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告白（一）
這股子英雄氣在穆熠心中蓬勃了一周，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他趴在書本上，頹廢的望著黑板上的天書，一聲接一聲的嘆著氣。
“老師叫你?！彬嚨?，同桌的女生戳了戳他的胳膊，朝著黑板抬了抬下巴。穆熠正琢磨著林晏生那天的反應(yīng)，壓根沒認真聽課，聽同桌這么一說，他也就朝老師看了兩眼，接著發(fā)起呆來。
“穆熠！”那個有著地中海發(fā)型的嚴厲的地理老師發(fā)起火來，把手里的教材重重的拍在講桌上，大聲喊道。
“到。”穆熠懶洋洋的站起來，又嘆了口氣。
“你看看你，像個學(xué)生的樣子嗎？”地理老師不是這個班的班主任，但是當他看到穆熠這副德行的時候，也不自覺地想要擺出班主任的架勢來批評他一頓，“還有一百多天就要高考了，你看看你在干啥？課也不聽，我叫你起來回答問題，你也當空氣是吧？”
穆熠垂著腦袋，皺著眉頭，想起林晏生囑咐自己好好學(xué)習(xí)的話來，心不甘情不愿的說道：“對不起，老師，我現(xiàn)在就好好聽課?！?p> “陶綺芮！你坐回到你原來的位置上！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原來位置在哪兒！”地理老師沖著坐在穆熠旁邊的女生喊道，恨鐵不成鋼的看了穆熠一眼，又低聲說了句，“好好的一個學(xué)生別給帶壞了?！?p> 這最后一句顯然被壓的很低，沒被別人聽到，不然照穆熠的脾氣，肯定又要發(fā)作起來。陶綺芮聽到老師這么說，臉頓時一紅，她猶猶豫豫的抱起書，沖穆熠望了一眼。后者已經(jīng)坐下來了，盯著書本里夾著的一張照片發(fā)呆。她認識那張照片，照片上的人是林晏生，那個總是淡淡的幾乎在班里沒什么存在感的女生。而穆熠暗戀林晏生，是全班皆知的事，正因為如此，她對于穆熠的暗戀也越來越小心翼翼，生怕被別人發(fā)現(xiàn)。但這也是她單方面的想法罷了，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總會在眼睛里、表情里被人發(fā)現(xiàn)。但她為人羞澀善良，班里同學(xué)就算看出來了也不會說什么，反而有幾個玩的比較好的同學(xué)慫恿著她勇敢去表白。陶綺芮本來就膽子小，哪里敢做這種事，再說穆熠的事跡她又不是沒聽說過，那些被當面扔過信的女生臉上的表情，她可是記得一清二楚呢。好在從開學(xué)的時候她就坐在穆熠的前邊，兩個人說不上多熟，卻也不陌生，這段時間，穆熠還經(jīng)常讓她給自己講題。陶綺芮受寵若驚，雖然依舊羞澀，卻借著講題，兩個人之間的關(guān)系也漸漸地近了。
她知道穆熠不喜歡吵鬧的、愛煩惱人的女孩子，她也從來不粘著他找話題，刻意拉近兩人的距離，總是講完題就飛快的轉(zhuǎn)過身去，仿佛一只受了驚的小兔子。她也知道穆熠一直喜歡的就只有林晏生，她不想打擾他們的感情，不管他們是不是真的有在一起。
青春期的女孩子啊，對于感情從來不會要求什么，在她們的心里，只要喜歡的人在自己面前，就算只是偷看一眼，也滿足極了。
但當她看到穆熠書里夾著的林晏生的照片的時候，心還是狠狠地痛了一下。
借著下課的空閑，她托著腮細想著兩個人自從認識以來的過程。她從來也忘不了她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就算在夢里，也經(jīng)常夢見。那時候剛開學(xué)，她又膽怯又害羞，不敢跟別人說話，穆熠是第一個同她說話的人，他的那雙真誠又閃亮的眼睛，幾乎一下子就吸引了她。只是她太害羞了，總是不敢多回應(yīng)他，導(dǎo)致兩個人現(xiàn)在還只是像普通的前后桌同學(xué)，一點也不像朋友。想到這里，陶綺芮苦笑了一下，有點心酸，朋友不朋友的，只是她單方面認為的吧，或許穆熠連她叫什么都沒記住呢。她嘆了口氣，什么時候她跟他能成為真正的朋友呢？就算只是讓她遠遠地望著他，看著他幸福的生活，她也愿意，可是這種生活什么時候會到來呢？會有這種實現(xiàn)的可能性嗎？
前幾天放學(xué)，她去書店蹭書看，見一本書上寫著一句話，如果想給人留下重要的印象，就得借著那人心里最重要的事做出反應(yīng)。她望著這句話出了神，穆熠心里最重要的事是什么事呢？她想了好久，但總是琢磨不出來，今天被老師斥責(zé)了一句，她從座位上站起來，看到穆熠書里夾著的照片的時候，心里一動，卻又馬上反悔起來。這樣做到底對不對？她強烈的糾結(jié)著，卻想不出正確的答案。到最后，她一咬牙，下定了決心，做出了選擇。或許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正確的答案，如果這件事對兩個人都有好處，即使法子損一點，應(yīng)該也沒什么的吧。
她這樣的勸著自己，趁著下課穆熠去洗手間的中途，從那本書里拿出了那張照片，藏在了自己的口袋里。
穆熠回來當然找翻了天，他十分著急慌張，陶綺芮從來也沒見他這么失態(tài)過。到后來，當然怎么找也沒找到，穆熠癱倒在桌子上，望著前方發(fā)著呆。陶綺芮抿緊了嘴唇，在心里不知道倒了多少次歉，終于挨到了放學(xué)，她望著穆熠的身影迅捷的消失在教室門口，才起身打掃起教室來。她有好幾次把手伸進口袋里，摸著那張硬硬的小紙片，心里苦澀極了。
第二天上課的時候，陶綺芮裝作沒事的樣子，扭身對后桌的穆熠說道：“你昨天是不是落了東西？我，我打掃衛(wèi)生的時候看到了......我......”她本來就不擅長說謊，尤其被穆熠那雙眼睛望著的時候，她越加的慌張了，雖然天氣寒涼，卻感到身上出了密密的一層汗。
“在哪兒？”穆熠急忙問道，皺緊了眉頭。
陶綺芮從口袋里拿出照片，還沒等她遞給穆熠，穆熠已經(jīng)伸手搶了過去。他的手十分冰涼，觸到陶綺芮皮膚的時候，她打了個寒戰(zhàn)，身體細不可見的抖了一下，臉頓時紅了，急忙轉(zhuǎn)過身去。穆熠帶著失而復(fù)得的驚喜，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笑道：“謝謝你啦！”
“沒事?！碧站_芮低著聲音說道，把紅透了的一張臉埋在了書里面。
她以為這件事就這么算了，應(yīng)該讓自己在穆熠心里留下了“重要的印象”吧。直到她接到穆熠遞過來的一瓶酸奶的時候，她瞪大了眼睛，怎么也不相信這“重要印象”的報答來的這么快。穆熠倒是毫不在意，他只是帶著感謝的心情，把酸奶塞到陶綺芮的懷里，大大咧咧的笑道：“真謝謝你撿到我的照片！”
“不，不用謝......”陶綺芮緊張地看了他一眼，急忙低下頭去。穆熠好笑的望著她，突然問道：“你是不是討厭我??？”
“?。俊碧站_芮不解，紅著一張臉看著他。
“我跟你說話你也不看我，要么就是快速結(jié)束話題，好像你很不愿意跟我說話。”穆熠坐了下來，皺著眉頭看著她，“我很討厭嗎？”
“沒，沒有?。 碧站_芮急忙否定，沒想到自己的表現(xiàn)居然被他誤會成了討厭。
穆熠嘿嘿一笑，說道：“不討厭就行。”他大大咧咧的翻開眼前的書本，拍了一下書頁，說道，“得，今天自習(xí)又得拜托你給我講題。”
“嗯?！碧站_芮笑了笑，抱著酸奶回過身去，她開心極了，整顆心仿佛都在冒著粉紅的泡泡。
穆熠低下頭，費勁的研究著那一道道數(shù)學(xué)題。陶綺芮羞紅的臉他當然一點都沒注意到，應(yīng)該說，除了林晏生，他的腦袋里記不下任何一張女生的臉，更不用說去上心注意了。但陶綺芮有一丁點不一樣，這個女孩子不吵不鬧，最主要的是成績好，自從林晏桓走了之后，班里就沒人給他講題了，不是講的他聽不懂，就是壓根不理他，只有陶綺芮，從來都不厭煩，連每一道題的過程都會耐心的細細的給他講上一遍又一遍，直到他聽懂了為止。在現(xiàn)在這個時候，有一個對自己耐心的學(xué)霸朋友是多么的重要啊，穆熠不禁在心里竊喜。高考之前，可得好好抓住這根救命稻草，好把自己的成績提上去，考完了去見晏生的時候，心里也有底氣。
時間過的緩慢，又過的飛快，到穆熠終于學(xué)會習(xí)慣這種“清心寡欲”的生活的時候，高考來臨了?？荚嚽耙惶?，他又跑到了林晏生家的樓下，抬頭望著她家的陽臺。這半年來，每個周末他都會來這里待上一會兒，這是能帶給他堅持下去的勇氣的地方。他站了一會兒，出了一會兒神，轉(zhuǎn)身要走，驀的瞧見林晏生站在身后，她綁了兩個辮子，長長的頭發(fā)垂在胸口，緋色的長裙在微風(fēng)里輕輕搖擺著，望著穆熠，微微張開了小口。
穆熠呆呆地望著林晏生，那張半年來魂牽夢縈的臉猛地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他有點不敢相信。但林晏生朝他走過來了，還跟他說話，他使勁搖了搖頭，從夢幻的想象中醒了過來。
“晏生，你干嘛去了？”在林晏生面前，他突然變得笨手笨腳，連話題也不會找了。
“有點事?！绷株躺χ?，溫柔的望著穆熠。他長高了，頭發(fā)比之前打理的更短了，整個人看起來更精神了。
穆熠傻乎乎的笑著，他看到林晏生手里拎著一堆東西，要伸手幫她去拿，被林晏生躲開了。她指著長凳，說道：“我們在那兒坐一會兒吧。”
穆熠急忙答應(yīng)，兩個人肩并肩坐了下來。穆熠聞到風(fēng)帶來的林晏生身上好聞的味道，整個人仿佛喝了酒似的快醉了。
“你看起來瘦了好多，是不是沒好好吃飯啊？”穆熠關(guān)切的問道，想伸手捏捏林晏生的胳膊，卻又縮了回去。
“這段時間就算好好吃飯也會瘦的，畢竟要準備考試。”林晏生笑道，“那你呢？最近學(xué)習(xí)怎么樣？我聽叔叔阿姨說你的模擬考成績提高很多了?！?p> “你跟我爸媽有聯(lián)系啊？”穆熠驚訝的看著她，表情馬上變得不樂意起來，“真是的，他們都不跟我說?！?p> “他們也是為了你好?！绷株躺鷾\笑著，“既然你成績提高了，那我也就放心了?！?p> 穆熠偷眼看了一眼林晏生，見對方也在認真注視著他，他頓時變得慌亂起來，紅著耳朵胡亂說道：“回去得好好跟我爸媽說說說，讓他們做什么事再不能瞞著我了。晏生，你不知道，他們還要送我出國去上學(xué)，誰愿意去那鳥不拉屎的地方啊，咱這多好！再說我穆熠這么聰明，我會把學(xué)習(xí)搞不好？他們真的是咸吃蘿卜淡操心......”話還沒說完，臉頰上突然被一個軟軟的東西觸了一下，穆熠渾身一震，似乎一股電流從心里流過。他呆住了，整個身體僵硬的仿佛一塊石頭，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小路，卻不敢回頭看林晏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