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試告一段落,因為飯店生意實在太好,程青松忙地暈頭轉向,根本無暇搭理程秀菊,挨打的事就不了了之。程秀菊又過上了無憂無慮、混吃等死的好日子。
但是在她心里一直記恨著夏揚。如果沒有夏揚,就沒有對比,那她就不會挨打,當然,最重要的是——夏揚這個新來的竟敢無視她的存在。
程秀菊一直在等一個機會,能將夏揚狠狠地踩在腳底,讓他也知道什么是恥辱。讓程秀菊感到孤立無援的是——盡管夏揚性格有問題,但因為成績的原因,她家里人都很夸贊他,她那個不識好歹的妹妹最近還深深地崇拜起了他。
起因是程素梅有道數(shù)學題不會做,什么幾個人去旅館為什么最后錢對不上的問題。
程秀菊看了這個題目就頭大,不就幾塊錢嘛?吃飽了撐著,為什么要深究?她大手一甩,就讓程素梅去問老媽了。
王婉芳讀書少,也整不明白,程青松倒是做生意的,算數(shù)應該很清楚,不過他并不在家,于是王婉芳帶著程素梅去尋求隔壁學霸夏揚的幫助。
這段時間,夏陵敏一直在外出差,隔壁安靜地可以。來開門的是夏揚的外婆,看見王婉芳和程素梅時,她意外地不行,畢竟自她們搬過來后,這是王婉芳第一次上門拜訪。
“是梅子呀,快進來。”
外婆對程素梅的印象特別好,打第一次見面,她就覺得程素梅懂禮貌,很熱情,是個討人喜歡的小姑娘。
“不好意思,打擾了。”王婉芳說。
一進屋,外婆又是倒茶,又是切水果,還特意去里屋拿了一盒糖果給程素梅。
“謝謝外婆,我最喜歡吃糖,不過晚要少吃。”
程素梅只拿了一顆,剝了糖紙,塞進嘴里,眼睛幸福地瞇成了一條線。
“好好吃!”
外婆笑地合不攏嘴,“那你多拿點回去吃,這可是夏揚的媽媽從俄羅斯帶過來的?!?p> 程素梅很想拿,但她要先看王婉芳的意思,得到同意后,她才敢往口袋里塞東西。
“真是個可愛的小姑娘,越看越喜歡?!蓖馄湃滩蛔】涞?,“我家揚兒呀,就是性子太冷了,一點都不可愛?!?p> 王婉芳往屋里瞧了瞧,“對了,夏揚呢?梅子有數(shù)學題不會做,想請教他?!?p> “他在樓上寫作業(yè)呢!我喊他下來?!?p> 外婆站在樓下喊了一聲,沒過多久,夏揚下來了。
在家里,夏揚都穿得比較休閑,身上是寬大的純色灰T恤,下身是條短褲,顯得他兩條腿跟竹竿似的修長。
從樓上下來后,夏揚就站在客廳的過道里,他從不會主動與人打招呼,對此,他的外婆早習慣了,也不強求,只是讓他帶梅子去樓上,教她寫作業(yè)。
夏揚沒有拒絕,“跟我來吧!”
程素梅拿起課本,一蹦一跳地跟著他上了樓。
夏揚有專門的書房,房間里放了三個書柜,滿滿的都是書,程素梅驚訝地嘴里都可以塞雞蛋了。她隨便一瞥,都是些什么世界未解之謎、探險、考古之類的書籍。
“天!”程素梅握著小拳頭,抑制不住地崇拜,“大哥哥,這些書你都看完了嗎?”
夏揚并不想過多地交流,他走到書桌前,拉開椅子,示意程素梅坐下。
“把題目拿給我吧!”
程素梅忙狗腿地跟上去,打開課本,把題目指給他看。
夏揚看了一眼,輕笑了一聲,似乎這對他來說是再簡單不過的問題。
“哥哥,你笑什么?”
夏揚翻到書本的扉頁,“小學奧數(shù),你上幾年級呢?”
程素梅伸出三個指頭。
“三年級就要學這樣的題目?”夏揚有些不可思議。
“不是老師要學的,是我自己要學的?!背趟孛泛苷J真地回答。
“哦?”夏揚這就不能理解了,他深知學習的無趣與苦悶,他不相信會有小小年紀就這么好學鉆研的人。
程素梅眼神黯淡下來,“我想變得更優(yōu)秀。”
“為什么?”
“大家都說我是超生的,要罰款,我不喜歡別人這樣說我?!?p> 聽到這樣的話,夏揚始料不及,他與這個小姑娘只見過數(shù)面,但她一直都是活潑可愛的樣子。
“我知道,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媽媽還有姐姐,他們都希望我是個男孩,可我是個女孩,我沒能滿足他們的期望,我只有變得更優(yōu)秀,更完美,他們才不會太失望?!?p> 夏揚有些感同身受。有些人生來無憂無慮,有些人生來負有使命,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是按著別人的意愿,他很少有過自己的快樂。
在這個小姑娘身上,夏揚看到了類似的命運。他對她有了好奇,他想知道,這種高負荷、高要求的行走,她到底能夠堅持多久。
“這是算法上的錯誤?!毕膿P拿出筆,在紙上給程素梅演示了兩種正確的算法,程素梅很認真地聽著,但夏揚放下筆后,發(fā)現(xiàn)她仍是一臉茫然,她目不轉睛地看著紙上一步步的計算法,因為沒能看懂,急地額頭上都布滿了細汗。
于是,夏揚又給她演算了一遍,她還是沒能明白,但她又不好意思再麻煩夏揚,只能自己盯著那步驟看呀看,仿佛要把稿紙給看穿。
“算了,”夏揚從她眼皮底下抽出那張稿紙,揉成一團扔進了紙簍里,道:“你這個年紀也不需要懂?!?p> “哥哥,我是不是很笨?”
程素梅聲若蚊蠅,似乎是自己做錯了什么。
她確實并不聰明,但她很努力,相比她那位無論上課還是下課只曉得看言情小說的姐姐,她簡直是異類般的存在,夏揚自然不會打擊她。
“慢慢來吧!”
“哦,”程素梅大概懂這話的意思,但她不會令人尷尬,“那我以后有不懂的題目,都可以來問你嗎?”
這小姑娘并不討厭,也不會占用太多時間,夏揚便答應了。
從這以后,每當程素梅碰到不懂的難題,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夏揚。外婆尤其歡迎她,在夏陵敏不在家的日子里,這個小姑娘的到訪是唯一的熱鬧。
看著程素梅和夏揚能和平相處,程秀菊的下巴差點沒掉在地上。她一直都知道她這個妹妹慣用天真懵懂惹人疼,沒想到連夏揚這種冰塊都能搞定,看來夏揚空有那一身清高,也是沒眼力見的。
程秀菊一邊驚訝一邊憤怒,憑什么程素梅人緣就這么好?她很不服氣,于是逮著機會就給程素梅灌輸夏揚是個大變態(tài)的思想。不過,程素梅卻很堅定地繼續(xù)著她對夏揚的崇拜與依賴。
終于有一天,程秀菊逮著了報復夏揚的機會。
小區(qū)里的凡凡姐來找程秀菊玩,告訴了程秀菊關于夏揚的一個大黑料:夏揚竟然是個私生子,他沒有爸爸,他媽媽到處勾引已婚男人。
這么回想起來,自夏揚他們一家搬過來有兩個月了,程秀菊確實從來沒見過夏揚的爸爸。
想想,一個處處高人一等,身處在云顛之上,需要眾人去仰望的人突然間被拉下神壇,原來和大家都差不多,不,甚至比大家還要低賤,這是一種什么滋味?
程秀菊只覺得大快人心,堵在心頭的那口惡氣終于要疏通了。
叫你瞧不起我!叫你不搭理我!程秀菊在心里暗想,我也要你嘗嘗不被人搭理的滋味。
于是,程秀菊便把夏揚沒有爸爸這個消息在小區(qū)里傳播了開來,她和幾個玩得較好的鄰居朋友串通好當面羞辱夏揚一番。
因為夏陵敏老是開聚會,給小區(qū)造成噪音污染和交通不便,大家對夏揚家本就沒好感,平常夏揚還一副高高在上,從不搭理人的模樣,更是讓小區(qū)的孩子們咬牙切齒,視他為異類。
這天晚上,程秀菊和凡凡姐,還有幾個小朋友在小區(qū)里打羽毛球。九點多的時候,夏揚回來了,他背著小提琴,低著頭走在路上。他每晚都要去藝術培訓班學特長,一天下來,整個人比較累。
以往,夏揚不會跟小區(qū)的人打招呼,那些人也從不招惹他。這晚,凡凡姐故意叫住他,“夏揚,一起來打球?”
夏揚看了他們一眼,“不了,”他淡淡地說,便繼續(xù)往前走。
一個男孩對凡凡姐說,“你叫他干什么?他跟我們不一樣。”
“怎么就不一樣呢?”凡凡姐故意扯著嗓子喊,“不就是人長得好看些,成績優(yōu)秀些,家里有錢些嗎?”
“你不知道嗎?他沒有爸爸,自然不可能跟我們一樣光明正大地玩耍啦,人家要躲起來,故意裝地高冷,這樣就沒人知道他私生子的身份了。”
聽到“私生子”這三個字,夏揚的腳步頓了一下,他的心又再次被利刃扎到,可是這種滋味他不是嘗過千萬遍嗎?不是早該習慣嗎?
像是沒聽見一樣,他繼續(xù)往前走。
那些人見夏揚沒反應,更加氣急敗壞,在身后說得更難聽,連”野種”這樣的字眼也說了出來。
“我不許你們這么說揚哥哥!”
夜空下一聲驚雷,把大家都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