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隱形道人
深夜,靈州城,青慶觀。
周語琴潛身摸入觀中,七轉八拐,來到大殿前,見一小道士獨自走出,上前點了命宮穴,拖入草叢。小道士覺得背后手掌火燙,嚇得發(fā)抖。
周語琴低聲喝問:“觀主在何處?”
“在前面木塔里養(yǎng)傷。”
“對不住了?!敝苷Z琴點了他玉枕穴,往木塔而去。
塔分六層,下五層皆暗,只有最高層燈火通明。周語琴躍上飛檐,逐級而上,轉眼到了頂檐,兩腳勾住檐角,一個倒掛金鉤,用口水潤濕窗紙,戳破,向內觀察。只見靈虛上身赤裸,綁著厚厚的繃帶,半靠在床上,氣色還不錯,正在喝酒吃肉。床前立著一個美艷女子,在給他斟酒。周語琴無奈,翻身坐起,閉目等待。過了好一會,仍不見女子出來,她翻下再看,見靈虛正摟著女子一起喝酒。周語琴臉一紅,欲再等待,不知他又會做出何事,何況哪有這閑工夫,索性推開窗戶,翻入屋內。
女子剛要尖叫,早被周語琴點了前頂穴,輕輕放倒。靈虛大驚,再看是她,心中稍寬,笑道:“原來是周姑娘啊,這是我的一位遠房表妹,特地來照顧我?!?p> 周語琴不想和他啰嗦,單刀直入:“你怎么知道天書在揚拓手里?誰告訴你的?”
“這個……”靈虛被她嗆得語塞。
周語琴知道他是個滑頭,搶先道:“那天在地窖我沒拋下你,也算是救你一命;(這叫動之以情)李刺史待你不薄,你就應該知恩圖報,快點幫他解決麻煩事;(這叫曉之以理)我有幾位昔日好友在朝中做官,你以后有事可以找我?guī)兔?;(這叫誘之以利)今日我來,如果得不到滿意的答案,哼哼……”(這叫脅之以威)
靈虛是個會審時度勢的人,若在平時,聽了這番話早已就范,可今日卻支支吾吾起來,神情驚恐。
周語琴微感驚訝,問:“怎么?還有什么難言之隱嗎?”
靈虛吞吞吐吐地說:“不是,嗯……”有心編個謊言,一時竟想不出。
周語琴上前一步,目光漸漸兇狠。靈虛大懼,知道此女只是外表斯文,實則狠辣,一時手足無措,喊道:“你們兩個我都惹不起,別再逼我啦!”
“他是誰?”
“我真的不能說!”
周語琴哼了一聲,手指緩緩點向靈虛天豁穴。靈虛知道,天豁穴被點將痛入骨髓,何況自己重傷未愈,忙喊道:“別,我說就是。那人……那人會法術?!?p> 周語琴大怒,抬手欲點。靈虛嚇得大叫:“我沒騙你,他叫平康子,也是個道人!”
周語琴見他不像是說謊,譏笑道:“你是不是念經念糊涂了?”
“是真的,你不信我也沒辦法?!?p> “好吧,他是怎樣的人?”
“他曾經叫我一起去修道,我沒去罷了?!?p> “哼哼,原來你現在沒在修道。他怎么知道天書的事?”
“這我真的不知?!?p> “他為什么要告訴你?”
“嗯,我給了他一大筆錢。”
“這人現在何處?”
“他平素最喜歡煉丹,在寶臺山有個道觀,或許可以在那里找到他?!?p> “道觀叫什么名字?”
“一個小道觀,沒名字?!?p> 周語琴又問了一些細節(jié),轉身離去。
.
.
兩天后,周語琴來到寶臺山下。此山有些陡峭,很是荒涼,周圍也看不到人家。她慢慢拾道而上,一路仔細觀察,并沒看到什么道觀,一直爬到山頂才看到小片空地,上面蓋著一所房子。她進屋一看,正中央擺著小小的三清塑像,前方一張供桌,再無其他,走到屋后,卻看到各種各樣的爐子、容器。周語琴平素不習此道,一竅不通,只見爐子下的灰已經發(fā)黑,似乎很久沒點過,角落里還放著幾個狗頭,想必是道人施法用的。她環(huán)顧四周,并無一人,仔細搜索后一無所獲,只得回到屋子。她無計可施,決定等待,索性坐在供桌前打坐調息。
也不知坐了多久,周語琴聽到前方有極輕微的聲響,幾近于無。她想“來了”,手按劍柄,緩緩張開雙目。這一看不打緊,她瞬間覺得一股涼氣直沖腦門,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只見門外一個狗頭正在空中飄浮,上下左右前后并無任何支撐。狗頭嘴巴微張,露出了獠牙,一雙死魚般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她。周語琴暗叫有鬼,從未見過如此詭異之事,一時間只想趕緊逃跑。那狗頭竟慢慢飛進門,離她已不足一丈。周語琴心一橫,揮劍猛劈,狗頭被斬成兩半,落在地上。她此時全身真氣流轉,呈最嚴戒備之勢,聽力極為敏銳,哪怕一根針掉落也能聽得清清楚楚??杉幢闳绱耍闹苋砸黄兰?,竟無半分聲響。
猛然間身后一片大震,周語琴急轉身,只見一個鈴鐺飄在空中狂搖。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屋角的一把掃帚竟自己掃起地來,緊接著桌子、蒲團、雕像都依次動了起來。
周語琴暗叫罷了罷了,再不走,難道還想把命送在這里不成?她不敢松懈,全神戒備,一步一步,緩緩向門外移動。屋內也已重歸寂靜。
周語琴雖然害怕無比,靈臺依舊空明如鏡,在虛虛無無之間,飄飄渺渺之境,隱隱約約感到有一物向后心飄來,下意識地往旁一閃。那物綿軟無力,貼在她左肩。她頓時感到整個左臂失去了知覺,大駭,與此同時聽到有人“咦”的一聲,透著無比的驚訝。周語琴一聲勁叱,聚平生之力,手中之劍如閃電一般向那個聲音奔去。劍光到處,一股鮮血噴出,伴著凄厲的慘叫聲一人憑空現身,跌倒在地。
周語琴不管三七二十一,挺劍再刺。那人狂喊:“我不是鬼!”劍尖急偏,擦著咽喉而過。那人兀自狂喊:“我是人,不是鬼!”
周語琴定了定神,見他大腿上鮮血泉涌,先試著點了他幾處穴道,血居然止住了,看來他也是有穴道的,心中稍寬。周語琴當即點了他數處大穴,還是不放心,準備把他綁起來,這才發(fā)現自己的左臂還無法動彈,扭頭一看,肩上貼了一張黃紙,一把撕下,手臂恢復如初。
周語琴褪下那人的褲帶,把他綁得結結實實,這才后退幾步,靠著柱子跌坐在地,額頭上滲出了細細的汗珠,手也抖個不停。片刻后她喘息略定,心想本姑娘我真是流年不利,先是遇到揚拓那個瘋子,然后又是這么個東西。她走上前去,劍尖抵住那人咽喉,喝道:“你是誰,敢說半句假話,捅你個透心涼!”
那人連連搖頭道:“不敢不敢,我是修道人,我叫平康子?!?p> 周語琴一怔,定睛細看,此人白白瘦瘦,果然和靈虛描敘的一樣。她喝道:“你剛才使的什么妖法?”
“是隱身術,不是妖法?!?p> “我說是妖法就是妖法!”手中劍一抖。
“是妖法!是妖法!姑娘說是什么就是什么!”
周語琴覺得有些好笑,喝道:“你自己練的?”
“是神仙托夢教的?!?p> 要是一天前周語琴肯定一個耳刮子打過去,但現在無論聽到什么都不奇怪了,當下細細盤問。原以為此人如此詭異,必定十分難纏,沒想到他法術被破后膽氣全無,一一招供。
這平康子原先是個秀才,家境殷實,卻無意讀書,反而對煉丹畫符、神魔精怪之事非常癡迷。他到處訪仙修道,可惜遇人不淑,非但沒學到什么本事,還把家財敗光。正值窮途末路之際,忽然一天晚上有神仙托夢于他,傳了隱身之術。這下他精神大振,自認是天選之人,修道之心更盛。但從那以后,神仙就再也沒傳過他新的法術。平康子無奈,只得自行琢磨,每天想著煉丹??蔁挼ひ玫礁鞣N芝草、五金、丹砂,極是費錢。他只好利用隱身術,到處弄點小錢。
周語琴冷笑道:“小錢?恐怕是大盜吧!”
平康子連連搖頭道:“神仙警告過我,小偷小摸可以,做大盜不行?!?p> “胡說,神仙會這樣說話?!”
“小的不敢撒謊,神仙說了,現在四海靖平,朝中有不少厲害法師,我若動靜鬧得大了,不光自己小命難保,還要連累他。”
周語琴搖搖頭,實在難以置信,又問道:“你剛才干嘛裝神弄鬼地嚇我?”
“我急著回來煉丹,見姑娘你老是不走,就出此下策了?!?p> “行了,說說天書的事吧。”
“是,是,其實那不是天書。”
平康子闖蕩江湖時也聽說了天書的事,認定書上一定有道法,正好打聽到書在一位武人手上,于是利用隱身術偷了來,仔細研讀后發(fā)現和道法沒有半點干系,大失所望。但他知道江湖上想要這書的人多的是,就想賣個好價錢。揚拓是個大富翁,又癡迷武學,便把一本賣給了他。
周語琴冷笑道:“可你轉手又把這信息賣給了靈虛和董康買,一書三賣,做得一手好生意,你不去經商真是屈才了?!?p> 平康子連連求饒。
周語琴低頭思索,靈虛不必說了,董康買做過大將,肯定有錢,靳賢是靈虛叫來助拳的,那些散兵游勇必定是因為董康買江湖經驗不足,泄露了消息引來的。她問:“另一本呢?賣給誰了?”
“賣給一個叫伍奉的人?!?p> “肯定也是有錢人了,這次沒一書三賣?”
“沒有沒有,他出的價很高。他知道一定會有人來搶,還要我?guī)退阍谝粋€別人絕對想不到的地方。”
“哼,還有這種地方?哪里?”
“一個妖怪洞里。”
“那不是死得更快了?”周語琴大奇。
“不了解內情的人當然害怕,其實那洞里只住了兩個尚未成形的小妖,沒啥法力。我和小妖相識,他們同意伍奉住在那里?!?p> 周語琴搖搖頭,真是匪夷所思,又問:“洞在哪里?”
“沿著這條山脈走上三天,有座孤峰,叫茫蕩山,洞就在那里?!?p> “你這隱身術不光能隱身,還能消音,真是厲害。這張符是干嘛的?”周語琴指著剛才撕下的黃紙。
平康子有些慌亂,知道隱瞞不過,只得答道:“這是定身符,不過威力不大,也是神仙送的?!?p> “哼,我剛才明明準備走了,你為什么還要對我下手?”
平康子支吾道:“這個……”他回來后看到這女子美艷不可方物,一時意亂情迷,心中天人交戰(zhàn),見她要走終于忍耐不住出了手,可萬萬沒想到居然會失手,但這話如何敢說出口?
周語琴略一思索,隨即明白,臉羞得通紅,對著平康子面門就是一拳,持劍要殺。平康子屎尿齊流,連呼饒命。周語琴貝齒緊咬,猶豫再三,還是收了劍,轉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