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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情仇

第二章 門庭若市宰相府,雀羅堂前百姓家

江南情仇 有風(fēng)身微冷 6179 2019-04-15 09:28:56

  尚口鎮(zhèn),這鎮(zhèn)子本來貧困得很,房屋陳舊失葺,街道坑洼不平,鎮(zhèn)中居民除卻日常油鹽,囊中并無余資,可一切都已變了。

  十四年前,小鎮(zhèn)來了個外地人,這外地人是個財大氣粗的主,馬上便在鎮(zhèn)上購置一大塊土地,高酬聘請建房師傅為其建了棟美輪美奐,雄偉壯麗的宅邸,然后又在鎮(zhèn)子置買了四五十個傭人。待宅邸建好后,又大宴三天三夜。然后擇定良辰吉日入住。?

  那外地人在此間德名日隆,在鎮(zhèn)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言語談及無不敬仰尊重,蓋因外地人自入住后,不僅整治尚口鎮(zhèn)惡霸刁民,還幫助尚口鎮(zhèn)人民漸漸富足起來,與以往實在云泥之別。

  尚口鎮(zhèn)最氣派,最華麗的便是這外地人的府宅,門口儼然兩座石獅雄踞左右,然而最令人注意的是,石獅口中銜的卻是個閃閃發(fā)亮的大金球,這著實能令人冒死盜竊,但自從衙門將盜竊者發(fā)配充軍后,鎮(zhèn)中人對金球再無絲毫覬覦之心。懸于大門正上方的匾額長六尺,寬兩尺,赫然刻著“諸葛府”三個大字。門口兩根黃花梨大柱上鑲著一對楹聯(lián),上聯(lián)是“腳踩五岳臨清風(fēng)已不堪憶”,下聯(lián)是“望子成龍膝下足余以為樂”。

  這外地人一切都仿佛那么講究,那么奢侈。但仍有兩件讓尚口鎮(zhèn)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第一件是這外地人來時并無妻妾,到尚口鎮(zhèn)后也不娶妻納妾。如此富裕之人,門檻早已被媒婆踏得爛了,盡管有貌比西施的妙齡少女,有溫柔似水的閨閣處子供他挑選,可他從未有半點兒興趣。

  第二件便是外地人雙手總是戴著手銬。不論季節(jié),不論場地,他從不卸下。

  可他的毛病再多,又怎能掩蓋尚口鎮(zhèn)人對他的喜愛呢?

  諸葛府一間書房內(nèi),此刻正有一少年右手執(zhí)筆,聚精會神地臨摹著歐陽修的傳世名作《九成宮醴泉銘》。這少年十四五歲,劍眉星目,挺拔頎長的身形,使得他看來是那么地有精神,那么地有活力。

  門口響起“鐺,鐺,鐺”的聲音。

  “忘兒,我來看看你最近書法練得如何?”定睛一看,說話之人正是諸葛離。時隔多年,他看來更蒼老了些,但那只左眼還是那么銳利,仿佛一下子便能將人心神看穿。

  林忘我道:“三叔,你三月前教我楷書后,我這三月筆耕不輟,已是甚得精髓了?!?p>  諸葛離笑道:“那就好,那就好,你最令我放心的就是對事情一絲不茍,精亦求精,你寫個永字,我看看。”

  原來練楷書者必精于永。這永字寫得如何,便可知其楷書如何。永字有八法,相傳為東晉大書法家王羲之所創(chuàng),歷代沿襲,未有變化。

  林忘我平鋪素紙,眨眼之間,白紙落字。本以為自己寫得又快又好,必得諸葛離夸贊。不料諸葛離看后便緊鎖眉頭,語重心長道:“忘兒,你雖血氣未定,但你也不該犯這般錯誤。永字八法,你可曾謹記?你點劃一瀉而下,如滔滔江水,不收筆勢,你可想到之后幾筆亦會受影響么?觀字知人,我只盼你日后能見微知著,慎言慎行,多思考思考?!?p>  林忘我聽后正容道:“三叔說得是,忘兒日后必謹遵教誨?!彼灾T葛離見識多,經(jīng)歷廣,對自己又如待親生一般,對諸葛離的諄諄教誨,從來沒一句不聽在心里的。

  諸葛離看他欲言又止,似言語未盡,道:“忘兒,你想說什么便說出來,在三叔面前你還藏在心里么?”

  林忘我道:“三叔何時帶我去見父母之墓?好讓我燒香燃燭,跪謝父母生育之恩?!?p>  林忘我自曉事以來,從未見過父母雙親,對父母的了解也盡是來自諸葛離所述,時至今日,他也只知母親姓玉名如意,其余一概不知,而他平日聽三叔講到母親時,常常面有不忿之色,知道母親與三叔可能有些誤會,遂從不在諸葛離面前提及母親。

  諸葛離道:“再過兩日吧,辦完壽宴后,你我便一同去拜拜二哥,我也很久沒去看望他了。不知他是否還記得我?”

  林忘我道:“記得記得,當然記得,三叔你這么好的人,我爹爹當然不會忘記,他在九泉之下也會時常記得你和他的兄弟情的?!?p>  諸葛離笑了笑,抬起右手摸了摸林忘我的頭,雙手鐵鏈猶自鐺鐺作響。

  林忘我看著諸葛離,仿佛言猶未盡,猛地一咬牙,道:“三叔,其實我還有兩件事想與你商量?!?p>  “你說?!敝T葛離道。

  林忘我道:“我要學(xué)武?!?p>  諸葛離道:“不可能,非但我不同意,二哥他若在世,他也必不會同意此事?!痹捯舾Ξ?,諸葛離回轉(zhuǎn)身形,面向庭院,好似心頭有千言萬語要說,最后卻又不了而了之。

  林忘我急道:“為什么欣兒她都能得你親授武功,我一個男兒竟不能習(xí)武,你難道就不擔(dān)心日后我獨自在外被人欺凌么?你難道就認為我比不上欣兒嗎?”

  諸葛離雙目凝視林忘我道:“你想知道?”

  林忘我斬釘截鐵地道:“是?!?p>  諸葛離點點頭,道:“行,你先把你如此好武的緣由告訴我?!?p>  林忘我道:“昨天……”

  原來林忘我為了在三叔壽宴上給三叔獻上何等禮物,早已計窮智短,這日聽得仆從說不若去鎮(zhèn)上集市物色些新奇事物。此舉一來可令主人高興,二來這些仆從在府中待得悶了,心中早已想去府外逛逛。

  林忘我自小隨三叔入鎮(zhèn)后,衣食無憂,不知錢財為何物,出手尤為闊綽,是以小鎮(zhèn)攤販見到林公子入集市后,便無暇他顧,吃著奶的勁在林忘我面前低聲下氣,吆喝討買,只消做得這一單生意,一年吃喝也不愁了。

  時當正午,晴空萬里,金風(fēng)送爽,鎮(zhèn)中飄蕩一陣又一陣稻香之氣,此時正是秋收時節(jié),小鎮(zhèn)中居民多去田中收割去了,是以小鎮(zhèn)顯得尤為寂靜幽清。

  即是出來游玩,自是走走停停,若是有看得上眼的,也便去瞧一瞧。林忘我信步走到小鎮(zhèn)最大典當鋪,還未踏足,店主便已三步并作兩步奔到門外,哈著腰道:“這不是林公子嗎?今日兒這么大的風(fēng),把您老人家送到這來了,快請進,快請進?!?p>  林忘我苦笑道:“賈叔,別這樣說,你幾歲,我?guī)讱q,你叫我老人家,豈不是折煞晚輩了嗎?”

  “要不說尚口鎮(zhèn)見著林公子您比見著那親生父母還親呢。像您這般不端架子的公子日后才真的是合當金榜題名,當大官的料呢,我估摸著這方圓十里也就諸葛先生本事這般大,要想找著第二個,那比登天還要難上……這么,這么一大截。”說著雙手從自個腳底比量到高出頭頂尺許地方,擠眉弄眼。倒也逗得眾人笑得合不攏嘴。

  林忘我笑道:“賈叔,我今日可不是來和你說笑的,你這是鎮(zhèn)上的聚寶盆,過幾日便是我三叔的壽宴了,你今日可得把好東西統(tǒng)統(tǒng)拿出來,價格你自不必擔(dān)心?!?p>  賈老板哈腰道:“林公子,你這可不是說了笑么?誰不知道諸葛先生有陶朱之富,敵國之財?還有諸葛家付不了的賬嗎?實不相瞞,小的前幾日確是得了件寶貝,說起這寶貝那可不簡單。江湖傳言它曾是劍神林凡生前最愛物事,視若性命,無時無刻不別在腰際。據(jù)說曾有人以黃金萬兩易之,劍神也不屑一顧。”

  林忘我道:“劍神林凡?他的東西怎么會流失江湖?莫不是哪個妙手空空偷竊來的?”

  賈老板笑道:“哎呦喂,林公子,您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那個林凡早已在十多年前便死了。他的東西自然無一不是寶貝,誰有緣得之便是誰的?!?p>  林忘我跳將起來,道:“真的么?那麻煩賈叔快快將寶貝拿出來。”

  他曾聽諸葛離說過林凡的事跡,種種令世人熱血沸騰的壯舉在他心中早已埋下俠心義膽。他曾聽過九死一生的血漫臥龍山,曾聽過柔腸膩血的情寄梅花谷,曾聽過恩義兩難的決絕青柳鎮(zhèn)。他敬仰,他欽佩,他了解得越多,越覺得林凡的人生活得精彩。他如一顆最璀璨的星辰,熠熠于江湖,無人能掩蓋其光芒。

  可人總是要死亡的,無論他生前何等之輝煌,何等之落魄,也終難逃。他死了,可江湖好漢關(guān)于他因何而死的說法卻又不盡相同。有人說他是被人殺的,可這個說法又很快在一片譏笑中消失匿跡。沒人能殺他,這是每一個了解他的人的共識。甚至有人說連他自己都殺不了自己。也有人說他并沒有死,只是已經(jīng)厭倦江湖恩仇,歸隱桃源了,畢竟沒人親眼看到他的尸體。這個說法甚得江湖人認可,可了解他的人又說,他是不會歸隱的。

  林凡一死,江湖便瘋傳他的寶貝。有人拿一柄木劍,叫價五千兩。有人拿一把扇子叫價三千兩??烧嬲屇切┪淞指呤执瓜训膮s是一本書,一本林凡倚恃成名的武學(xué)寶典——《劍神訣》。

  賈老板很快便回來了。

  可林忘我并未瞧著他身上哪兒有寶物,便問道:“東西呢?”

  賈老板彎腰笑道:“林公子,您看,這可不是嘛?!闭f著將右手攤開,原來是一塊手掌大小,鏤以白頭鳥的玉佩。這玉佩散發(fā)著淡淡的光芒,便如一輪新月,光芒雖不奪目,卻仿佛寄存著世間至情至愛。

  林忘我大失所望,拿起玉佩,在手中掂了掂,道:“這玉佩竟有這么大的魔力么?能令劍神佩戴于身,時刻不離?”

  賈老板道:“林公子有所不知,這塊玉看似平淡,不甚起眼,來歷實則不凡。這玉取于藍田之地,雖素雅而不失其芳,雖輕盈而不墜其重。唐朝李義山有千古名句‘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正是說此玉?!?p>  林忘我道:“如此看來,這玉當作禮物正合適不過了?”

  賈老板道:“正是?!?p>  林忘我驀地起身便往外走,身后仆從捧著玉佩,玉佩早已被安措在精致的盒子中。賈老板見此情形,更為恭敬地彎腰陪笑,高聲叫道:“林公子慢走。”他心里早已想好了待會兒向諸葛家總管要價的數(shù)目,一萬兩,太多,可若是附上劍神林凡的名頭便嫌少了。

  賈老板是個做了十多年買賣的商賈,他當然知道怎么讓自己的貨物值錢起來。所以這玉雖是藍田美玉,是否是劍神之物,他卻實是不知,他只知道賺銀子,他已賺了十年的銀子,這十年他賣過一萬匹馬,他賣過三千個女子,他賣過三萬匹絲綢,不一而足,每一次都穩(wěn)賺不賠。

  可這一次卻是虧到家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玉佩確是林凡之物,也的確被他時刻佩戴在身。賈老板想不到這贗品竟“喧賓奪主”成了正品。可他更想不到,林凡日后竟因此玉佩險喪性命。

  林忘我還沒走遠,堪堪走出門口便站立不動。

  一個小孩,一個皮包骨頭,衣裳襤褸、面黃肌瘦的小乞丐。左手端著個木碗,正在飯館前乞食。

  林忘我不知道這個小乞丐有什么好看,可他就是把所有目光都注在了他身上。眼看著這個小乞丐從飯館討得滿滿一碗飯菜,他轉(zhuǎn)頭道:“阿三,拿些銀子給那位小乞丐。”說著朝小乞丐指了指。

  阿三從懷中掏出十兩銀子,快步走到小乞丐面前。小乞丐正坐在飯館臺階上吃著午飯。他今年已十一歲了,可自他出生便與乞丐這個職業(yè)打交道。他去妓院乞過食,他去布店乞過食,他也去過富紳門口乞過食。可他知道,最能有收獲的還要算飯館。鎮(zhèn)子雖大,可飯館只有一家,他在這待的時間長了,自然與小二也熟絡(luò)些,所以今天他碗里有紅燒牛肉,洋芋餃子,三鮮包子。

  他已許久沒吃過這么豐盛的飯菜了。

  做這種職業(yè)的人,總是自由的,所以小乞丐趁著前段時間天氣不錯去了鄰鎮(zhèn),可他在那里的待遇并不太好。那里飯館既不會給他牛肉吃,那里的乞丐更不會對他友好,于是他被趕了回來。他再一次看見店小二友善的笑容,再一次吃上這家飯館的飯菜時,心里暗暗發(fā)誓決不再離開這家飯館了,起碼吃飯要在這兒吃。

  他已看見有人朝他走來,可他仍低著頭吃著飯,他本就極餓了,更何況眼前這個人似乎還是奴仆——他并不覺得奴仆高他一等,起碼在他看來奴仆和他是一樣的。

  阿三已到了他面前,將十兩銀子扔在小乞丐碗里,笑著道:“喏,這是我家少爺賞給你的?!?p>  十兩銀子已可以買許多碗這般的飯菜,小乞丐本該高興極了,可他看來卻并不高興,他從阿三的神情中看出了輕蔑,厭惡,高人一等的態(tài)度。他近日本就已在鄰鎮(zhèn)受夠了這樣的遭遇,何況他本是男兒,他身體中的血性突然讓他意識到有種比金錢更有價值的東西——尊嚴。所以小乞丐趁著阿三還未轉(zhuǎn)身,眼疾手快地將銀子摜到阿三的額頭上。

  阿三額頭登時便起了個小山頭,他提起小乞丐衣襟,瞪大雙眼,道:“臭叫花子,你找死??!給銀子不要,要找揍。”他果真右手攥拳,直落而下,眼看著便要打到小乞丐鼻子,這一拳若打?qū)嵙?,鼻梁好歹得塌三分?p>  這一拳到底沒能打下去,只因阿三已聽得林忘我在他身后道:“你為什么不要這銀子,嫌少嗎?”

  他是對小乞丐說的,也是看著小乞丐說的。

  小乞丐當然知道眼前這位是鎮(zhèn)上最有錢,最有勢的林公子,連縣老爺也得禮讓三分,可小乞丐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嚷道:“他……他……他狗眼看人低?!彼燠E市井多年,想了許久才想出這一句成語來。他立時覺得自己很不錯。既有知識,又有骨氣的人豈非本就不錯?所以當阿三把他擲在地上后,他站起來拍拍屁股,雙手叉腰,挺直腰板,儼然一副據(jù)理力爭的樣子。

  林忘我道:“你地位雖低,卻也知曉不食嗟來之食之理,實是難得?!彼捌鸬厣鲜畠摄y子后,又拿出十兩銀子,將銀子放入小乞丐袋中。

  小乞丐實未想到這位公子非但脾氣出奇地好,出手也大方得很。他已不知道該如何對付這位林公子了,但他忽然想到剛剛拾起的尊嚴,又將臉色一板,道:“謝謝公子好意,我雖是乞丐,卻也是個人,并不想被一個下人看不起。”

  林忘我沒能聽出這句話的含義,可阿三已聽出來了,他怒道:“我雖然是下人,卻也不吃狗食?!卑⑷疽詾樾∑蜇ぢ犃诉@句話后,羞愧難當,當即離去。哪只小乞丐將碗端了起來,鼻子往前湊了湊,道:“這么豐盛的午飯,只怕你這一輩子也吃不上一次。”阿三還想說什么,但已被林忘我截了下來。林忘我道:“阿三,每一粒糧食的價值不在于被誰吃,而在于有沒有被浪費,你懂嗎?”阿三喏喏道:“知道了,少爺。”

  小乞丐笑了笑,道:“林公子,你肯定讀過許多許多書,可你總該要知道一個道理。”

  林忘我道:“什么道理?”

  小乞丐將左手袖子卷起,露出淤青,細細一數(shù),足有十五處之多??吹搅滞业谋砬?,小乞丐顯得很滿意,淡淡道:“拳頭的道理。并不是每個人都愿意聽書中的道理的,尤其是我,我從未讀過書,也從不喜歡讀書。但我知道的道理卻一定比你多?!彼值?“起碼比你多知道一個拳頭的道理?!?p>  林忘我又還能說什么呢?他本就不知道這種市井道理,何況他又有必要和小乞丐爭執(zhí)嗎?所以他選擇離去。

  看著林忘我一群人離去的背影,小乞丐突然覺得自己打了個勝戰(zhàn),所以他笑了,他已覺得贏得了自己的尊嚴,打敗了對方的高傲,他又端起了他的木碗,碗里的東西還是那么讓他有食欲。他又看了看他們離去的方向,阿三已回轉(zhuǎn)了頭看他,阿三突然笑了,他奇怪地看著小乞丐的木碗發(fā)出了奇怪的笑聲。

  小乞丐看著自己的碗,突然將碗往林忘我他們離去的方向砸去,口中罵道“媽了個巴子”,他當然知道很多天南地北罵人的話,可濃縮出來的只有這五個字。沒多久,他便后悔了,他只得彎著腰去將木碗撿起來,可當他手伸入袋中后,又笑了起來。昂首闊步地走進了飯館,拍著桌子,叫道:“小二,給我來桌上好的酒菜?!?p>  “所以你是想知道拳頭的道理么?”諸葛離看著林忘我道。

  “是。”林忘我點了點頭,而后又搖了搖頭道:“不單如此。我想學(xué)武還因為我想保護欣兒。我是一個男子漢,如果以后連女子都不能保護,那我怎當?shù)媚凶訚h大丈夫?”

  諸葛離眼角已有了些許皺紋。他的牙齒也已掉落了幾顆,他的脰首已有了如霜如雪的銀發(fā),而這些銀發(fā)仿佛蠶食了他曾經(jīng)健壯的身體,曾經(jīng)不屈的意志。這些現(xiàn)象也俱都表露著他已經(jīng)老了。

  是啊,美人流年歲遲暮,壯士尺晷態(tài)龍鐘,一個人總是要老的,生老病死,又有誰逃得過呢?一個人若是老了,對子孫后代的喜愛也便深了,仿佛他們所要的,便是自己所要的。仿佛他們所為之高興的,自己也能為之快樂起來。他們的要求已少了,他們的生命已短了。

  諸葛離看著林忘我,驀地想到,自己曾經(jīng)又何嘗不是這樣?自己也曾有過如斯的年紀,自己也曾對長輩大膽地說出自己的想法。人畢竟要有自己的思想,思想便是一個人的靈魂,肉體終歸泯滅,而一個人的思想、一個人的靈魂卻可以震爍千古,萬載不逝。一個人若有了思想,足可以說明一個道理——他長大了,他成熟了。

  人總是在長大,林忘我在長大,諸葛離也同樣在長大。諸葛離悲哀地想到自己已四十了,大好的韶華早已不在,這個世界的輝煌早已不屬于他,可當他耳膜震蕩著林忘我方才說的話時,又突然覺得,這個世界之所以能一再地輝煌下去,正是因為有前仆后繼的人以他們的觀點、思想去改造這個世界。

  諸葛離笑道:“你第二件事是不是想娶欣兒?”

有風(fēng)身微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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