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吧,現(xiàn)在就開始吧?!鄙倌甏蜷_合十的雙手,站起來走到火堆旁邊,開始閉著眼睛念起含混不清的咒語來。
圍觀的鄉(xiāng)民沒見過如此進(jìn)行起火鐵請的,很多人開始議論紛紛,傳到奉行官的耳朵里,有冷汗從他的額頂流了下來。
“奉行官大人,”少年忽然睜開眼叫了一聲,跪在地上的奉行官猛地顫了一下,“接下來我就要開始請神明作證,在下所言非虛了,可以請您親眼見證我的儀式么?”
“你是傻的么?”奉行官跳了起來,“把這么熱的鐵塊放在手上,一定會(huì)被灼傷的,搞不好還會(huì)殘廢的!”
“可是我完全不覺得我會(huì)被灼傷,因?yàn)槲矣猩衩鞯谋幼o(hù),”少年含笑著回答道:“請奉行官大人也拿出信心來,如果您覺得自己說的是真話,又有什么可怕?”
說罷,少年坦然地伸出雙手,由一旁的神官將符紙蓋在雙掌之上,另一個(gè)神官夾起因炙熱而呲呲冒響的鐵塊,慢慢地向著他的雙掌之處移動(dòng)。
與平靜異常的少年相比,奉行官自己反倒顯得局促不安極了,抿著的嘴唇因緊張而微微顫動(dòng)。
通紅的鐵塊眼看就要接觸到少年的雙手,少年的臉上依然保持著自信的微笑。
“等等!”少年如此異常的冷靜態(tài)度,終于壓垮了奉行官的心里防線,他終于繃不住了,用急切的聲音叫道:“仔細(xì)想想,用起火鐵請的方法來判斷這件事,確實(shí)是有些不妥呢?!?p> 神官的手停住了,燒紅的鐵塊懸在了少年雙手的上方。
“那么,”少年瞥了一眼如釋重負(fù)的奉行官一眼,說道:“奉行官大人是要停止起火鐵請的儀式么?聽說阻止儀式進(jìn)行的人,會(huì)被處刑的?!?p> “不,不是的,”奉行官掃了一眼圍觀的人群,辯解道:“我只是忽然發(fā)現(xiàn),可以換一種方式來解決這個(gè)糾紛?!?p> “辰之助,日吉,剛剛你們說這筆錢是你們所共有的,那就一人150文,如何?”腦筋轉(zhuǎn)得飛快的奉行官,馬上轉(zhuǎn)向引起事端的兩個(gè)人,只要他們同意“和平”地解決這個(gè)事件,自己就能擺脫這難纏的少年了。
“這……”辰之助猶豫著,板著臉半天沒有應(yīng)允。
而另一邊,日吉倒是很爽快地答應(yīng)了,“謝謝大人?!蹦樕线€有笑容顯露。
看到這里,信長心里已經(jīng)明白了誰是說話的人,只是苦于沒有證據(jù),如何讓這群愚昧的家伙相信呢?
“若是換一種方式的話,”少年將符紙遞還給神官,用社前的清泉水洗了一下雙手,繼續(xù)說道:“可否讓在下試一試呢?”
奉行官生怕對方又搞出什么幺蛾子,把自己往溝里帶,當(dāng)即恭敬地陪笑道:“閣下有什么辦法?”
“既然是這銅錢惹的禍,就讓我來審一審這些銅錢吧!”一直理智冷靜的少年,忽然說出了如此荒誕不羈的話,反倒讓旁觀的信長一愣。
“審銅錢?”奉行官也吃了一驚,如此荒謬的事可以說是聞所未聞,心說這少年別是個(gè)瘋子吧,自己若是被一個(gè)瘋子唬住了,這臉面可就丟大了。
“對,審銅錢?!鄙倌瓴活櫲藗兏`竊私語的懷疑眼光,躬身向神官說道:“請借我一口煮水的器具?!?p> 熱田神社的神官點(diǎn)頭,片刻后從社中取出一口小鍋,遞給了少年。
少年從社前的清泉中盛了半鍋水,放在之前燒鐵的火堆上開始煮了起來,一邊忙乎一邊嘴里還念念有詞道:“銅錢啊銅錢,你是生帶不來,死帶不去,卻有多少人都癡迷于你,為你爭破了頭,搶紅了眼。今天就讓我來替天行道,審一審你這可憎又可愛的小家伙?!?p> 說著,他把300文銅錢盡數(shù)投入到小鍋之中,自顧自地說道:“引誘人犯罪,判你們沸水焚身之刑?!?p> “哈哈哈~”人群爆發(fā)了一陣哄笑,這少年看著不似作偽,卻當(dāng)真像是瘋癲。
只有信長認(rèn)真品味著對方看似胡鬧,卻深藏哲理的話,人為財(cái)死,自己前世不就如此么?
奉行官緊閉著嘴,眼看著這少年太過古怪,自己秉承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下定決心站在一旁靜觀其變就好。
“他二人都說你們是他的,你們到底是誰的?你們要講話!”不一會(huì)兒,水面上就泛起了氣泡,少年一邊說一邊把頭低下,靠近了觀瞧那些銅錢,時(shí)不時(shí)地還裝作側(cè)耳傾聽一般。
辰之助和日吉二人站得最近,他們愣頭愣腦地看著少年似模似樣的表演,此時(shí)受到少年的情緒感染,也都把頭湊近過來,想聽聽這銅錢是否真能說出話來。
“嗯嗯,原來如此!”少年忽然頻頻點(diǎn)頭,抬頭指著日吉大喝道:“大膽日吉,竟敢撒謊奪人錢財(cái),你可知罪么?”
“我我我我……我……”遭到當(dāng)頭棒喝的日吉懵了,“你你你你……你有什么證據(jù)?”
“各位請上前來看!”少年不理日吉的狡辯,招呼眾人上前,就見那鍋里的熱水上浮起了一層油花。
“這是因?yàn)楂C戶宰殺獵物、取肉出售的時(shí)候,手上沾了動(dòng)物的油脂,他再摸這些銅錢,銅錢上自然也就有了油脂的痕跡?!鄙倌昀事暯忉尩?。
“哦,原來如此?!北娙嘶腥淮笪?。
“刁民日吉,偷人財(cái)物,反誣失主辰之助,按例判杖刑四十,立即執(zhí)行?!狈钚泄匍L舒了一口氣,這件事可算是完結(jié)了。
于是便有奉行官的手下,拖著哀求哭喊的日吉自去行刑,圍觀的眾人也迅速散去了,奉行官向少年鞠了一躬,“多謝閣下相助,請問您是哪位?”
到了此時(shí),奉行官也已明白了,有如此膽識的少年肯定不是普通平民百姓之子,于是向?qū)Ψ皆儐栃彰?p> “我來自丹羽郡兒玉村,名叫丹羽萬千代?!鄙倌旯Ь吹鼗囟Y:“剛才實(shí)在是失禮了,情勢所逼,請奉行官大人恕罪?!?p> 制止愚昧的不可能是理性的行動(dòng),這個(gè)時(shí)候反而更加荒謬的行為才能鎮(zhèn)住眾人,少年深諳此理,但為此得罪了當(dāng)?shù)氐姆钚泄?,總是不便,于是丹羽萬千代向?qū)Ψ奖磉_(dá)了歉意。
“丹羽……”奉行官沉吟道:“莫非閣下與武衛(wèi)樣的家臣長政公是同宗?”
“那正是家父?!钡び鹑f千代回答道。
“哦,難怪閣下器量不凡,”奉行官越發(fā)地恭敬了起來,“那么丹羽殿,告辭了?!?p> “告辭?!钡び鹑f千代點(diǎn)頭,目送著對方離去,接著便背起放在樹蔭處的行囊,向熱田的町外走去。
…………
“一益,你覺得此人如何?”隨著看熱鬧的閑人散去,信長他們又重新聚集在一起,他開口問道。
“有勇有識,大將之材?!睘{川一益回答信長的問題。
“嗯,把他挖過來。”信長也是如此看的,這樣的人才他可是勢在必得。
“這……”瀧川一益猶豫了,接著說道:“這件事可不太好辦?!?p> “為何?”信長看了身邊緊鎖眉頭的瀧川一益一眼,疑惑地問道。
“因?yàn)樗赣H是武衛(wèi)樣大人斯波義統(tǒng)的直臣丹羽長政啊。”瀧川一益補(bǔ)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