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叮囑(二)
這件事仿佛只是一個小插曲,每個人并沒有因為這件事而受到什么影響。在林晏生到家之后,她接到了穆熠的電話,詢問她安全到家了沒,說自己剛剛身體有些不舒服,所以沒送她,他有些擔(dān)心她因為這個生氣了。林晏生笑了笑,她整理著桌子上的雜物,說道:“沒有,我是那么容易生氣的人嗎?”
“那就好?!蹦蚂谡f道,“晏生,我們明天去領(lǐng)結(jié)婚證吧。”
林晏生的動作滯了一下,她臉上的笑容很快消失又很快出現(xiàn)了,垂下頭,低聲說道:“好。”
“那我明天來接你,你記得穿的好看點?!蹦蚂诟吲d地說道。林晏生應(yīng)了一聲,掛掉了電話,望著窗外的陽光,有些出神。
“穆熠!”穆熠呆呆地看著手里的手機,忽然聽見身后傳來了父親的聲音,只見他氣敦敦的走到自己跟前,說道,“不是都說了跟你鄭叔叔一起吃飯,你小子跑哪兒去了?打電話你也不接,你是不把你老爸氣死不滿意是吧?”
“什么時候?”穆熠看著老爸,不明所以。
“昨天晚上啊!”穆昱愷看著兒子呆愣的樣子,恨鐵不成鋼的說道,“剛好老鄭不忙,想讓你給人家道個歉,你小子倒好,早早地跑得沒影兒了?!?p> “哦?!蹦蚂诘拖骂^,玩弄著手機,沒說話。
“你就知道哦?!蹦玛艕饸獾牟恍校词皱N了捶背,把咳嗽的沖動壓了回去,“改天我再請老鄭吃飯,你一定要去!”
“知道了?!?p> 穆昱愷看著兒子,覺得他沒精打采的,有些不對勁。他想問問怎么了,但話到了嘴邊沒說出口,他們父子兩很少感情外溢的互相傾訴心里話,感覺怪怪的。坐了幾秒鐘,他站了起來,張口欲言,突然嗐了一聲,轉(zhuǎn)身上樓去了。
第二天,穆熠罕見的打扮的十分正式,他把老是炸起來的頭發(fā)梳的緊貼頭皮,顯得整整齊齊,整個人十分有精神。他很早就出門了,也沒跟父母打招呼,開車直往林晏生家里奔去。林晏生還沒起床,驀然睜眼看到他站在自己跟前,倒被嚇了一大跳。
“你!”她喘了口氣,穩(wěn)住心跳,“你這么早來干嘛?”
“給你做早飯,吃完早飯,我們就去民政局?!蹦蚂谛Σ[瞇的說道,他坐在床邊,抬手把林晏生垂在臉頰上的一抹碎發(fā)捋到耳朵后面。
“這么早......”林晏生嘟囔道,“你先出去吧,我換衣服?!?p> “在我跟前你還害羞?”穆熠說道,看到林晏生露出責(zé)備的目光,急忙站了起來,笑了笑,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里面?zhèn)鱽硪魂嚫O窸窣窣的聲音,很快,林晏生就走了出來。她簡單的洗漱了一下,這當(dāng)兒,穆熠早飯也做的差不多了,簡單的小粥加菜,外加買的四根油條和兩杯豆?jié){,都是熱乎乎的。林晏生在桌邊坐了下來,一口一口喝著粥,她注意到穆熠都沒動眼前的吃物,一直在盯著她看,微微皺了皺眉頭,問道:“你看什么?”
“你今天特別好看?!彼f道,眼睛彎起好看的弧度,好像一只單純的小鹿。
“我還沒化妝呢?!绷株躺f道,她摸了摸頭發(fā),“頭發(fā)也是亂糟糟的。”
“我更喜歡你現(xiàn)在的樣子?!蹦蚂谛Φ溃疤貏e好看?!?p> 林晏生笑了笑,“趕緊吃吧,等會兒涼了。”穆熠這才低頭喝起粥來,但沒喝兩口,他又盯著她開始發(fā)呆,好像她是什么奇石珍寶似的,差一秒鐘不看,就被人給偷走了。
在路上,穆熠顯得十分鄭重,他不時對著鏡子整理整理自己的頭發(fā)或衣服,似乎有些緊張。林晏生倒沒什么反應(yīng),她跟平常一樣,臉上淡淡的,低頭刷著手機上的新聞??斓侥康牡氐臅r候,她扭頭看了穆熠一眼,見穆熠還在對著鏡子整理頭發(fā),不禁笑了,說道:“一路上你整理了無數(shù)次了,行了,夠整齊了,再整理頭發(fā)就油了?!?p> “是嘛?”穆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找了個地方把車停了下來。他牽起林晏生的手,認真說道:“從今以后我們就是夫妻了?!?p> “好了,我們進去吧?!绷株躺⑽⑿α诵?。兩人走進大廳,填材料、照相、交錢,二十分鐘后就拿到了那兩個小小的紅本本。穆熠一直微笑著,心里踏實了許多,他此時的安全感是那兩個紅本子給他的,說起來也讓人唏噓。
本來他想今天好好帶著林晏生出去玩玩,但林晏生說要回去工作,把目前的任務(wù)完成,下周就要跟父母一起出發(fā)去旅行了,這樣心上也沒有負擔(dān),玩的時候也可以盡興點。不知怎的,穆熠突然不纏著她要和她一起去了,這讓林晏生有些疑惑,驀的想起醉酒那天說的話來,不由得心里有些愧疚。
但穆熠樂呵呵的,看起來十分高興。他的這種狀態(tài)讓林晏生心里更加愧疚了,她隱隱嘆了口氣,決定以后再對他好一點,她已經(jīng)想清楚了,也許她沒有他那樣熾烈熱情的愛,但她可以給他平淡溫馨的陪伴,這是她能做到的,也是那次醉酒醒悟之后情愿付出的。
穆熠送林晏生回到家,他還要賴一會兒,但公司里事情太多了,他十分不情不愿的離開了。林晏生繼續(xù)著自己的工作,剛打開電腦,手機叮鈴響了一下,是陶綺芮發(fā)來的信息,問自己酒醒了沒有。
林晏生咬了咬嘴唇,為自己那天在她跟前的失態(tài)而感到有點不太舒服。但她還是回了信息,說自己還好,謝謝對方的關(guān)心。
隔了兩分鐘,信息回過來了,陶綺芮問她最近有沒有時間,想要約她出來喝茶。
這是陶綺芮第一次主動約她出來,林晏生感到有些驚訝。她咬著嘴唇思考了一下,回到:“最近比較忙,下周又要陪我父母去旅游,這樣吧,等我回來可以嗎?”
陶綺芮似乎有些不情愿,她回到:“那行吧,你先忙,等你閑下來再聯(lián)系我吧。”
這個短暫的對話就這樣結(jié)束了,林晏生呼了口氣,覺得有些低落,不管她再怎么努力,好像還是無法使兩個人更加親近一點,但她想起陶綺芮之前喜歡穆熠的事來,就算陶綺芮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男朋友,但肯定還是介意的吧。她不免把人心想的太簡單了,它不會說變化就變化的,那太理想化了。
她接著畫畫,不知怎的,頭有些暈,似乎坐不住,堅持了半個小時,還是放下了畫筆,決定好好休息一下。她最近太累了,睡眠嚴重不足,晚上還經(jīng)常失眠,看來是得找個時間去醫(yī)院好好看一下,不然長期下去身體肯定會垮的。
她躺在床上,雖然有點發(fā)困,但怎么都睡不著。翻來覆去了一個小時,她終于沒有耐心了,一翻身坐了起來,頓時感到頭暈眼花。緩了好一陣,等眼前的金星消失之后,從包里拿出那本結(jié)婚證來,翻開來看著兩個人的合照,心里忽然有了些許欣慰。
“這樣也挺好的。”她心想,看著他們兩個的面龐在照相機前面綻露著幸福的笑容,過去幾年的種種回憶都襲上了她的心頭,讓她不禁感慨起來。
她居然會因為跟穆熠結(jié)婚而感到痛苦?居然會因為這個喝醉酒,鬧出那么一??!林晏生笑了,那笑容里帶著無奈跟嘲諷,她覺得自己也有些幼稚,幼稚的太過于極端了。她搖了搖頭,把結(jié)婚證在抽屜里放好來,準(zhǔn)備繼續(xù)工作,反正也睡不著,白天熬一下,等晚上的時候,喝點棗仁膏泡的水,也許能有個好覺。她坐在電腦跟前,集中了一下注意力,對著屏幕上的畫面認真構(gòu)思起來。
只是三天過去了,她的失眠仍舊沒有緩解。黑眼圈很快在她的眼睛下方顯現(xiàn)出來,得用粉底補一補,才能不讓人看出來。她不想讓身邊的人為自己擔(dān)心,覺得身體還可以,她還能堅持住。出發(fā)前的這幾天,明明有時間能去醫(yī)院看看,但林晏生倔強的想在旅游回來之后再去看,她不想因為自己而耽誤父母的行程,他們?yōu)檫@次旅游準(zhǔn)備了很多,她能看得出來他們眼里的期待。尤其是母親,母親的身體最近變得有些虛弱,再耽誤上一段時間,或許她就沒有精力出去旅游了。他們有了這個期待很久了,現(xiàn)在好不容易有時間全家一起出去旅游,怎么可以因為自己而讓父母失望呢?
于是她就這樣硬撐著,跑前跑后為父母安排一些事務(wù)。期間林晏桓似乎看出來了她的身體不適,父母不在旁邊的時候,他問她身體是不是不太舒服,要不要休息一下?林晏生急忙搖了搖頭,笑道:“沒事,就有一點點不舒服,晚上睡一覺就好了。”
“你要是身體不舒服,就別去了,我陪著爸媽去也是一樣的?!绷株袒刚f道,有些擔(dān)心。
“沒事,再說了,咱們?nèi)胰四拇纬鋈ネ娌皇且黄鸬模课也挪灰毕?,才不要在這里看著你們在外面玩呢?!绷株躺Φ?,故意做出一個調(diào)皮的表情。林晏桓皺了皺眉,說道:“你別笑了,太難看了?!?p> “難看嗎?”林晏生扭頭朝身后的穿衣鏡看了一眼,她化了妝,在妝容的掩蓋下,看不出來她原本憔悴的面容。
“難看,好像有人拿著刀架在你脖子上逼著你笑一樣?!绷株袒笍澭碇欣钕淅锏臇|西,淡淡說道。
“那就是你拿著刀逼著我笑了?!?p> “我要是拿刀逼著你,那你是笑不出來的。”林晏桓說道,突然停住手里的動作,輕輕拍了拍林晏生的頭頂。林晏生愣了愣,弟弟素日冷冷的,最不愿意跟人有肢體接觸,對父母也是一樣,今天的他好像跟以前不太像了,似乎有了些人情味。
“你是不是談戀愛了?”她突然問道,好奇地看著他。
“哪有!沒有!”林晏桓的表情慌亂了一下,很快就鎮(zhèn)定了下來,但耳朵紅紅的,掩飾不了他那被壓抑在心底深處的羞澀。
林晏生心領(lǐng)神會,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弟弟終于談戀愛了,這可是最近最稀罕的一個新聞了。
航班在后天,他們早早地就把行李收拾好了,這也都是父母的意思。他們沒出過遠門,做什么事情都顯得十分鄭重嚴肅,即使林晏生跟弟弟把行李收拾的十分整齊,他們還是細細檢查了一遍,生怕漏下什么東西。尤其是沈靜由,她看起來緊張極了,不停詢問著林晏桓,說坐飛機的時候要帶什么,不能帶什么,飛到天上會不會恐高,會不會有鳥撞過來,飛機會不會從空中掉下去。這些問題弄的林晏桓哭笑不得,他坐到母親旁邊,握住母親的一只瘦削的手,笑道:“媽,不會掉下去的,也不會有鳥撞過來的。等你上飛機了,你就睡覺,等一覺睡醒了,就到了。”
“真的嗎?”沈靜由依舊十分擔(dān)心,突然噗嗤一聲笑了,似乎為自己的慌亂覺得好笑,“哎喲,你別怪你媽想的太多,媽這是第一次坐飛機,真的緊張?!?p> “沒事,我們都在你旁邊呢,我爸也在,你要是害怕,你就讓我爸抱著你?!绷株躺Φ?,揶揄的看了父親一眼。
林盛銘正坐在沙發(fā)另一邊看報紙,聽見這話,他抬頭看了女兒一眼,又看了妻子一眼,皺了皺眉,故意說道:“就坐個飛機,怕什么?想當(dāng)年你徒手抓蛇都不怕,還怕這個?”
“對,對?!鄙蜢o由急忙笑道,對著兩個孩子說道,“你們還真得要信,我當(dāng)年真的徒手抓過蛇,不過那是導(dǎo)師的要求。其實當(dāng)時抓的時候不怕,后來想起來還是有點后怕,那蛇滑溜溜的,想起來身上就起雞皮疙瘩。”
“我媽這么厲害呢!”林晏生說道,在母親另一邊坐了下來,把腦袋靠在了母親瘦骨嶙峋的肩膀上,“我媽以前厲害,現(xiàn)在也厲害,一點都不害怕坐飛機的!”
“我姐說得對,你看我爸都不怕,你要是怕了,那不就輸給我爸了?”林晏桓微微笑道。
沈靜由越過兒子的身體看了丈夫一眼,似乎憋著笑,她壓低了聲音,對著兩個孩子說道:“你們看你爸現(xiàn)在不怕,等你們不在的時候,那叫一個嘮叨,晚上一直拿著手機查呢,查坐飛機要注意什么事項,學(xué)一些英語常用句,可認真呢,他還教我呢?!?p> “爸,沒想到你這么好學(xué)啊!”林晏生笑道。
“聽你媽亂說,想當(dāng)年我成績也是在班里排第一的,哪里用得著學(xué)常用句,我本來就會說英語?!绷质懽绷松眢w,嚴肅的說道。
“信你爸的邪,過了這么多年,早就忘干凈了。”沈靜由毫不猶豫地拆掉了丈夫的臺,跟兩個孩子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一家人坐在沙發(fā)上聊著天,不知不覺就到了吃午飯的時候,沈靜由站了起來,說道:“給你們做飯去?!?p> “媽,你跟我爸和我姐聊天,我去做。”林晏桓壓住了她的肩膀,站起來說道。沈靜由欣慰的看著兒子,扭頭對林晏生說道:“晏桓都會做飯了,你還是什么都不會做,讓我怎么放心你一個人在外面生活喲。”
“你擔(dān)心她這個?穆熠天天往她家里跑著給她做飯呢。”林晏桓背對著她們說道,一步也不停的走進了廚房。
林晏生臉一紅,垂著頭不說話。沈靜由望著女兒,笑道:“怎么,還臉紅了?”
“沒有。”林晏生抿了抿嘴。
“雖然婚禮還沒辦,但你也是已經(jīng)結(jié)婚的人啦,也不能說一直讓小熠去做這些家務(wù),你也學(xué)著分擔(dān)分擔(dān),不然他一個人也挺累的?!?p> “說的是。”林盛銘說道,他仍舊看著報紙,但耳朵朝妻子跟女兒這邊豎著,專注的聽著她們說話。
“不要學(xué)你爸,到現(xiàn)在也只會洗個碗,飯都不會煮?!?p> “誒,說孩子們的事呢,扯上我干嘛?!绷质懖粷M的說道,他放下報紙,站了起來,踱著步走進書房去了。
“你看,說他他還不樂意呢。”沈靜由笑了笑,拍了拍女兒的手背,嘆道,“這婚姻啊,跟談戀愛不一樣,是需要用心去經(jīng)營的。你們之間要是產(chǎn)生了什么矛盾,一定要及時溝通,溝通很重要,千萬不能賭氣憋著不說,溝通好了,感情也就好了,感情好了,還怕日子過不好?”沈靜由溫和的笑著,“這都是媽媽的經(jīng)驗之談,你一定都記住,媽不指望你將來能成什么事,媽只希望你跟晏桓能過的開開心心的,這就足夠了。”
“知道了,媽?!绷株躺匦掳杨^枕在母親的肩膀上,她挽著母親的胳膊,感到又滿足又溫馨。
飯菜的香味很快從廚房里傳了出來,林晏桓在里面噼里啪啦的忙活著,仿佛一個專業(yè)的廚師。他不管做什么都很認真,就算是極小的小事,對它的完成度要求也很高。很快,他端著菜走了出來,對著林晏生喊道:“姐,別光坐著等飯了,過來端菜?!?p> 林晏生應(yīng)了一聲,忽然感到口袋里的手機振動了一下,她拿出來看了一眼,是穆熠的信息,問她現(xiàn)在在干嘛,要不要去他家里吃飯。林晏生正要回復(fù),林晏桓又催她了,她便把手機扔到一邊,站起來朝廚房走去。
走了沒兩步,她感到胸口發(fā)悶,眼前一黑,一頭朝下扎了下去。這昏迷來的十分突然,仿佛有人拿手猛地把她拉倒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