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外噤若寒蟬,啟和公子玉良的下場讓所有人心頭寒涼,李斯居然站出來了,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了。
那么現(xiàn)在究竟是遺詔本來就是真的,還是李斯和趙高合謀篡改遺詔,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結(jié)果,現(xiàn)在沒有人能質(zhì)疑這遺詔的合法性,他們必須要遵從遺詔的命令,胡亥登基帝位已經(jīng)成了定局。
這一點趙高李斯看得清楚,滿朝臣子看得清楚,就連后宮嬪妃公主們都看的清楚,只有胡亥自己沒看清楚。
這時候他還撅著屁股跪在地上,心里擔驚受怕的,讓他這么個慫貨站在這樣的風口浪尖上,實在是有些為難他了。
趙高也看不下去了,實在是太丟臉了,他扶起胡亥,看著他一臉驚慌的神色,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公子,奉詔吧!”
無數(shù)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胡亥身上,他們不禁沉思,帝國交給他,真的行嗎?
過了一會,胡亥才慢慢搞清楚狀況,他還不算傻的太徹底,看到所有人都沉默了,又沒有人出言反對了,他才突然意識到,自己贏了!
自己竟然真的成功了,我是太子了!
胡亥的心臟狂跳起來,夢幻的一刻來臨,他甚至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過去的,當他捧起雙手接過詔書的時候,那種重量感才讓他回到現(xiàn)實。
這個帝國是我的了……
胡亥順利成為帝國太子,但是并沒有舉行封儲大典,因為沒必要了,始皇帝駕崩,胡亥身為太子順理成章的繼承了帝位,只是因為現(xiàn)在始皇帝的喪事,登基大典需要等到下葬之后舉行了。
在李斯和朝臣的幫助下,胡亥主持始皇帝喪事。
起悼文,刻錄皇帝功績,德兼三皇,功過五帝,一掃六合統(tǒng)一九州,洋洋灑灑下來,光是刻錄的文字就有萬字,立起帝碑,焚香祭天。
一切有條不紊的進行著,但是下葬卻不是這么簡單的,祭奠的禮儀繁復,遠遠不是短時間能夠完成的。
驪山皇帝陵,自始皇帝繼承王位的第一天起就開始修建,歷時三十多年,直到今天也仍然沒有修建完畢,胡亥最大的一個任務(wù),就是盡快修好始皇陵墓,而這,并不是一個很簡單的工程。
所幸陵墓核心早已建好,等到這段時間祭祀禮儀徹底結(jié)束之后,就可以葬下始皇帝遺體了。
始皇帝的駕崩,讓整個朝廷措手不及,接下來他們所有的重心都放在了始皇帝的祭奠葬禮上,一切看似平靜,但是在陰影之中,已經(jīng)有無數(shù)的暗流涌動。
這個時候,趙高的權(quán)臣之路才剛剛開始,現(xiàn)在的他在朝堂上并沒有什么話語權(quán),沒人有會在乎一個區(qū)區(qū)的中車府令的,所以他把自己隱藏在了胡亥身后,他深深的明白,他所有的一切都依附在胡亥身上。
榮華富貴也好,權(quán)勢威風也好,只要胡亥坐在龍椅上,這些最終都會是他的。
趙高是心急的,恨不得立刻就讓所有人匍匐在自己的腳下喘息,但是現(xiàn)在還沒到那個時候,他已經(jīng)忍了大半輩子,多忍一會也沒有什么。
身為一個罪囚的兒子,趙高已經(jīng)見過太多的冰冷與黑暗了,從來沒有人把他當人看,等著他的只有恥辱與冷眼。
所以他用盡一切方法學習律法,練習書法,用所有可能的方法改變自己的命運,終于,他抓住了機會!
他的才學得到了始皇帝的賞識,不僅讓他任職中車府令,甚至讓他教導胡亥學習。
那個時候,趙高就明白,自己的未來就是胡亥!
中車府令遠遠滿足不了趙高,他要真正掌握自己的命運,他要成為人上人,他要讓所有人都活在自己的陰影之中!
胡亥坐在龍椅上,眼神空洞,整個大殿只剩下趙高陪在他的身邊,其他臣子都已經(jīng)離開了。
撫摸著龍椅雕龍溫潤的把手,看著寬闊雄壯的大殿,趙高失去了反應,直到現(xiàn)在,他都沒有緩過神,自己就這樣做了皇帝,就這樣成功了!
太順利了,讓他覺得不真實,原來曾經(jīng)看起來遙不可及的奢望,竟然這么容易就能做到!
趙高看著胡亥的狀態(tài),眉頭皺了起來,現(xiàn)在可不是沉浸帝位的時候,新帝登基,政局不穩(wěn)是必然之事,這個時候他們更需要提高警惕。
至少眼前的事情是不能出差錯的,始皇帝的喪葬事宜不能有絲毫放松,這是直接關(guān)系到胡亥的責任,如果這件事情沒有辦好,整個朝廷都難以容忍。
雖然始皇帝已經(jīng)駕崩,但是他的影響力卻不是那么容易消弭的。
不過憑胡亥這個蠢貨也干不好什么事情,到頭來還是得文武大臣去操心。
“陛下,始皇帝下葬之期定在九月初,已經(jīng)沒有多少天了,殉葬的事情您需要開始考慮了,哪些妃嬪需要殉葬,哪些妃嬪不用,還是所有妃嬪全部殉葬,現(xiàn)在是該要決定下來了!”
胡亥回過神:“先帝駕崩,后宮妃嬪理應追隨,除了那些尚有身孕的,其余都殉帝下葬吧?!?p> 趙高連忙應是,頓了一下,繼續(xù)說道:“陛下,現(xiàn)在尚未是放松的時候,您要做的事情還有許多,可不能失去警惕!”
胡亥疑惑的問:“還有什么事情要做,現(xiàn)在朝廷都已經(jīng)承認我繼承帝位了,只需要把先帝喪事辦好不就行了?”
趙高說道:“陛下您忘了嗎,我們還不知道扶蘇與蒙恬是死是活,這件事情必須盡早確定下來,陛下您的威名還沒有在大臣們的心里豎立起來,如果扶蘇沒死,又在蒙恬的幫助下起兵咸陽,到時候百官們很有可能會倒戈相向。
胡亥嚇了一跳:“這怎么可能,如果大臣們不愿意的話,又怎么會支持我!”
趙高說道:“現(xiàn)在大臣們之所以支持陛下,那是因為陛下您是先帝指定的儲君,但是大臣們的內(nèi)心卻未必敬服,如果蒙恬扶蘇未死,帶著帝國北軍來到咸陽,一旦面臨刀鋒的危險,大臣們別說和您同生共死了,甚至會交出陛下獻城投降,然后擁戴著扶蘇坐上帝位,到時候,誰又能記得陛下您呢!”
胡亥猛地驚出一身冷汗,就算他再蠢,趙高都說的這么明白了,他也能懂了。
“對,對對!趕緊派人去上郡查探,我要知道扶蘇和蒙恬到底死了沒有!”
胡亥才剛剛坐上龍椅,斷然不能接受自己這帝位被別人拿走。
胡亥驚魂未定,不放心的說:“趙高,你說他們到底死了沒有?”
趙高怔了怔,心里一想,這事其實他也覺得納悶。
“陛下,臣現(xiàn)在還說不好,因為事情有點奇怪,如果說他們都沒死,是不會甘心讓您繼承帝位的,肯定會帶兵來攻咸陽,但是現(xiàn)在卻一點動靜沒有,但是如果他們都死了,也該有消息傳回朝廷了呀,倒是奇怪的很?!?p> 胡亥哪能看得清這么彎彎繞繞的事情,只能怏怏不樂的說道:“那還是等消息再說吧?!?p> 他們哪猜的到,這一切都是青陽的杰作。
幾天過后,始皇帝下葬祭奠,贏氏所有人全部到場,青陽青弘也隨子嬰一起參與祭奠大禮,黑壓壓的百官與贏氏宗族眾人跪倒一片,凄慘的哭聲此起彼伏,那都是始皇帝的妃嬪。
她們不僅僅是為始皇帝悲泣,更多的是為自己即將到來的命運悲泣,因為她們會伴隨著始皇帝一同下葬,其中有不少還只是十幾二十歲的妙齡女子,但是殘酷的命運卻要她們陪著始皇帝一起去往另一個世界。
許多皇子公主面色慘白,神情悲怵,因為這其中也是有他們的母妃的。
青陽也是心有戚戚,在他看來活殉這種事情簡直就是反人類,但是這個時代就是這樣,宗室禮制就是如此,皇帝為天下共主,與尋常人總是不同的,皇帝下葬,身為妃嬪殉葬是難以避免的事情。
這么做才符合禮制,不這么做反而是大不敬。
這不是青陽能改變的事情,至少是現(xiàn)在不能改變的事實。
這時候,旁邊的抽泣聲引起了青陽的注意,回過頭,竟然是之前在咸陽街上搭訕到的哪位公主。
她似乎對旁邊發(fā)生的一切充耳不聞,倚靠在一個婦人身上,看婦人衣著戴飾,應該是妃嬪中的一位,想必是她的母妃了。
看她傷心的樣子,其母妃大概也是殉葬中的一員。
公主原本清靈的雙眼此刻卻已經(jīng)哭的通紅,睫毛不時顫動一下,晶瑩的淚珠滑落下來。
青陽心中嘆息,別過頭去不忍再看。
子嬰注意到了青陽的目光,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是十公主華明公主陰嫚,是先帝最小的孩子,也是先帝最疼愛的孩子,雖然長你一輩,卻也只比你大了四歲而已,她的母妃也要隨著陛下殉葬,也難免傷心?!?p> 青陽無言以對。
如果有可能,以后他一定會廢掉人殉制度,這種制度簡直天理難容。
他想起來,后世曾發(fā)掘出一組秦始皇陪葬墓群,里面都是年輕骸骨,按照墓葬里的飾品規(guī)格,推斷出了墓主人的身份,應該是秦朝的公主。
而其中一個墓葬中找到一枚印鑒,刻有“陽滋”,陽滋既陰嫚,也就是這位十公主了。
而她的遺骸是被肢解掉的,可以想象她生前經(jīng)歷過什么事情,而這件事就是后來胡亥和趙高干的,所有公主和皇子都死在這兩個家伙手里了。
青陽心里第一次升起這么強大的殺意,這兩個家伙簡直就是人渣中的人渣,完全沒有任何原諒的理由?。?p> 他也有點暗恨自己,現(xiàn)在還沒有改變局勢的能力,如果有選擇的話,他真的不愿意這么隱忍下去,但是他無可奈何,現(xiàn)在是胡亥和趙高最瘋狂的時候,誰敢冒頭誰就會死。
目前為止,青陽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在暗地進行,沒有任何外人知道。
如果讓趙高胡亥知道其中有自己作祟,他們絕對會毫不猶豫殺掉自己全家。
在這個時代,除非你站在最頂端,否則你面對的只有殘酷,青陽的每一步都要小心謹慎,如履薄冰。
他遙遙的看了一眼趙高和胡亥,把這兩張面孔刻在自己腦海。
這兩個人,我必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