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蝕魂夜（六）
卡爾薩斯的聲音冰冷死寂，那是死人的聲音。
游弋的亡靈也在頌唱哀歌。
慘綠色的光芒漂泊不定，覆蓋在蟒橋的橋面上，那些連身體都失去的靈魂沒有手腳，只剩下一顆五官扭曲的頭顱隨著死亡的氣息上下沉浮。它們在半空中輕輕搖晃，無依無靠，鬼火安靜地燃燒，黑霧彌漫，死亡將臨。
所有人，所有還活著的人，眼前都浮現(xiàn)出一個畫面——鐵皮包邊的輪子上是裝滿尸體的推車，沒有血肉的骷髏手拿著一把小刀，在手杖上刻下了又一枚死亡印記。
“吼——！”
提伯斯的怒吼打散了亡靈的哀歌。
它是來自地獄的惡熊，靈魂早已經(jīng)出賣，換回了燃遍全身的地獄烈火，用以守護(hù)。
赤紅的烈火將黑霧燒了個通透，卡爾薩斯也已經(jīng)刻好了手杖上的死亡印記。他回頭看向提伯斯，骷髏臉上，黑黢黢的眼眶扭曲了一下，像是瞇起眼睛，看上去著實詭異。
“地獄烈火，也不抵死亡哀歌?！?p> 卡爾薩斯將手杖拿起，又輕輕點在地面上。
亡靈們呼嘯著卷起一陣鬼火的漩渦，兇猛地沖向正揮舞著手爪的提伯斯。地獄烈火和鬼火的碰撞掀起一陣可怕的風(fēng)嵐，吹得蟒橋搖搖晃晃，兩邊山頭上，懸崖邊的碎石嘩啦啦落下，幽冥的氣息讓那些扎根在石縫里的藤蔓和矮木都枯萎破碎。
被亡靈糾纏住的提伯斯根本不能脫身。
“好吧，我承認(rèn)我沒法兒引領(lǐng)你的死亡，來自地獄的惡熊。”
卡爾薩斯輕輕搖頭。
“可惜，這份大禮你無福消受?！?p> 他重新回過頭去，燃燒著鬼火的骷髏手一個一個地數(shù)著面前還不屬于自己的靈魂。
“一個，兩個...四個，五個?！?p> 蘇木，格雷福斯，安妮，崔斯特...
“嗯？”
卡爾薩斯的聲音忽然變得有點沙啞。
頓了片刻，他的喉嚨里忽然擠出了一陣難聽的笑聲。
“是了，還有你，來自地獄的惡熊，真奇怪，你的靈魂并沒有出賣給地獄的惡魔，而是賣給了那個小姑娘，卻依舊換回了地獄烈火。這個力量是她母親的，所以，是她的母親把你的靈魂給了她嗎？真是...凡人所為?！?p> 卡爾薩斯又笑了一聲。
他邁步走向被哀歌拉扯著靈魂的幾人，衣擺輕晃。
蘇木和格雷福斯早就已經(jīng)疼得倒在地上，神志不清，崔斯特也好不到哪兒去，只有安妮還能勉強(qiáng)站起來。她所擁有的魔法能量要比崔斯特強(qiáng)出不止一倍，那是她母親留給她的另一份禮物。
“極悲，極樂，平和，每個必經(jīng)階段都有其美妙之處。”
卡爾薩斯在安妮面前蹲下身來，黑黢黢的眼眶里泛著幽光。
“你又可比苦苦掙扎，停留在這一個階段，不肯自拔。”
安妮沒有回答他，只是艱難的扶著身邊的欄桿，被火焰的顏色所充斥的眼睛倔強(qiáng)地盯著眼前這個來自暗影島的惡魔亡靈。
她努力地伸出另一只手，想要奪走卡爾薩斯的手杖。
手杖頂端，正悄然彌漫著蒼白微弱的幽冥暗光。
“你想要它？”
卡爾薩斯詭異的笑聲再次響起。
“那不可能?！?p> 他重新站起身來，魁梧的身材在安妮面前顯得格外巨大。
衣擺甩動，卡爾薩斯重新回到橋頭的地方，他那黑黢黢的眼眶瞧著被亡靈鬼火包裹起來的提伯斯，不動聲色。
地獄烈火和鬼火游弋交織，提伯斯也怒吼連連，但出沒在鬼火里的那些可憎的臉龐卻怎么也不肯放過這只來自地獄的惡熊。它們得到了卡爾薩斯的命令，雖然沒辦法解決這只力量大得出奇的巨熊，卻可以讓它寸步難移，但那些熊熊燃燒的鬼火卻讓提伯斯再難為繼。
它終究是發(fā)出一陣不甘的怒吼，在亡靈的束縛下消失，變回了之前的布熊娃娃。
“死亡并不可怕?！?p> 卡爾薩斯重新回過身來，站在橋頭，俯視著眼前的，他口中所謂的凡人。
“死亡會讓你們擺脫所有痛苦，它會讓你們的視野超脫凡間的事物，讓你們看到永恒生命的榮光。請擁抱死亡的美好和奇跡吧。放棄你們的凡人性命。你們，不需要它...”
他舉起手杖，頂端的光芒稍微明亮了一點。
“放飛你們的靈魂。你們不會感到痛苦，不會感到恐懼，不會有感受任何事物的欲望，只想要追尋我即將展示給你的美。奇跡與壯觀在等待著你們。凡人，你們?yōu)槭裁床豢释@種...狂喜？”
亡靈的悲歌再次響起，那是亡靈的嚎哭和尖叫。
“我的朝圣，開始了。”
“...不！”
安妮還在拼盡全力地向前走去。
她的腳步踉蹌而又堅定。
“大哥哥和怪叔叔們不該死，該死的...是你！”
她那張慘白的小臉上，表情顯得格外倔強(qiáng)。
但無論是蘇木，還是崔斯特，或者格雷福斯，他們的頭頂都已經(jīng)開始飄蕩出溪水一樣的幽光，而另一邊，則是連接著手杖的頂端。那是靈魂的光芒，卡爾薩斯扯出了他們的靈魂，當(dāng)最后一縷光芒離開身體的時候，就是宣告結(jié)束的時刻。
只有安妮身上燃燒著熊熊的烈火，卻依然無法阻擋靈魂的飄散。
很顯然，卡爾薩斯的朝圣已經(jīng)臨近結(jié)束。
“不？”
卡爾薩斯輕輕搖頭，將手杖輕輕落下。
“那真可惜，因為我已經(jīng)完成...”
嗤！
刺耳的破空聲打斷了卡爾薩斯還沒說完的話。
就在他的頭頂上方，一把漆黑的影子無聲無息浮現(xiàn)，幽幽黑光震蕩著凌厲無匹的鋒銳，斬破黑霧，掀起狂風(fēng)，驟然落下，帶起一陣不該存在的轟鳴。
卡爾薩斯忽然退后一步。
黑影擦著手杖的邊緣落下，卻也切斷了那些溪水一樣的靈魂和手杖之間的聯(lián)系。黑影席卷而出的狂風(fēng)，蘊藏著洶涌的殺機(jī)，將那些游弋的亡靈盡都斬滅，消散無蹤。
那些亡靈們，它們連最后的哀嚎都沒能發(fā)出。
“嗯...一把刀？黑色的刀。”
卡爾薩斯的骷髏臉上，那對黑黢黢的眼眶又一次瞇了起來。
手杖和靈魂之間的聯(lián)系已經(jīng)被切斷，溪水樣的光芒輕輕搖曳著回到了它們本該存在的地方，但蘇木，崔斯特，格雷福斯，包括安妮，誰都沒能幸免于難，徹底昏了過去。
黑刀的手段太過粗魯，也太過直接，它傷到了他們的靈魂。
或者，這么做是別有用意？
“你是誰？”
卡爾薩斯彎下腰來，似乎在認(rèn)真地打量著這把忽然出現(xiàn)的黑刀。
“我能從你身上感受到最本源的毀滅之力，就像巨神峰上的那些家伙們一樣，他們自稱天神?！?p> “我可以給你一次機(jī)會，三秒。三秒之內(nèi)，從我眼前徹底消失。否則，我不介意幫你一把?！?p> 半個刀身都插在土里的黑刀忽然顫了一顫。
從黑刀里傳來的聲音沙啞，厚重，陰冷，高高在上，過分冷漠。
“機(jī)會？”
卡爾薩斯重新直起身子。
他忽然笑了起來，冰冷死寂的聲音里，語氣揶揄。
“你的力量很純粹，純粹的毀滅，我能感受到，但我同樣可以感受到你的力量并沒有很強(qiáng)。讓我猜猜，你被封印在這里面的時間太長了，所以才會這么虛弱。雖然我不知道是誰把你封印在這把刀里的，但那個封印你的家伙顯然沒有殺掉你的本事，所以他才會利用封印，企圖讓你在永恒的歲月里慢慢消失。簡直是無上的折磨！”
黑刀又是一震。
但那個聲音卻并沒有再次出現(xiàn)。
“所以，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找到了破解封印的辦法？”
卡爾薩斯的骷髏臉轉(zhuǎn)向蟒橋。
“讓我看看...嗯，是了，是那個年輕的小家伙，他的靈魂很有意思。而且，那個把他召喚到符文之地的生命給了他無盡的可能，神奇的魔法！但...像是碎片，并不完整，而且它正被某種力量壓抑著，是你干的。真可惜，我看不懂，或許，你可以為我解答？”
卡爾薩斯的骷髏臉上，眉骨扭曲著皺了起來。
他那雙黑黢黢的眼眶再次看向黑刀。
過了很久，黑刀才輕輕一震。
它沒有著急送卡爾薩斯離開，反而選擇了回答。
“世界符文。”
“世界符文？我知道，但那些東西應(yīng)該都在那個老法師那兒，至少已知的世界符文都在他那兒。一千多年了，他一直沒有停下過自己的腳步，為了安置那些世界符文。所以，是遺落的世界符文嗎？”
卡爾薩斯輕輕搖頭。
“這種東西不該現(xiàn)世，老法師做的很對，因為它的力量足以毀掉符文之地?！?p> “那跟你沒關(guān)系，而且，我也不會讓他身上的世界符文毀掉符文之地，更不會讓那個把他召喚來的家伙，陰謀得逞?！?p> 黑刀又是一震。
它的身上漸漸逸散出黑色的光芒，那是能量實質(zhì)化而成的存在。
地面開裂，一道又一道溝壑蔓延出去，蟒橋震動，山頭驚顫，黑刀墨淵在卡爾薩斯面前漂浮起來，刀刃與他同高。
“你的廢話真多，所以，你已經(jīng)錯過了最后的機(jī)會?！?p> 可怕的威能從黑刀上蔓延釋放，整個比爾吉沃特都開始顫抖。
黑霧動蕩，一股又一股狂風(fēng)從黑刀的周圍席卷開來，仿佛真實的刀劍一樣，將覆蓋了比爾吉沃特的黑霧斬得七零八落。無數(shù)亡靈的哀嚎悄然消失，黑霧像是漏了氣的皮球，消散大半。
夜空重復(fù)清明。
“我從不需要機(jī)會?！?p> 卡爾薩斯的胸膛高高挺起，語氣里藏著輕蔑。
盡管如此，他依然握緊了那根手杖，另一只手，燃燒著鬼火的那只手，也悄然拿起了那本掛在腰上的破書。
黑霧重聚，遮天蔽日。
“死亡，就是永恒。你殺不了我?！?p> “死亡絕非永恒，唯有不朽的生命才是真諦?！?p> 黑刀里的聲音嗤笑著，沙啞而又難聽。
“可我不打算殺你，只是讓你滾回暗影島而已。記得轉(zhuǎn)告莫德凱撒，他的侵略我不干預(yù)，但，別讓我再看到那些令人惡心的亡靈，這次就算了，別有下次，否則我會在神明復(fù)蘇之日把他的腦袋砍下來，作為我重生的見證，或者，送給那對狼跟羊的組合。”
話音剛落，黑刀驟然升空，刀身上黑色的光芒陡然大盛，凝聚成漩渦，引風(fēng)嵐倒灌，動雷霆萬鈞。
蘊藏著毀滅的魔法氣息肆意席卷，直沖高天。
山石破碎，草木成灰，一發(fā)不可收拾。
面對那洶涌的波瀾，卡爾薩斯輕輕抬頭，仰望著懸立半空的黑刀。
“請恕我拒絕你的要求，因為莫德凱撒沒資格與我公話。我討厭那個混蛋，他統(tǒng)治了暗影島，卻讓暗影島處于一種無情的冥河邊界狀態(tài)，從不主動吸納亡靈。他在肆意地浪費著死亡的福祉?！?p> 卡爾薩斯輕抬手杖，燃燒著鬼火的手爪托起那本古書，喉嚨里發(fā)出一陣刺耳的陰冷笑聲。
“而且，我無法贊同你的觀點。這世上絕沒有不朽的生命，只有死亡才是真正的永恒?；蛟S你還會否認(rèn)，但，被封印在這把刀里，已經(jīng)非常虛弱的你，又能有什么作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