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岸坊。
艾渾身緊裹在披風(fēng)里,似緩實(shí)快地走過流浪之風(fēng)酒館。
雖然是嚴(yán)冬,但夏岸坊一如他離開的當(dāng)日,街上依舊充斥著各式人等;不時有不懷好意的探查眼光從艾的身上掃過。
艾猶記得,當(dāng)初便是在這座酒館外,他被兩個小混混跟梢,隨后卷入一場暗夜屠殺之中。
如今看來,這里的小混混們依然活的滋潤的很,只是頭上的主子應(yīng)該都換過了一批了吧。
一邊想著,艾一邊徑自走進(jìn)了斜對面,那幢門楣上鑲嵌劍盾銅牌的破敝的小樓內(nèi)。
這是艾第一次到京城里的冒險(xiǎn)者公會里來。
小樓內(nèi)頗為干凈整潔,只是光線昏暗得很。
如艾預(yù)料的那般,公會里沒什么人,四十來歲的掌柜,用一只手撐著頭,在柜臺后假寐。
艾走上前,在柜臺上輕輕敲擊了幾下。掌柜的身體一晃,睜開眼,看見艾,馬上堆起滿臉的笑容:
“這位先生,你可是要來委托任務(wù)的?”
艾不語,只是從懷內(nèi)取出當(dāng)日蘇亞雷交給自己的那枚銅牌,放在柜臺上。
掌柜的身體明顯一震,堆在臉上的市儈膚淺的表情頓時退去,眼中射出銳利的光芒,緊緊地盯著臺上這枚小小的銅牌,片刻后,才壓低聲音道:
“原來是貴客臨門,這里說話不便,請隨我到里邊來?!?p> 起身,引著艾走入內(nèi)進(jìn)的一間密室中,隨后,掌柜的恭謹(jǐn)?shù)爻辛藗€禮:
“您這次來,有什么要我們效勞的嗎?”
“只是來取回些以前放在這里的舊東西罷了。”
“好,您請隨我來。”
掌柜的帶著艾來到了二樓的一個房間里。
這是間很狹小的房間,位于二樓尾部,沒有窗戶,只放了盞黯淡的晶石燈。
房內(nèi),只有一桌一椅,打掃的倒還頗為干凈。但艾卻嗅到了久遠(yuǎn)陳舊的氣息,這里應(yīng)該很久都沒什么人來了。
掌柜的從屋角密門后取出個一尺見方的鐵盒,放到桌上:
“這就是您要的東西了。”
隨后,躬身退出了房間,掩上木門。
艾打量了房內(nèi)四周半餉后,這才將鐵盒取到手中。鐵盒沉甸甸的頗有些分量。借著燈光細(xì)看,鐵盒普普通通的,用手輕推,盒蓋密封著,不知如何打開。
艾稍稍沉吟了片刻,將鐵盒翻來覆去看了幾遍,隨后取出那枚銅牌,嵌入鐵盒底部唯一的圓形凹陷內(nèi),放進(jìn)去,尺寸剛剛好。
左右試著旋轉(zhuǎn)了銅牌一下,咯搭一聲輕響,盒蓋彈開了。
盒內(nèi)不甚深,放著一個皮囊,幾冊古舊的羊皮卷,一柄小刀以及幾枚不知是何來歷的徽章。
艾先伸手取出了羊皮卷,想了想,又把它放下;隨后,拿起連鞘小刀,拔刀出鞘。
短短的刀刃上閃著絲絲的血光,森寒之氣讓艾也忍不住打了個寒戰(zhàn);雖然分辨不出小刀是什么材質(zhì)鍛制的,但顯然絕非凡品。
放下小刀,艾隨后逐一看了那幾枚徽章,以他有限的知識,卻認(rèn)不得其中任何一枚。
最后,艾取出皮囊,解開扎住囊口的金絲繩,倒轉(zhuǎn)囊口,將其中的東西傾倒在桌面上。
囊中是一面鏡子,一枚如玉石般遍布紋理的碧綠葉片,最后是一團(tuán)透明的猶如水團(tuán)般的東西,倒在桌上后卻也不散開流淌,只是化成扁扁的一片粘在桌面上。
艾伸出兩根手指,將此物從桌上拈了起來,湊到燈前。
這片東西大小和人臉類似,細(xì)看下,甚至還能分辨出眼睛,鼻子和嘴部的輪廓,像是片稍稍厚了點(diǎn)的面膜。
“哦?!卑闹幸粍?,明白了過來,隨手將此物覆在了自己臉上。
取過鏡子一照,果然,這片東西黏在臉上之后,完全看不出來本體,仿佛就是天生的皮膚一樣,而且艾原本的有些蒼白的膚色透過此物之后,看上去深了很多,幾近古銅色。
伸手指在臉上捏了捏,臉上多出來的那層皮膚軟軟黏黏的,還有些流動著,似乎可以隨意捏塑似地;而且,隨著貼上微熱的人臉,此物竟?jié)u漸凝固了起來。
“原來如此?!?p> 艾心下了然,趁此物剛貼上臉,仍然黏軟流動的時候,可以隨意改變臉上任何地方的輪廓和形狀;直至凝固下來,變成另外一張臉了。
心下驚嘆的時候,艾突然又想起一事,忙湊到鏡子前細(xì)看,鏡中,那遮住眼睛的那兩片地方的薄膜顯是特別處理過,極薄極薄,幾乎看不出來,視力不受任何影響,甚至眼瞼稍一用力,睫毛便能透膜而出,但艾原本黑如深夜的瞳孔,透過這兩片薄膜后,居然也變了顏色,成為了有些妖異的紫色。
臉上的薄膜已經(jīng)完全凝固了下來,艾想了想,眼神落在那片玉石般的樹葉上,取了起來,入手是如冰般刺骨之冷。
將樹葉貼在臉上,任寒意散發(fā),果然,不片刻,臉上的那片東西再次溶解,化成了個水團(tuán)狀的透明物滾落下來。
這東西居然遇冷溶化,而遇熱反而凝固。
這東西如此神奇,應(yīng)該不全是天然形成的吧?必然不知花了多少心血才打造得出來吧。
但無論多么神奇,單靠此物瞞過圣域以上高手的感識,仍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艾心下慨嘆了一下,將水團(tuán),樹葉和小鏡放回囊內(nèi),塞入懷中。
隨后,將盒內(nèi)其余東西收拾好,放回原處,轉(zhuǎn)身離開了房間。
走下樓梯的時候,拐角處工會掌柜的正陪著一個陌生男子迎面走來。
見到艾,掌柜的退后半步,讓出通道,以示尊敬。
艾與那個陌生的男子擦肩而過。
男子約四五十歲,身材高大,穿著身普普通通的冒險(xiǎn)者常見的武士服,經(jīng)過艾身邊時,兩道冷電般的眼神朝艾掃過;一瞬間,艾不自覺地一凜,仿佛通體被看透了似地,背后的寒毛不自覺地豎了起來。
但艾的臉色沒有半點(diǎn)異常,仍是那副若有所思的平淡神情,腳步節(jié)奏也沒有絲毫變化,似是毫無所覺地徑自走下樓去。
望著艾消失的背影,陌生男子停下腳步,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
“狄克老伙計(jì),那個人是誰?居然能進(jìn)到這里的密地來?而且你好像對他十分恭謹(jǐn)?shù)臉幼???p> “他是拿著工會至高客卿令牌來的;這是上任會長親自發(fā)放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來歷。”
工會掌柜的低聲應(yīng)道。
“哦,至高客卿令牌?就我所知,這東西可不尋常,天下加起來也沒有幾塊的,倒有些令人好奇了,老伙計(jì),怎樣?”
“別看我,你知道規(guī)矩的,工會至高客卿的秘密只有上任和現(xiàn)任會長才有資格知道,我可不方便為你打探什么的?!?p> 男子打了個哈哈,岔開話題道:
“這人是個罕見的高手,甚至超越了一般的圣域?!?p> “奇怪的是,嗯,我確信今天應(yīng)該是我第一次見到他,但不知怎地,這人卻給我種熟悉的感覺,仿佛他和我本人,或是我這次來京的事情有著莫大的淵源似地。。。這種感覺還很強(qiáng)烈?!?p> 男子的聲音逐漸低沉緩慢了下去,但卻充斥著種令人難以質(zhì)疑的意味:
“我不要你私人為我打探什么,而是要通過老伙計(jì)你,發(fā)布一個私密的委托,派遣可靠的人手,發(fā)動全力,暗中打探此人的來歷和下落,這不違反規(guī)矩吧?”
男子伸手從懷里取出一物,交到掌柜的眼前。
細(xì)看下,赫然是一枚和艾手中的銅牌形制一模一樣的牌子。
“圣師把這個也給你啦?照理說我不能拒絕你的委托的,不過。。。”
掌柜的臉上仍有些猶豫的表情。
“老伙計(jì),不用擔(dān)心,我不會讓你難做的。照我的感覺,此人應(yīng)該非我之?dāng)常强赡苡兄谖疫@次任務(wù)的人物。你不會信不過我的感覺吧?“
“好,既如此,看在圣師的份上,我就接受你的委托?!?p> 屋外,艾腳步匆匆地在夏岸坊的大街小巷中疾行著。
他的身形沒入一條偏僻無人的小巷,片刻后,從小巷的另一頭出來時,已然完全換了一副模樣。
一頭褐色的頭發(fā),臉上顴骨高高隆起,鼻梁有些鷹勾,眼中閃著陰陰的紫芒;身上則換上了才從前街買來的月白色武士服。
七拐八繞下,艾竟然又回到了原來的地方,拐進(jìn)了斜對面的‘流浪之風(fēng)’酒館。
撿了個靠窗的坐頭坐下,端起麥酒飲著,眼神卻透過窗外,看著對角那幢工會小樓;妖異的紫色雙瞳中露出深思的神色。
剛才那個男人,雖然只是擦身而過的一瞥,就讓感覺敏銳無比的艾意識到罕見的危險(xiǎn)。
什么時候,冒險(xiǎn)者工會里有了這么可怕的高手出沒?
這倒還罷了,匆匆一瞥間,男子卻給艾留下了種奇怪的熟悉感覺。
現(xiàn)在定下心,細(xì)細(xì)想來,該是那人身上盡力壓抑著,卻仍然流露出的,那種若有若無的高高在上的威勢。
艾凝神,在腦海中細(xì)細(xì)思索。
對了,圣騎士,在圣騎士如文森特,古狄身上,艾也見識過同樣的威勢;雖然細(xì)微處有些差別,但那種睥靡縱橫,蔑視一切的高傲本質(zhì)卻是一般無二。
“圣騎士嗎?沖著我來的?”
艾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
窗外,那幢小樓門內(nèi)陸續(xù)走出幾個看似普通,但落在艾眼中卻顯得十分精悍的人物,出門后,幾人分散開,到街邊巷尾詢問著什么,之后便消失在夏岸坊的人群之中去了。
獨(dú)坐酒館一角的艾眼神益發(fā)冷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