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初戰(zhàn)

　　周語琴吃了一驚，趕緊出洞，只見前方有一朵白云，離地不過一丈，上面站著兩位仙道。左邊的那位戴著五彩南華巾，穿明黃色道袍，神態(tài)倨傲。右邊的卻是一個小仙童，看年紀約十二三歲，長得極俊美，正笑嘻嘻地看著周語琴。熊霸兩個肩窩各插著一把仙劍，被釘在地上，大聲呻吟。

　　周語琴大感惶恐，忙跪倒在地，磕頭道：“凡女周語琴，參見二位仙人。”

　　仙道皺了皺眉，根本不看她一眼，對著小仙童說：“宜蓮師弟，你是不是又偷懶調(diào)皮了，怎么會這么久？”

　　宜蓮嘟著嘴說：“我一收到戒備符的符信就來了，沒想到他們這么慢，一人一妖不知在洞里干什么，于是給你發(fā)符文，倒是宜陽師兄你遲到了哩。”

　　宜陽道：“行了，把這女子帶回去，師父要親自問話。哼，西方那人倒還真有耐心，害我們等了快一百年了?！?p>　　宜蓮扭著屁股撒起嬌來，指著熊霸說：“師兄，我們說好的，要一塊完整上好的熊皮，現(xiàn)在這塊破了兩個洞，你賠我哩?！?p>　　宜陽雖然外表嚴厲，但好像對這個師弟十分疼愛，輕輕撫摸他的脊背安慰。

　　熊霸聞言大恐，哀求道：“大仙，你答應(yīng)過的，把這個凡人帶出洞就放了我?！?p>　　宜陽哪去理它。

　　周語琴想，熊霸說的仙人就是他了，我在洞里看見的那道光壁原來是什么“戒備符”，他們的師父不知是誰，為何要見我？熊霸說自己不是壞妖怪，不知真假，如果是真的，待會不妨求仙人饒他一命。

　　宜陽說：“師弟放心，我們?nèi)フ铱椗?，保證給你補好，看不出來的?！?p>　　宜蓮更加不高興了，說：“那些仙女看不起我，老是說我太小，不和我耍哩?！?p>　　宜陽笑道：“你才六十歲，還不夠小啊，跟你耍你吃得消嗎？哈哈?！?p>　　宜蓮看著周語琴，忽道：“好師兄，師父平時管我可嚴厲啦，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你就答應(yīng)我一次，讓我耍耍哩?！?p>　　宜陽皺眉道：“師弟，你到底想怎樣？”

　　宜蓮目光炯炯，說：“師兄，你看這女子，雖是凡人，年不過雙十，豐胸細腰，眉不畫而黛，唇不點而紅，和嫦娥姐姐有幾分相似哩。這里是荒郊野嶺哩。”

　　宜陽哼了一聲不答，宜蓮抓著他亂扭。周語琴在下面聽了，心中疑惑，覺得這小仙童果然頑皮，說的話似乎不太妥當，但畢竟是仙人，言語就是好聽。只是他說我才二十歲未免有些夸張，我已經(jīng)二十六了。她到底是女子，聽別人說自己年輕漂亮，總歸還是高興。

　　宜陽經(jīng)不住師弟撒嬌，只得說：“好啦，答應(yīng)你這一次，速度快點，別忘了正事要緊?！?p>　　宜蓮大喜。宜陽在師弟腰上輕拍了一下，騰空而起，離地十丈高，左右顧盼。

　　宜蓮笑嘻嘻地從云上下來，走了過來。周語琴心中越發(fā)疑惑，不知他何意，忙磕了一個頭，恭恭敬敬地拜道：“參見仙人。”

　　宜蓮不答，卻死死盯著她，兩眼放光，一把解開她的衣襟。周語琴不由得往后一縮，問道：“敢問仙人有何法旨？”

　　宜蓮仍不理睬，反而抬頭向宜陽喊道：“真是一個絕色哩，我要用我的麒麟根捅她個花心大開哩！”說著，又去解女子的腰帶。

　　周語琴這才明白過來，在那一瞬間連害羞、憤怒都忘記了，心中只剩下無與倫比的震驚。眼前這人，想法齷齪，舉止骯臟，這也算是仙人？！簡直連江湖上的小混混都不如。我平生遇到的第一個神仙，竟是這般模樣！

　　眼看著腰帶已被解開，周語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宜蓮頓時感到像被鐵鉗給夾住一般，急忙后掙，卻紋絲不動。更加詭異的是，他感到自己的法力似乎被一股無形之力完全壓制住了，渾身酸軟，忍不住尖叫起來。周語琴聽到叫聲更是惱怒，一把將他拎起，玉臂一掄，重重地往巖壁上摔去。宜蓮當即腦漿迸裂，一股淡淡的白汽從尸身上升起，投地府去了。周語琴哪里注意到這些，急忙整好衣服，抬頭望去，見宜陽站在空中四處張望，好像在把風(fēng)，不由得羞憤交加，大喊：“你給我下來！”

　　宜陽在空中雖然聽到師弟的叫聲，卻并不在意，不過一凡人女子——雖然派她來的人或許大有來頭——終究能有多大能耐？等聽到周語琴叫喊，他往下一望，這才大吃一驚，趕緊按下云頭查看。他抱起師弟的尸身，又是悲痛，又是驚疑，難道這女子不是凡人？

　　周語琴憤怒難消，罵道：“你們是哪里來的妖人？”她見熊霸還釘在地上，不等對方回答，走上前去拔了他肩上的劍。雖然熊霸是妖，可在她心目中也比這兩個仙人要好上百倍。

　　周語琴轉(zhuǎn)過身，見那仙道手持一面鏡子正照向自己。她冷冷地說：“你拿的是照妖鏡嗎？”

　　宜陽終于好好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女子。他畢竟修煉多年，是個得道的仙人，雖然悲痛，片刻之間內(nèi)心便已寧靜如水，當即拱手道：“貧道宜陽，師從二仙山麻姑洞黃龍真人，請問這位道友是哪位菩薩門下？”

　　周語琴淡淡地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你師弟行為不端，已被我所殺，你想怎樣？”

　　宜陽心中微惱，仍面不改色，說：“這位道友，貧道師弟頑皮，多有得罪，可否告知令師名號，這里的諸般事物就交給長輩裁決，不知意下如何？”

　　周語琴見他對自己的師門念念不忘，想到熊霸說過，這些仙人認為達摩是某個西方的人派來的，自己也是，不如哄哄他。她微笑答道：“我?guī)煾甘侨鐏矸鹱?，怎么樣，你可以去找他啊！?p>　　“什么？你真是佛祖派來的？”宜陽臉色瞬間大變。

　　周語琴見他居然當真，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我如果是佛祖的弟子，那你是不是觀音菩薩啊？”她對神佛之事了解極少，左右也說不出幾個神仙名號。

　　若是換做凡人，早就聽出這話是調(diào)侃，可宜陽卻想了一下方才明白，怒道：“大膽孽障，敢接我?guī)渍袉?？?p>　　周語琴見這些仙人說話做事原來和江湖上的門派沒什么區(qū)別，心中的敬畏又消了幾分，說：“我從未和仙人打過架，確實很好奇。”

　　宜陽雙手抱胸，捏個訣，一把仙劍忽然憑空出現(xiàn)，當胸襲來。周語琴見來勢甚急，不敢怠慢，身體后縱，挽個劍花相迎。說也奇怪，仙劍離她約三尺時突然速度大減。周語琴猝不及防，原先準備擊打仙劍的劍身薄弱之處，現(xiàn)在卻直接點在了劍尖上，仙劍落地，她手中長劍折了一截。

　　宜陽暗暗納罕，這是什么法術(shù)？莫非他們佛家又有什么新手段？周語琴心想，看來我手中的凡間兵器無法與仙家法寶抗衡，剛才那劍速度突然變慢，難道是受到我體內(nèi)真氣的影響？

　　二人各懷心事。宜陽手一招，仙劍回到手中，只是速度比平時慢了不少，心中又是一陣納罕，當即挺劍刺來。周語琴原以為他會像江湖上的名門正派人士一樣，說“請閣下?lián)Q一把好劍再來指教”，沒想到他毫無禮節(jié)，更生輕蔑之心，揮斷劍接住。

　　對方既是仙人，周語琴絲毫不敢輕敵，緊守門戶。數(shù)招之后，她心中疑惑，這仙人招法粗陋，破綻百出，若單論武藝，也就江湖三流水平的貨色。他身體周遭有一圈氣墻，溫潤圓滑，與圓空類似，但比圓空不知強了多少倍?？杉幢闳绱耍苷Z琴運起新學(xué)會的真氣，對抗起來也綽綽有余。

　　宜陽此時驚詫無比，不光是因為這女子身上有一股奇怪的力量，更讓他惶恐的是自己的法力不知為何竟大打折扣，無論是念訣，還是暗中招呼小鬼助戰(zhàn)，有的軟弱無力，有的根本無效?？傊约核龅囊磺械囊磺?，都威力大減，明明有千年的道行，卻像只有二百年似的。

　　又斗了十數(shù)回合，周語琴畏懼之心漸退，見宜陽一劍刺向自己咽喉，她使個“沾”字法，斷劍輕輕壓住仙劍的中央。宜陽若是武藝高強，應(yīng)該抖腕繼進；若是想防守，應(yīng)該挺劍直立，沒想到他只是簡單的抽劍回縮。周語琴順勢疾進，一劍砍在他手臂上，手中斷劍又折了一截。

　　宜陽一聲慘叫，飛出圈外，忙從衣袖中摸出一粒丹藥吃了下去。他仙家靈藥倒也神奇，血立即止了，但手臂還是垂著抬不起來。周語琴雖獲勝，并不怎么欣喜，只感到一片茫然。宜陽喘息未定，察覺到自己的法力竟又恢復(fù)了，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周語琴躬身道：“上仙，我們這架打得有點莫名其妙，你師弟是罪有應(yīng)得，這就別過吧?！?p>　　宜陽哼道：“孽障，休要得意，看我仙家手段！”他騰空而起，離地十丈，手中仙劍一扔，念個訣，那劍頓時一變十，向周語琴飛襲而來。此時他離女子遠了，法力已經(jīng)不受真氣影響，十劍發(fā)出尖銳的破空聲，十分驚人。

　　周語琴大吃一驚，轉(zhuǎn)身就跑。十劍緊緊追來，隱約成包抄之勢。眼看著就要追上，十劍速度漸漸變緩。周語琴猛地轉(zhuǎn)身，此時手中劍只有匕首長短。她聚起全身內(nèi)力，一聲勁叱，右手使“破劍式”，左掌掌風(fēng)呼嘯，一齊向十劍擊去。十劍當即被擊飛了出去，周語琴的劍徹底破碎。

　　宜陽哼了一聲，手一抬，十劍調(diào)轉(zhuǎn)方向再次襲來，周語琴只好再次揮掌將它們擊退。但宜陽不厭其煩，每次被擊退，每次再回來。周語琴見他使出這種無賴打法，一籌莫展，他立在空中，打不著他，這場戰(zhàn)斗頓時成了有敗無勝的局面。

　　周語琴邊打邊退，慢慢來到一塊巖壁凸起處。此時十劍又襲來，她轉(zhuǎn)身急閃，躲到石壁后。那石壁如何擋得住仙劍威力，當即破裂成無數(shù)碎片。周語琴大叫一聲，被壓在碎石下，一動不動。

　　宜陽深深懊悔，心想遭了，上一個被大師兄打死了，好不容易等來一個又被我打死了，師父問起，如何回答？他急忙降下云頭，離地幾尺，向下查看，猛然間一塊大石飛砸過來。宜陽情知不妙，側(cè)身躲過，剛要騰云，只見那女子飛身撲上，一把抓住他的腳踝。周語琴肉身凡胎，云彩無法支撐，二人都落到地面，扭打起來。宜陽武藝比周語琴相差甚遠，這種貼身搏斗更是無還手之力，想要變化逃走，偏偏法力大減，竟不成功。幾個回合下來，宜陽已被打得鼻青臉腫，三尸神茬，有心求饒，想對方不過是個凡人，實在開不了口。

　　周語琴騎在仙人身上一頓胖揍，心中說不出的痛快。她想到那個好色的六十歲小童，想到宜陽站在空中把風(fēng)時那滿不在乎的表情。毆打良久，最終理智還是戰(zhàn)勝了情感，她突然站起，喝道：“你居然連這么簡單的計策也識不破，看在這個份上今日饒你一命，去吧！”

　　宜陽已被打得迷迷糊糊，隱約覺得她放過自己的理由很奇葩，艱難爬起，感到體內(nèi)精氣神已全亂，陰陽錯位，五行不調(diào)，無法再施法，只得一瘸一拐地走了。

　　周語琴心中有無數(shù)疑團未解，但她知道此地不可久留，憑著直覺，現(xiàn)在只想快點到人多的地方去。熊霸受傷雖重，總算不致命，跑過來千恩萬謝。周語琴讓他回家，又于心不忍，終于告訴他，神仙騙了他，他已經(jīng)被關(guān)在大石中近百年了。熊霸想到自己的孩子恐怕都已老死，傷心不已；想到仙人無恥，又忍不住破口大罵。熊霸問道：“大仙，你準備去哪里？”

　　周語琴狠狠地拍了他一巴掌，笑道：“我是那仙人的媽，我現(xiàn)在要去洛陽?！敝浪X子不太靈，還是解釋了一番，自己的確是凡人。

　　熊霸將信將疑，說：“讓我和你一起去吧，我有妖力，可以日行千里，給你做個坐騎。放心，到了城里我就裝作一只熊，不會讓人發(fā)現(xiàn)是妖的?！?p>　　周語琴大喜，剛要答應(yīng)，猛然驚覺，搖頭道：“不行，人妖必須殊途，你走吧。”

　　熊霸苦苦哀求，周語琴心意已決，堅決不同意，后來揮掌要打，熊霸只得含淚離去。

　　周語琴來到少室山下，找到一戶人家，借了紙筆。那洞里的字本就是達摩所寫，理應(yīng)還給少林寺?？蛇@些字只是秘籍的第一本，如果不把后面兩本也交出，豈不是害人？她猶豫片刻，終于把秘籍全本寫下。她邊寫邊想，當年達摩不知有沒有得到全本，若只得到一本，他為何不走火入魔？寫完秘籍后，她又給圓空寫了一張紙條，告訴他兔妖王之事自己會去處置，要他不必掛念。周語琴來到少林寺山門外，不等知客僧問話，一掌先在地上拍了一個大坑，然后取出信件，要他務(wù)必交給方丈。此刻她心中感到無比輕松，終于不用再做小人了。

　　諸事辦妥，周語琴起身往洛陽而去。

　?。ㄖ苷Z琴所留秘籍在少林寺被稱為《易筋經(jīng)》，自唐以來東土武功大進，皆源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