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霞深深誤覓王孫(19)
云霞深深誤覓王孫(19)
“大哥哥,你看,二哥還在讀書呢?!?p> 年幼的張家三小姐趴在房頂上,旁邊是一個(gè)面若冠玉的少年,
少年道:“會(huì)讀書有什么用,你看,年年上元節(jié)還不是我收到的繡帕最多,你二哥可是從來沒收過呢?!?p> “哥哥你胡說,爹爹最喜歡二哥了,每次大宴,爹爹光讓二哥作詩給眾人看,偏不叫你作詩。”
“我那是不會(huì)嗎?你大哥我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我那是藏拙罷了,不然你看那些小丫頭們,為什么單單往我這涌,不往他那兒去?”
“那是因?yàn)槎缧男g(shù)正,不像大哥,日日跑馬逛青樓?!?p> 少年忙捂住了張家三小姐的嘴,四下張望,
“這話是能亂說的嗎,我又不是去做壞事,就是跟著周勝之他們?nèi)ヒ娨娛烂娑?,更何況我只去過一次,欸——不對,你是怎么知道的?”
張家三小姐拿出一塊帕子,還故意還在鼻子邊嗅了嗅,
“哎呀真是好香啊,不知方才在屋檐上拾到的這帕子又是誰的??礃幼釉摬皇歉锏臇|西吧,嘖嘖,看看,這上面還繡了什么字,呀呀,尋芳閣瑤素,這可是尋芳閣頭牌,聽說這美人只有畫像得以流傳,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還從未待過任何客人,周大公子擲了千萬金都不能得見的——”
少年捂住張家三小姐的嘴,忙一把搶過帕子,
“別瞎說,我沒有,這帕子——是,是我撿到的?!?p> 張家三小姐一拍少年的手,
“給我放開?!?p> “那我放開了,你不能告訴別人啊?!?p> 張容瑾嗯嗯了兩聲,
“那你把桃花釀給我?!?p> “不給,那可是我好不容易偷偷摸摸帶回府里的,花了許多錢呢。”
“不給是吧?!?p> “大公子張琮竟然————唔唔”
張家三小姐突然喊起來,少年忙捂住張家三小姐的嘴,
“別嚷嚷,我給,我給還不成嗎?”
張家三小姐伸手,少年從身旁的布兜里掏出一個(gè)小酒罐來,不情不愿交到張家三小姐手上。
張家三小姐得意地一笑,卻聽房里傳來聲音,
“是誰在那?”
少年忙抓著張家三小姐就往邊上跑,
“叫你嚷嚷,讓二弟聽著了?!?p> “還不怪你,要是你早把桃花釀給我多好?!?p> “我這可是一擲千金收回來的,自己還未嘗一口呢,怎么能就這樣給你?!?p> “別說了,快走吧,待會(huì)兒讓二哥逮到我們,看你這做哥哥的面子還往哪放?!?p> 少年和小姑娘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大哥,你過得可好?”
“請張小姐慎言,貧道非張小姐的兄長,只是道號(hào)為厘昭的出世之人?!?p> “哥哥,館陶公主還在,她還在等你,她沒有嫁人,也沒有和親,更沒有背叛你賜死你的母親,珺兒求你,跟珺兒回家?!?p> “貧道出世,不是為著紅塵是非,單是勘破了紅塵罷了,還請張小姐勿要過分糾纏。”
張容瑾立在一旁,看著張家三小姐滿面是淚。
而滿頭墨發(fā)的厘昭坐在對面,神色平靜。
眼前又恍然變成另一幅畫面,
張家三小姐跪在地上,抓著張釋之的衣角,聲淚俱下,
“父親,珺兒求求您,不要把大哥從族譜上除名?!?p> “大哥只是一時(shí)想不開才入道,必定還會(huì)回來的,珺兒求求您,求您再給大哥一點(diǎn)時(shí)間吧。”
張釋之面色沉郁,
“珺兒,起來。”
張家三小姐跪在地上,道:
“若是父親不答應(yīng)珺兒,珺兒就不起來。”
“別為你大哥求情,他不會(huì)回來了。如今你不再是四小姐,是張府的三小姐,你的大哥,是張琪,張家從今天開始,便再?zèng)]有一個(gè)叫張琮的大公子?!?p> “那是你大哥的選擇,他為了不牽扯張家,選擇入道,他如此保全你,不要辜負(fù)他的苦心。”
“可大哥還是珺兒的大哥,骨肉血親不相離,怎么能除名族譜。大哥并沒有犯錯(cuò)啊。”
“父親也不想,可這是你大哥囑托的,唯有抹掉他自己的痕跡,才能完全保住張家,張家已經(jīng)經(jīng)不起任何風(fēng)浪了?!?p> “什么!”
張家三小姐聞言,暈倒在地。
“珺兒!”
“小姐!”
……
畫面一轉(zhuǎn),是在宮中,紅墻綠瓦間,她看見張家三小姐隱在樹后,看著遠(yuǎn)處的人,
而遠(yuǎn)處,一個(gè)樣貌平庸的中年女子伏跪在地,另一個(gè)樣貌出色的年輕女子站著,穿著極華麗的宮裝,
伏在地上的女子道:
“多謝館陶公主救賤妾,賤妾無以為報(bào)?!?p> “夫人請起,此事于本宮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不必掛懷?!?p> 緊接著,畫面一轉(zhuǎn),場景里種滿了爭奇斗艷的花朵,高高低低地盛開著,
另一個(gè)姿容清秀,保養(yǎng)得宜的女子高高在上地坐在車輦上,
“你算是什么賤東西,也敢跟本宮叫板,本宮說你錯(cuò)了你便是錯(cuò)了,竟然還敢辯駁?!?p> “奴婢不敢,還請竇娘娘放了夫人吧!”
張容瑾細(xì)看,那婢女竟是奉茗!
方才那個(gè)姿色平庸的中年女子跪在一旁,血跡斑斑點(diǎn)點(diǎn)染在衣衫上,像是下一秒就要閉過氣去了一般。
張容瑾看見張家三小姐從花陰中走出,
“娘娘,此事緣由臣女而起,請娘娘放過我庶母和這宮女,讓臣女代為受罰?!?p> 張家三小姐一身純白立于花影重重中,
“怎么,這賤婢擾了本宮,本宮還沒有處置的權(quán)利了,張容瑾,你的面子可真大,本宮想做什么難道都與你有關(guān)嗎?別仗著皇后娘娘的寵愛便不知道自己是個(gè)什么東西了?!?p> “將這沖撞我的賤人送去長亭殿,叫館陶好好看看,這賤人到底值不值得她如此袒護(hù)。”
張容瑾看見張家三小姐猛地跪了下來,
“娘娘,我長兄與您縱是有恩怨,又與我長兄親母有何干系,娘娘,您別忘了,如今不是在塞外,如今,是在宮里,貴人們絕容不得您如此行事?!?p> 車輦上的女子冷笑兩聲,
“張容瑾啊張容瑾,可別忘了你的身份,如今我是這宮中的娘娘,而你,什么都不是,你一個(gè)臣子的女兒也敢跟本宮這樣這么說話,知道后果會(huì)如何嗎?”
“那張淙,薄情寡義,便是我將教養(yǎng)他成這副模樣的親娘打死,你又能奈我何?”
“來人,既然張小姐不懂規(guī)矩,便好好教教張小姐規(guī)矩,免得往后得罪了我那姐姐和陛下,死無葬身之地?!?p> 幾個(gè)宮女圍住張家三小姐,張容瑾只覺得心急如焚,卻不能干擾一分。
一個(gè)宮女高高地?fù)P起巴掌,就要往張家三小姐的臉扇下去。
一個(gè)高大的男子忽然出現(xiàn),拉了張家三小姐一把,宮女撲了空,張家三小姐跌入男子懷中。
張家三小姐忙站穩(wěn),張容瑾竟見張家三小姐與男子眼神相對,男子沖張家三小姐點(diǎn)了點(diǎn)頭,張家三小姐卻馬上低了頭。
張容瑾想看清男子的模樣,卻實(shí)在模糊不清。
男子道:“姨母此番,是想讓父皇知曉姨母的所作所為和不堪過往嗎?”
坐在車輦上的女子秀眉倒豎,
“你敢!”
“侄兒有什么不敢?這后宮皆為母后所有,這天下皆為父皇所有,即便侄兒不說,總有一天,父皇和母后也會(huì)知道的?!?p> 女子指著張容瑾道:
“你竟為了這么個(gè)下賤的胚子逼迫你的親姨母?”
“還請姨母稍安勿躁,您是不是侄兒的親姨母,外人不知道,難不成,姨母自己還不知道嗎?”
“你——”
“多謝姨母大度,此番,這位夫人和這小宮女,侄兒便帶走了?!?p> 男子未有多言,車輦上的女子幾乎咬碎一口銀牙。
“好,真是本宮的好侄兒?!?p> 男子未理會(huì),
讓人將傷痕累累的中年女子送去了永寧殿,奉茗跟在了后面離開。
張容瑾想看清男子面容,卻只得見男子身上衣衫的神獸紋。
畫面一轉(zhuǎn),是桃花林內(nèi),
“不若你教我劍術(shù)罷?!?p> “你一個(gè)女子,學(xué)劍術(shù)有何用?”
“總有一日,也許是用得上的,到時(shí),我同你去作云俠詩客,劫富濟(jì)貧,懲奸除惡之時(shí),自是少不了?!?p> 男子笑,執(zhí)起佩劍,
“瑾卿,記好了?!?p> 男子從后面抱住張家三小姐,將劍塞入張家三小姐手中,帶著張家三小姐一招一式地比劃,風(fēng)吹過,衣袂蹁躚。
“既然你要此劍,那我便贈(zèng)你好了。畢竟你說要做云俠詩客,可少不了一把貼身的寶劍?!?p> 張家三小姐笑:“是,那便多謝壯士將隨玨劍相贈(zèng),他人壯士若陷于危難之中,我必當(dāng)義不容辭地前去救壯士?!?p> 男子笑,輕彈張家三小姐額頭,
“怪是會(huì)打岔的?!?p> “為什么,我如此信任你,到頭來,害我的人就是我的好姐妹,你果真是好狠的心啊。”
女子一身月白衣裙,站在一株開得正艷的芍藥邊,
“滿心交付?”
“張容瑾,你與我滿心交付什么,從小到大,哪次不是你壓著我,風(fēng)頭盡著你出,貴人恩寵也近著你,而我呢,我明明那么努力,卻永遠(yuǎn)在被忽視,張容瑾,你付出過什么?你不過就是占了一個(gè)嫡女的名頭,便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p> “你母親對我娘做的事,我生生世世都不會(huì)忘記,我娘,那么好,那么安分的一個(gè)人,竟然因?yàn)槟愫湍隳赣H,落得這樣鮮血曝墻,妄斷此生的下場,我兄長,更是因?yàn)槟闩d風(fēng)作浪,認(rèn)識(shí)了館陶公主,如今還在那慈微觀中強(qiáng)忍著斷情絕愛,脫族而去的痛苦。你敢說,這一切不是因?yàn)槟???p> “館陶公主,確實(shí)是因?yàn)槲也耪J(rèn)識(shí)的長兄,可橫溢在他們之間的不過都是誤會(huì),長兄出家更是與這件事無關(guān)。你母親的事情,根本,就是個(gè)意外,那竇小娘娘,傾慕兄長,可兄長卻與館陶公主情投意合,為此,那竇小娘娘才——”
一個(gè)巴掌揮在了張家三小姐面上,
張家三小姐捂著臉,眸中滿是震驚地看著女子:
“你——”
站在張家三小姐對面的女子滿眸是淚。
“你不是我姐妹,從今天開始,你我一刀兩斷?!?p> 張家三小姐抓住女子的衣袖,
“這一切都是誤會(huì),你向來聰慧的,只要你好好想想,便能想明白,我愿等著你,等你想清楚了再回來。我可以當(dāng)做一切都沒發(fā)生過,我們?nèi)钥梢曰氐綇那啊!?p> 女子甩開張家三小姐的手。
轉(zhuǎn)身便離去。
畫面一轉(zhuǎn),竟是寒潭,方才與張家三小姐說話的女子一身蓮青色衣裙,站在寒潭邊上。
“張容瑾,往后,別人論起張家來,便只記得我一人,而你,終究只能得一個(gè)早亡的惋嘆。”
“你曾說要與我做眾人艷羨的好姊妹,只怕是不能夠了?!?p> 女子將張家三小姐死死地摁入水中,張家三小姐撲騰著,不過片刻,便已不再抵抗,漸漸沉入了湖底。
旁邊不遠(yuǎn)處一個(gè)婆子看見,不由大驚叫出聲來。
岸邊女子看著那婆子,叫人將其摁在寒潭邊上,讓她的鞋上沾滿污泥,被打昏扔在了寒潭邊。
女子高高在上地看著慢慢下沉的張家三小姐,神色倨傲,淡淡道:
“我的好姊妹,再見了?!?p> 張容瑾心急如焚,大喊不要,
冷汗驟出,猛地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卻見繁弦和屏鏡跪在床榻邊,已趴在榻上睡過去。
一室檀香悠悠,夾著藥草的清苦味。
張容瑾擦了擦額上冷汗。
環(huán)視四周,竟是卿云苑的布置。
她不是在慈微觀中嗎?她回家了?
繁弦聞聲醒來,
“小姐!”
張容瑾擺擺手,示意她不要吵醒屏鏡。
卻未想,繁弦竟帶了淚光,
“您終于醒了?!?p> 還忙拍醒屏鏡,
“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屏鏡轉(zhuǎn)醒,
朦朦朧朧地睜著眼,
看見坐起的張容瑾,
大驚:“小姐,您醒了!”
張容瑾問道:“我昏迷了多久?”
繁弦道:
“小姐,您已是昏迷了十日了,這十日里,您高燒不退,反復(fù)夢囈,可嚇?biāo)琅緜兞??!?p> 張容瑾道:“我已昏迷了十日?”
屏鏡點(diǎn)點(diǎn)頭,
“開始,開始我們以為和平常一樣,小姐您過不了幾個(gè)時(shí)辰便會(huì)醒過來,但是那次,整整一天了您都未醒,奴婢們慌了,忙通報(bào)家中,連夜將小姐送了下來。卻未曾想,小姐您這一昏,便是昏睡了十日之久?!?p> 張容瑾問道:“那我的玉佩呢?”
屏鏡捧來首飾匣子,打開雙手捧到張容瑾面前,張容瑾接過,里面放在最上邊的便是凰佩和青玉佩。
“不是這些,是另外一塊,另外——”
張容瑾猛地想起,那在她掌中漸漸消失的鳳佩,
眼前的凰佩和連枝青玉佩便顯得格外刺眼。
張容瑾忽地將首飾盒子掃落在地,玉石朱釵擲了一地,幾枚鐲子滾落床邊,撞上床腳,碎裂開來。
“小姐!”
張容瑾捂著如針錐刺痛的心臟,目呲欲裂,淚從她血紅的眸子中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