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霞深深誤覓王孫(20)
云霞深深誤覓王孫(20)
屏鏡關上門,對守在門外的含朝道:“小姐醒了,快去請夫人來?!?p> 含朝聞言道:“方才是怎么回事,我明明聽見摔東西的聲音?!?p> “別多問了,快去請夫人。”
“好,我這就去。”
林氏握著張容瑾的手,
“珺兒,你可醒了,這幾日,你當真是嚇壞母親了?!?p> 張容瑾蒼白著面色道:
“母親不要擔憂,女兒無事。”
“珺兒,你老實告訴母親,這一回,是因為天象嗎?”
張容瑾點頭,
林氏眸色一緊,
“珺兒,這些日子,不要出去,對外,就宣稱你去了冀州老家,你曾去過慈微觀的事情,千萬不能走漏半點風聲?!?p> 張容瑾道:“這是為何?”
林氏握緊張容瑾的手,
“珺兒,接下來的話,你可要聽清楚了,十日前巳時三刻,長安忽然狂風大作,那卿云天鳳的天象又現(xiàn),這次的天象,比往常更為大盛,那鳳凰,竟似就籠在人抬手可及處似的,街上的百姓們說,那云霞幾乎貼地而飛,引得長安街上,民眾紛紛跪地參拜,人聲鼎沸,高呼奔走。這次,鳳凰并非向著張府而來,而是向著慈微觀的方向,但不過片刻,那天象竟忽地消失,天地一片墨色,陷入黑暗中,足足一刻鐘,天色方恢復正常,你昏迷的這些日子里,群臣上諫,賀喜天象,亦向陛下道那天象正是對后位有所指,而當今圣上已有皇后,眾人便諫,那天定的太子妃,就在慈微觀中,方才引得如此天象。”
張容瑾失聲道:“什么?”
林氏道:
“張家,已做好萬一的準備,若是有任何人說出你那時在慈微觀中,便以言相駁,若是實在不行,你父親與我,還有你長兄,哪怕破釜沉舟,也要護得你周全。”
張容瑾眸中冉起霧氣,
“母親——”
林氏道:“母親不知道,這天象是真有所指還是偶然發(fā)之,母親只求護住你,那宮中是非之地,你一旦進去,便是跌入了無盡深淵中,爬不出,逃不開,且不說會累及張家,就是單為了你,我也決不能叫旁人將你送進那煉獄中去?!?p> 張容瑾的淚落在與林氏交握的手上,順著掌背流下。
張容瑾道:“是,女兒記住了。母親,我定不會將自己送進那宮里去,累母親擔憂,也累及張家?!?p> 林氏道:“傻孩子,你能明白就好,也不辜負我與你父親一番苦心了,原以為,送你去慈微觀,能讓眾人淡忘這件事情,卻沒想到,竟是導致了更大的噩變。是母親害了你呀?!?p> 張容瑾道:“哪里是母親害我,是我命薄,才頻頻撞上這天象,母親且放心,也許這天象就只是巧合罷了,與女兒一點關系都沒有?!?p> 林氏拍著她的手道:“你能這樣想就對了,你這十日里,全靠歸春堂的徐大夫一碗碗的湯藥吊著,否則,你這病勢來勢洶洶,只怕是要出事。生病了吃藥便是,母親亦是不信,那天會對你如此無情,說到底,也許就是巧合二字罷了?!?p> “母親說得是。”
林氏陪了她兩個時辰,吃了晚膳后才離開,囑咐她要好好休息。
徐大夫叫人送藥方來,卻是封得嚴嚴實實。
張容瑾倚在榻上,展開那卷布帛,可那布帛上,依舊只寫了六個字,既來之,則安之。
張容瑾將布帛放在心口上,
既來之,則安之。
這六個字,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真的太難了,她本來想放棄曾經疑惑過的張小姐的一切,卻不得不再陷入張小姐遺留下來的謎團漩渦中,尤其是爺爺留給她的鳳佩,就這樣被天象帶走了,叫她如何能不放在心上,叫她如何能安于此處?
徐大夫這六個字確實能解決她心中迷惑,可若是她能夠輕易安定下來,又何來如今情狀?
她如今混沌不堪,說到底厘昭道長和徐大夫提點她的東西都一樣,都是讓她不要困于自己,更不要困于曾經張家三小姐的一切,可若如此輕易就能從中解脫出來,她此遭又怎會帶來這震撼人心的卿云天鳳?
其實張容瑾早就猜到,每當她困于張家三小姐的疑團時,那卿云天鳳的天象就會出現(xiàn),上次在長街上,就是因為想起了夢中的那些事情,她的腦中混沌不堪,百思不得其解,才會引來那次卿云天鳳。才會引來后面的事情。
而這次她被張家三小姐留下來的事物所困,還失去了鳳佩,更是怒極吐血,昏睡十日。
也許,真的唯有她自己走出張家三小姐的困惑中,那卿云天鳳才會消失。
屏鏡捧著一個酒罐遞給張容瑾,
“小姐,這是臨離開時,厘昭道長給您的?!?p> 張容瑾接過,呢喃道,
“大哥…”
屏鏡道:“小姐,您記起來了?”
張容瑾看著屏鏡,
“沒有,只是夢到了些過往而已?!?p> “你出去吧。”
“唯?!?p> 張容瑾打開酒罐的塞子,清冽甘醇的酒香直沖著鼻子里鉆,是夢中張家三小姐和厘昭爭奪的桃花釀。
張容瑾飲下,酒香四溢,漫在她的心肺中。
不知為何,她愈發(fā)覺得自己和張家三小姐是同一個人,張家三小姐的喜怒哀樂似乎已滲入了她的骨子里,張家三小姐的親人,她忍不住將其當成自己的親人,張家三小姐所受的痛苦和喜悅,她完全感同身受,而且這種感覺一天比一天強烈。
厘昭說,她和張家三小姐是一個人,
她參不透,但卻從心底里信了。
厘昭不可能會騙她,
畢竟…他是她的親哥哥。
若是她真的不是,或是奪舍,
厘昭怎么會坐視不理?
她和張家三小姐像是跌入異世的兩半魂魄,唯有合在一起才是她張容瑾。
亦或是她就是張家三小姐,張家三小姐就是她。
張容瑾不愿再去細想了,那夢中,
東閣娘娘,厘昭,館陶公主,奉茗,殿下,姊妹……
她不該再去刻意追尋,如今,她連鳳佩都丟失了,便沒了能與家鄉(xiāng)相聯(lián)系的事物,如何還能回去?
既是如此,不管在哪里,她都得活下去,曾經她在那樣的生活中尚能咬牙挺下來,如今,難道反而不能嗎?
張容瑾握緊手中酒罐。
厘昭說,她就是張家三小姐,那她便信他,做這廷尉府的張家三小姐。
夢中,與張琮打鬧時的肆意快樂,與厘昭再見時的悲慟絕望,請求張釋之不要將厘昭除族的撕心裂肺,仍歷歷在目。
那她便信他,她相信他不會害她。
張容瑾將酒放在幾案上,封了口。
“繁弦。”
“奴婢在?!?p> “我記得,我有一把隨玨劍的,放在了哪里?”
“小姐?”
張容瑾抬眸看繁弦,
“怎么?”
繁弦道:“小姐,您可是記起來了?”
張容瑾垂眸道:
“沒有,只是想起有這把劍罷了?!?p> 繁弦的表情有些落寞,
道:“奴婢這就去取?!?p> “還有,將院中的婢子們都遣出去?!?p> “唯?!?p> 張容瑾站在院中,身上是單薄的春衣,她卻絲毫不覺得寒涼。
繁弦將一把劍雙手奉上,呈給張容瑾,
張容瑾握著劍身,只覺得這劍萬分熟悉,似乎是這具身體記得它。
張容瑾道:“躲開?!?p> 繁弦忙退避。
張容瑾拔劍出鞘,寒光乍現(xiàn),明晃晃地照在張容瑾面上。
張容瑾提劍挽了個劍花,劍風凌厲,割斷枝上新葉紛紛揚揚地落下。
衣袂隨她動作翩飛,刺,起,轉,歸。
破開墨夜寧靜。
她轉身,劍在她手中轉過,手腕下意識用力,握緊劍柄,劍光粼粼如曳水光中,似琵琶錚錚一聲斷裂帛,似長風凌厲貫蒼穹。
她似乎是天生就會使劍,摸到劍柄,這具身體便下意識地握著劍而起,是慣性使然。
她將夢中男子教給她的一招一式都盡數(shù)使出。
劍破風發(fā)出的聲音響在她耳畔,
張容瑾轉身,劍在她手中生花,轉過劍幾圈,將劍指在屏鏡面前,只是一瞬,屏鏡雖有驚赫,卻未躲開。
張容瑾素手挽了個劍花,快得看不清手勢,猛地將劍架在奉茗脖子上。
奉茗大驚,猛地退后,又猛地跪下。
張容瑾提劍刺之,劍堪堪停在了奉茗額前三寸處。
奉茗早已面色一白。
張容瑾收劍入鞘。
“起來吧。”
奉茗聞言睜開眼睛,見張容瑾淡然立在夜色中,看著她。
奉茗忙爬起來道:
“奴婢,奴婢膽小,小姐您可嚇死奴婢了?!?p> 張容瑾笑,拿起石桌上的茶壺斟了一杯茶,
“膽小嗎?平日里,我見你膽子挺大的。”
奉茗道:
“不知小姐為何出此言,奴婢,奴婢一向是膽小的,是小姐您沒注意?!?p> 張容瑾笑了一聲,看著奉茗道:
“那你該向屏鏡學學,屏鏡的膽子倒是大,我的劍都指在她眉間了,她都未避開?!?p> 屏鏡撓撓頭,不好意思地笑道:
“奴婢不是膽大,只是相信小姐罷了?!?p> 奉茗忙道:
“奴婢,奴婢的膽子著實是小了些。下次,定然不會了,奴婢心里,也是相信小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