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木的桌子上點(diǎn)著梨荷香,毛尖茶的淡香擷芳已經(jīng)聞了五六次。
“這袁公子也真是個怪人,竟然讓我們等這么久!”初七極其討厭不守時的人。
擷芳抿著嘴不知道想著什么,語氣溫柔的說:“也許有事耽誤了,我們等一會就好了?!?p> 話音剛落,門就開了。一襲白衣如圓月清風(fēng),巖上青松,兩道眉毛剛毅含情:“不好意思,姑娘久等了!”
擷芳起身道:“無妨,我正在看什么溫度的毛尖最好喝,還未得出結(jié)果呢!”
袁騏槃對茶也頗有研究,拿起桌上的茶一一聞過:“這幾杯都不算好?!?p> 擷芳眼若明星道:“那還請?jiān)痈咭??!?p> 袁騏槃乃是書香世家,書香傳世十代,偏偏出了個袁騏槃,除了讀書做官,其他的都喜歡,老祖宗是對他恨鐵不成鋼,無可奈何了。
一幫子朋友都是各類玩意的行家,對他也是愛恨不得。
但凡是愛玩的人,對于兩樣?xùn)|西沒有抵抗力,一個是真寶貝,一個是美人。此刻面對這樣的美人,袁騏槃又生出來鑒賞之心。
“我說不如你品,試試?”袁騏槃?wù)f。
“好。”擷芳甜甜的笑。
深色毛尖被銅勺舀起,茶水沸了三遍,袁騏槃才沖了起來,這茶葉就像秋天的蒲公英一樣飛旋,沒等散開就瀝去水停在紗網(wǎng)上,如此反復(fù)三次,紗網(wǎng)上的茶葉越來越多,卻不見他沏茶。
“小姐的茶需要那沸水洗過之后曬干才可繼續(xù)泡茶,所以這茶葉你就留下改日試試?!痹U槃?wù)f。
“可是我今日只備了這個,那喝點(diǎn)什么好呢?”擷芳道。
袁騏槃道:“我喜好雪水泡茶,每日出門都會帶上些,不然試試?”
擷芳道:“袁公子真是精致,練這等小東西都隨身帶著?!?p> 袁騏槃眼睛直直的看著她:“我一向喜歡什么就會帶著什么,不知道小姐有沒有這樣的習(xí)慣?”
擷芳道:“同道中人呀,我呢平時只要看見不錯的都帶在身邊,只是我就沒有這么文雅,喜歡舞刀弄槍的。”
袁騏槃湊近道:“那我喜歡舞文……弄墨,你看是不是很搭?”
鼻息噴到擷芳的臉上,擷芳趕緊挪了個位置,才沒讓他得逞。
“其實(shí)今日我請公子是為了一個香囊,我想袁公子不要誤會?!睌X芳說。
袁騏槃笑的像一陣風(fēng),吹開了齊州河的夏日荷花:“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只是心之所求而已?!?p> 擷芳深知其意,從發(fā)間拔出一只翠玉簪子:“袁公子,聞香閣的那只香囊才是我的意圖,我可送一只簪子給你,價格隨你提,我想你不會不給我這個面子吧。”
袁騏槃看都不看,推往旁邊:“對于美人,我都是給面子的,就是看美人給不給我面子了?!?p> 擷芳說:“那就請把那只香囊送來吧,我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p> 袁騏槃?chuàng)u搖頭。
擷芳疑惑的問:“難不成你舍不得?”
袁騏槃緩緩的說:“我當(dāng)然……舍不得,只是……我舍不得的是美人你呀?!?p> 擷芳低頭輕笑:“那公子有何要求?”
袁騏槃細(xì)長的眼眸突然變大:“姑娘若能與我游玩三日自然沒有什么不可以的。”
擷芳一貫深居宮中,不知此間味道,不過也有幾分好奇便應(yīng)承下來:“不過你這香囊必須先給我?!?p> 袁騏槃?chuàng)u搖頭:“做生意也沒有這樣的道理,我每日戴著,你可看見就是,等時間到了,我就給你。”
初七拉住擷芳:“不可,此事有損女子名節(jié)?!?p> 擷芳眼睛盯著袁騏槃看:“不會的,袁公子書香門第,豈敢做出逾越行為,再說你們?nèi)杖张阒€怕什么。”
袁騏槃最是喜歡這樣清澈純凈的眼神:“誠如是。”
馬車已經(jīng)駛?cè)肫胶?,擷芳一路看著兩岸風(fēng)光,心情舒暢:“初七,你去打聽一下這個袁騏槃的事,什么都要,明早告訴我結(jié)果。”
初七放下心來:“是。可是明日與他出游,實(shí)在有風(fēng)險?!?p> 擷芳道:“有你跟著,沒事,再說,我又不傻。”
初七噗嗤笑了。
齊州雖然比邊境暖和,但是也是立冬之后,生機(jī)甚少,一開門寒風(fēng)竄入屋里,初七又拿了床被子進(jìn)來:“公主,這天這么冷,你明天還去嗎?”
擷芳剛剛聽過回報,這袁騏槃只是喜歡玩,無論珠寶器玉還是珍禽異卉,極愛收藏,家中對此恨鐵不成鋼,但也束手無策。擷芳心中猜測幾種原因,不禁想笑,這些行為只能是個紈绔子弟,成不了什么大惡大善。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擷芳道。
初七鋪好床又開了柜子:“我把那件狐皮大裘拿出來了,明日可得多穿點(diǎn)。”
袁府早早派了輛馬車在外候著,趕車的小廝看著極懂規(guī)矩,這輛馬車也是精心打造的,里面都是梨花木雕刻的蘭花,四角嵌入一塊香木,那座上鋪著一條銀色貂皮,背后還是溫?zé)岬模膊恢婪帕耸裁?。這袁家也是奢華,這樣的馬車也許可以供養(yǎng)平民數(shù)十家,擷芳舒服的靠著:“這馬車真好,等我走了,也弄一輛回去,還是這袁騏槃會享受。”
初七輕聲說:“這齊州深居中原,遠(yuǎn)離邊境,富庶之地,百姓安樂如何諒解艱苦?!?p> 擷芳知道她的經(jīng)歷,自小被家人遺棄,剛過春節(jié),大雪未化,白茫茫的一片,一個大紅色的襁褓嬰兒就被放在那,被人撿來時還在睡覺,幸而里面放了幾個手爐,否則早就凍壞了,那日正是初七。在七歲就被選成暗衛(wèi),除了訓(xùn)練還是訓(xùn)練,她的心早就冷了。
擷芳把手爐遞給初七:“你暖暖手吧!”
初七道:“我不冷,小姐?!?p> 擷芳道:“你可知這人要如何能夠活得舒服?”
初七說:“有諾必行,忠心侍主?!?p> 擷芳笑了:“父皇挑的人真好,初七,活得舒服不一定要吃所有的苦頭,恨所有享福之人。你看這馬車這么好,若以平民生活計(jì)算確實(shí)奢華,可是難道你要下去行走嗎?這沒有任何意義。邊境冷,這邊也冷,可是這里的保暖這么好,難道也要把自己弄這么冷嗎?居其位,享其福,吃其苦,都是很平常的事?!?p> 初七還不能理解她的話,但主仆有別,如今她是主,必須聽她的:“是,小姐?!?p> 馬車一路到了城南,擷芳聽見一陣鈴聲,由遠(yuǎn)及近,有人搬來凳子,聽見馬夫說:“小姐請下車?!?p> 初七下去扶著擷芳下來,風(fēng)就像暗夜的老鼠鉆到身上,趕緊摸著暖爐進(jìn)去。
一人匆匆走過,似乎“哼”一聲,擷芳轉(zhuǎn)身看他,只有一個灰色的背影,引路的小廝說:“這是袁二爺。”
擷芳輕輕“嗯”一聲,繼續(xù)往里走,這院里的枯樹都裹上銀妝,有個丫鬟在采集樹梢的雪通紅的手指捏著樹枝,另一手去采雪:“這天那么冷,手都凍紅了。”
小廝揮手喊一聲:“嫣紅,別采了,今兒天涼仔細(xì)凍著。”
那叫嫣紅的
丫鬟轉(zhuǎn)頭過來,倒真是副好模樣:“祥哥,我還差點(diǎn)就好了,放心吧?!?p> 祥哥又不放心了:“我一會遣人來,你先回去吧。”
嫣紅這才罷手:“就祥哥疼我們這些丫鬟,謝謝啦!”
那青色瓷瓶用一根紅繩綁著掛在胸前,她蓋上一個軟木塞子,手捧著回去了。
祥哥又帶著往西暖閣走,路上來往的丫鬟小廝都對他有禮,看來他地位不低,到了門前,祥哥道:“小姐,到了,小的就送到你這了?!?p> 擷芳輕輕道:“那謝謝祥哥啦!”
祥哥忙擺手:“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
擷芳看著他那有些囧的模樣覺得好玩極了,但他確實(shí)是個細(xì)心的人。
這西暖閣專門招待女眷的,一色紅木家具,桌上的香爐是梨荷香,靠墻邊不遠(yuǎn)處擺了三排花,君子蘭,水仙,還有一排綻開的茶花,不足兩尺高,潔白,粉紅,正紅的都有,這暖閣的溫度濕度剛剛好,這些花也是正開時,倒有春意闌珊,這袁府的家弟可見一斑。
細(xì)聽屏風(fēng)后有燒水的聲音,走到里面卻無一人,擷芳喊:“袁公子,我已經(jīng)來了?!?p> 后面有人走下樓來,一角白衣飄然而下:“我剛剛上去找個東西,久等了?”
那個香囊已經(jīng)懸掛在腰間,一舉一動隨身搖晃,擷芳笑道:“無妨,我也是剛到?!?p> 袁騏槃?wù)埶胱骸敖袢毡緛泶蛩闳ベp梅,凌山的梅花要開了,可是早時得知大雪封了山路,只好在此處與你一聊了。”
擷芳道:“我只是守約而已,一切隨你安排,只有一事,我的侍女被你攔在外面,還是請放她進(jìn)來吧。”
袁騏槃?chuàng)u搖頭:“你我聊聊天,那么多人做什么,他們就在外面玩好了?!?p> 擷芳道:“好?!?p> 袁騏槃不知在泡什么茶,滿室清香,修長的手指舉起碧玉杯,倒上一杯遞給擷芳,示意她試試。
一觀二聞三品,這茶上品,只是這說是游玩陪吃陪玩,擷芳心中始終不安,不過還是靜觀其變吧。
不過都是聊些器玉珠寶,名花飲食,雖然不怎么出去但好東西見的多。兩人相談甚歡,袁騏槃看她眼光獨(dú)到,品味上佳,出身怎么也不會低,這齊州的名門貴女大多知道,也不曾聽過擷芳這個名字。
“小姐不知是哪里人哪?”袁騏槃問。
擷芳笑嘻嘻的:“你看我像哪的?”
袁騏槃眼睛一轉(zhuǎn):“你的說的是官話,若非鈺都?哪家?!”
擷芳點(diǎn)點(diǎn)頭:“袁公子聰慧無雙,自然知道,可我小門小戶,并非官途,家父只在鈺都做些買賣。”
袁騏槃只以為她是謙虛:“那你家做些什么生意?”
擷芳道:“我是女兒家,從來不過問,所以見笑了?!?p> 袁騏槃不以為意:“小姐的品性純良,想必父母也是能人能將你養(yǎng)的這樣好。若有機(jī)會,我定去鈺都拜訪!”
擷芳說:“好呀,此次來齊州時間較緊,我都不能盡興,以后會有機(jī)會想見的?!?p> 袁騏槃道:“你在齊州是做什么,可有需要我?guī)兔Φ???p> 擷芳道:“兄長出外辦事,我好玩便留在此地,等兄長到了與他一起回去,估計(jì)不會太久。”
袁騏槃?wù)獑栂氯?,門突然被踹開,那孔武有力的身影驚散了四處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