中性的，留著一個沖天辮，使她看起來更酷。
“是啊，我同意欣爺?shù)挠^點，我也覺得做IT比健身教練好，你看我們這么辛苦，工作以后只會更累。做IT對你來說不是更容易嗎？”水哥也這么勸告我，這使得我做健身教練的心不知不覺間動搖了。水哥以前就是健身教練，他只不過更看好KK的運營方式，所以才來這里學習，后來他到廣東的門店上班做得風生水起。
水哥名字的來歷十分有趣，因為他小時候算命先生說他五行缺水，所以他家人為他取名字時在里面弄了六個水?！淀担妹?，這樣總不會缺水了吧！’大家因此叫他水哥。水哥的偶像是李小龍，我認識很多健身人士的偶像都是李小龍，可是他們并沒有學習功夫的條件。很多武術(shù)相關的地方教授的都是自由搏擊、空手道、跆拳道等等，我們可以在現(xiàn)代大都市中感受到中國功夫的沒落，李小龍似乎只是偶像而已，并沒有激勵大家習武。
“我也很猶豫，班長，你怎么看？”我此刻其實希望聽到一個支持我繼續(xù)努力的聲音。
“我覺得你應該繼續(xù)試試，雖然你做得的確很差，但是我覺得這個課程其實沒有什么難度，你只需要堅持練習就能做好。”阿俊說話的方式很特別，像是新聞聯(lián)播的主持人，普通話說得字正腔圓的同時很健朗。他曾經(jīng)是短跑運動員，可是在他拼命練習十年后，一個新來的野小子輕易就把他超越了，他因此心態(tài)崩潰，就放棄短跑做了健身教練。
在阿俊看來，健身教練是不需要天賦的工作，努力干就可以了。而短跑則不一樣，無論你多么努力，天賦資質(zhì)不足則是在做無用功。他仿佛看見一道無形的枷鎖，就死死地扣在自己的雙腿上，使他無法超越，因而感到窒息。如果沒有十年的刻苦訓練，又怎么能夠看到天賦呢？仔細想想，以我的努力程度而言，的確不配在阿俊面前說這兩個字。
運動員的生涯是十分殘酷的，在賽場上所有人都只看結(jié)果，成績是多少，你就是多少。至于臺下流的血和汗水，統(tǒng)統(tǒng)都被無視，成王敗寇在這里每一天都在上演。最可悲的是，他們還不能說自己有多努力，因為能夠出現(xiàn)在比賽場地的人，沒有一個是不努力的。他們不努力的話，就連上場的資格都沒有，所以，說自己有多努力都是蒼白的，成績呢？
寧浩那時候跟我有些鬧僵了，我們仿佛是冰與火，性格的巨大差異使我們無法認同對方，甚至無法包容彼此。我們之所以還能住在一起的原因，只不過我們都面臨各自的經(jīng)濟危機，我那時其實早就已經(jīng)徹底破產(chǎn)了，寧浩也處在破產(chǎn)的邊緣。
“我覺得你就是地主家的傻兒子！”寶鑫帶著東北腔說道，他是一個東北爺們兒，卻長得俊俏，像是網(wǎng)絡上的韓國小鮮肉明星一樣。皮膚白白嫩嫩的，耳朵上還戴著純銀耳墜，隱約有一種中性的美感。但是他一旦說話，畫風就有點怪異了，因為他的東北腔調(diào)濃厚。
寶鑫頓了一下又繼續(xù)說：“你說你好好的程序員不干了，跑來干啥健身教練呢？說真的，你不太適合干這個，你呀就適合干程序員的工作。相信我，準兒沒錯！”
“你這么講我就不同意了，干這個沒有什么適不適合的，只有你肯不肯努力的。這有啥啊，我當初在健身機構(gòu)的時候，我也聽不懂音樂節(jié)拍。3個月的努力，我現(xiàn)在跳的比老師還好，這有啥難的！”陳誠也是濃厚的東北腔，只不過他長得就相對粗糙許多，是正宗的糙老爺們兒。說起話來也很是直接，喜歡與人抬杠，絲毫不怕得罪別人。
“嗯，謝謝大家的意見和建議，我再好好想想吧！”我怕杠精陳誠和寶鑫倆人吵起來，因此終止了這次談話。
我們常常在晚上寫總結(jié)的時候聊天，因為大家都不喜歡寫總結(jié)，用陳誠的話講就是“有啥好寫的呀，還每天都要寫?！笨墒谴蠹矣植坏貌粚?，所以陳誠是很憋屈的。
我們中健73期只有9個學員，除了上面提到的幾位以外，還有謝園和阿海。謝園本來是不打算來KK的，可是他去奇跡面試失敗了，最終還是選擇和我一起來KK。至于阿海，我當時和他吵了一架，因為我們一起在外面發(fā)單子的時候起了沖突。
KK的健身教練是需要去十字路口發(fā)傳單的，同時還需要將KK智酷健身明白地告訴路人，邀請陌生人到門店里面體驗KK獨特的健身課程。KK的體驗課和傳統(tǒng)健身房的不一樣，是要收費的，38元體驗一個小時，即使遇到搞活動的時候也要20元。這原本不是個大的金額，很多人都不在意這點錢，因為有很多買了體驗課的人并沒有來體驗。
“嗨，美女，您好!高科技智能健身，您了解一下。我們就在雙井富力城門對面100米新開了一家全新模式的智能健身主題店，現(xiàn)在正在做課程推廣.....”
說完這句開場白后，我們常常要面臨對方的拒絕。有時候我們甚至還來不及開口，對方就拂袖而去了。這大概是因為大街上有太多發(fā)傳單的人，人們的態(tài)度漸漸變得冷漠。而面對大家的冷漠，我們的心情會變得極為糟糕，當被拒絕五十次之后，我甚至害怕繼續(xù)下去。這個時候，我其實感到十分的壓抑和難受，仿佛世間一切都變得沒有意義。
那天我和阿海都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擊，我們一個體驗課都沒有賣出去。更糟糕的是，阿海在BJ迷路了，他是廣東人，對BJ不熟悉。然而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我因為知道他不熟悉地方，所以我提前告訴他不要走得太遠。但是他并沒有聽進去，而是騎了一輛共享單車就跑了很遠，幾乎快要到天安門廣場了。我因此很為他擔憂，害怕他出什么事故。
可是阿?；貋聿⒉活I情，在我啰里啰嗦的抱怨他魯莽行為時，他竟然生氣了。
“我沒有叫你等我，你如果不想等我完全可以自己走！”
仔細回憶起來，我當時甚至罵了他智障，就因為他騎著共享單車亂跑迷路而已?？梢娢耶敃r已經(jīng)積累了很多壞情緒，只是等待一個出氣筒而已，而阿海也同樣有著糟糕的心情。我們都是不擅長調(diào)節(jié)自我的人，于是只能在對方身上發(fā)泄自己對這個世界的不滿。
一直到畢業(yè)考試的前一天，我才和阿海和解了，我們都對自己的壞脾氣感到抱歉。
“軍哥，您覺得我適合做健身教練嗎？”我已經(jīng)開始懷疑自己了，而軍哥是我們這一期的班主任老師，我因此想聽聽他的看法和建議。
“怎么？想要放棄了？”軍哥笑著看著我，他的經(jīng)歷和我的比起來有些奇怪，但是因為我們都會編程語言，所以可以理解對方的思維。他其實是正經(jīng)學計算機編程的，卻十分熱愛健身，這種喜歡甚至超過他所學的專業(yè)。因此他在畢業(yè)后并沒有去做IT方面的工作，而是直接做了健身教練，說來許許多多的人學的專業(yè)和從事的工作常常不相干。
“我不甘心，想要聽聽您的意見?！北M管我已經(jīng)很努力了，但是目前的成績不容樂觀。
“其實每個人的經(jīng)歷都不一樣，立場也不一樣，他們對你說的話因此也不一樣。就比如那些指責你沒有做好教練工作的人，他們一開始也是個菜鳥，他們第一次上臺帶課的時候比你還要緊張。但是他們現(xiàn)在不一樣了，在臺上充滿自信，動作干脆利落，能夠一針見血地找到學員的問題。再看看他們從菜鳥到講師的過程，其實也不是一帆風順的?！?p> “他們甚至被主教練罵哭了，可是卻沒有放棄，而是更加刻苦地練習。因為這個工作真的沒有什么難的，就一個字‘練’。問題是，你真的想做健身教練嗎？如果你真的想做健身教練，你就會抓緊一切時間，瘋狂的練。即使再苦再累也無所謂，因為這就是你想做的工作，你選擇了，就要把它做下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道理我是明白，可是我那么努力，卻沒有什么效果……”
“你要知道，肌肉記憶是相對緩慢的過程，同樣一個動作，可能需要上千次上萬次的練習，才可以變成你的本能。所以并不是上百次就能做得好的，你已經(jīng)很努力了，但是你的基礎并不好。別人已經(jīng)堅持5年，甚至更久了，你憑什么和他們比？你需要比別人更加努力才可以，這不是短期努力就可以解決的問題，很可能你在接下來的一年時間里都需要不斷奮斗。也許有人覺得天賦也是一個因素，但是我不認為健身需要什么天賦?！?p> “道理很簡單，我們的身體機制很簡單，四個字‘用進廢退’。你努力練習，不斷重復一個動作，直到肌肉產(chǎn)生記憶，就會成為你的本能，那個時候你的動作就會自然流暢。在我看來，健身是世界上最最公平的事情了，你對你的身體付出多少，你的身體就會一分不少的反饋給你。你覺得世界上還有比這個更公平的事情嗎？好好想想吧。”
我真的可以成為一個健身教練嗎？
這段時間的艱苦訓練讓我想起了很早之前看過芥川龍之介寫的《蜘蛛絲》來：
零
某天，釋迦牟尼佛獨自在極樂的蓮池邊徘徊地走著。池中開著的蓮花，都像玉一般的白，一種不能言說的妙香，正從那當中的金色花蕊向四周不絕地散放。
時間剛好是極樂凈土的清晨。
一會兒，釋迦佛祖在這池邊佇立著，偶然從那遮蔽著水面的蓮葉中間，見到池底的情景。這極樂的蓮池下面，正當著地獄的底，所以水晶似的水透明地連貫著，三途河和針山的景色，像從眼鏡中看去一樣，清清楚楚地見著。
登時，釋迦佛祖瞧見一個叫做犍陀多的人，和別的罪人一同在蠢動著。這個叫做犍陀多的人是一個曾經(jīng)殺人放火、做過種種惡事的大盜。但雖如此，記得他也曾行過一回善事。這事是：某天，這個人在深邃的樹林中走過時，看見一只小小的蜘蛛在路旁爬著。這時犍陀多趕忙提起腳要將它踏殺，但忽然轉(zhuǎn)念一想：“不，不，這蜘蛛雖然微小，但也是一條命。胡亂把它弄死，終竟是很可憐的?！庇谑堑筋^沒有踏殺，救了這只蜘蛛。
釋迦佛祖一面看著地獄的情景，一面記起這犍陀多救蜘蛛的事。于是想著雖然僅僅是這樣一個小善的報應，但是能夠做到時，總要把他從地獄救出，幸好向旁邊一看，翡翠似的蓮葉上剛巧有一只極樂的蜘蛛在吐著美麗的銀色的絲。
釋迦佛祖便輕輕地走去，一下把這蜘蛛絲拿到手里，并且把它從那玉一樣的白蓮中間筆直地投向那遙遠的地獄去了。
壹
這邊是地獄底的血池。犍陀多在和別的罪人一塊兒在這腥紅的血水中浮沉著。
什么也不知道，到處都是漆黑的。偶然從那漆黑漆黑中覺得有朦朧的浮上水面的東西，那就是可怕的針山的針的光芒。所以這凄慘真是不能言說的。這上面四圍返遍著一種像墳墓里面一樣的死寂，就偶然聽見有什么聲響，那也只不過是罪人們的微弱的嘆息。
這是因為降落到這里來的那些人，已經(jīng)受盡了地獄的種種責苦，疲乏得連哭泣的力量都沒有了。因此，怪不得就是大盜的犍陀多，也只好咽著血池的血，完全像快要死去的青蛙一樣在悶燥著。
但是某時，犍陀多無意中抬起頭，眺望著血池的天空，那凄涼的黑暗中，不是有一縷銀色的蜘蛛的絲，完全像怕人看見似的閃著一線細微的光，從老遠的天旁，裊裊地垂到自己的頭上嗎？
犍陀多一看見這個就自然而然地拍著手歡喜起來。若是抓緊著這條絲，無止境地升上去，一定可以脫出地獄，那是不會錯的。
不，若是弄得好時，也許還能夠升到極樂去呢。這樣一來，那么被拋上針山去的事也沒有了，被沉到血池去的事也沒有了。
如此這般想著，犍陀多便趕快把兩手緊握著蜘蛛絲，拼命向上向上的，開始一把一把地縋升著。本來是大盜，對于這樣事，自然從小就習慣了的。
但是地獄和極樂之間，原就不知隔著幾萬里，所以無論怎樣焦急著，也不能容易登上去。稍稍縋升了一會兒后，犍陀多到底疲勞了，要再向上面升一把也不能夠了。
于是沒有法子，只好暫時在這里休息休息，在絲的中途飄蕩著，望著遙遠的下面。
由于方才拼命攀登，所以成績顯著，不久前自己還在血池中掙扎，受盡折磨，現(xiàn)在血池已不知何時在黑暗的底下隱去了，并且那朦朧的閃光的可怕針山也在腳底下不知所蹤了。如果是這樣上升著，也許能夠從地獄脫出，想必不會有什么意外。
犍陀多兩手握著蜘蛛絲，發(fā)出了從來到地獄起，多年沒有發(fā)過的聲音，“不要緊了！得救了！”這樣地笑著。
但是不料再一注意蛛絲下面的情景時，有無數(shù)的罪人們接連著自己后面，只見他們拼命抓著這一縷纖細的蛛絲攀爬著，完全像螞蟻的行列一般，也一心向上不斷地攀上來了。
犍陀多一看見這個就又驚又懼，暫時像呆子似的張大著口，只有眼睛在動著。
連縋著自己一個人都像要斷了似的這條微細的蜘蛛絲，怎么能夠禁得那樣多人的重量呢？我是何等寶貴！如今好不容易才爬到這里，說什么也不能再回落到地獄去。若是萬一在中途折斷了，后果不堪設想！
但是，這樣說時，成千成萬的罪人們，正從漆黑的血池的底上，接連接連地上升著，細的發(fā)光的蜘蛛絲上，已經(jīng)集成一行拼命地向上攀爬著?，F(xiàn)在的情形如果不設法阻止，蜘蛛絲一定要從正中間折成兩段，重新墜入恐怖的地獄血池。
于是，犍陀多就大聲叫喊著：
“喂，罪人們！這蜘蛛絲是我的。你們究竟得了誰的許可上來的？下去！下去！”
就在這一剎那，到現(xiàn)在為止一直沒有發(fā)生過什么危險的蜘蛛絲，忽然“嘭”的一聲，從犍陀多飄蕩著的那地方起斷落了。因此犍陀多也完蛋了。他連叫喊的時間都沒有，正像被風卷著的陀螺一般旋轉(zhuǎn)著，眼看著一直回落到那暗黑的底下去了。
現(xiàn)在，只剩下極樂凈土的蜘蛛絲磷磷地閃著微光。在沒有月光也沒有星子的天空的中途，在短短地垂著。
貳
釋迦佛祖在極樂的蓮池邊立著，靜靜地把這事從頭到尾地看著，但一會兒看到犍陀多像石頭似的向血池底下沉去時，就表現(xiàn)出悲憫的神色，又開始徘徊地走著。
犍陀多的無慈悲心，僅僅只想把自己從地獄脫出，因此便受到相應的處罰，又墮回原先的地獄去了。這事從釋迦佛祖的眼光看來，一定覺得陋劣可驚罷！
但是極樂的蓮池的蓮，對于這事一點兒也沒有留意。
那玉一樣白的花，正在釋迦佛祖的尊前，搖搖地顫動著花萼。
這時一種不能言說的妙香，正從那當中的金色的花蕊向四周不絕地散溢。
極樂也已經(jīng)將近正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