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浮屠已成闌

　　大會初啟當日，谷主單立云在臺上佇立，朗聲道：“今日有幸，勞各位遠迎鄙谷，比武就由鄙谷弟子首先站擂，各門可以派一位弟子上來應(yīng)戰(zhàn)，贏者便是擂主，站到最后一人，便是本次十年一屆的武道大會勝者……”

　　話未畢，群下已然激論，有人道：“那對你們?nèi)焦蓉M不是有所不公?”

　　單立云笑而不答，心知各門的長老門主定然都不約而同地想：誰先上誰吃虧。于是又對著眾人朗朗道：“鄙人心想，來此大會的各路人才定是佼佼之輩，所以前十戰(zhàn)由鄙人提議，不妨改換抽簽進行，十戰(zhàn)過后，再由剩余人數(shù)多的門派先上，到最后只剩十人不到了，再換抽簽，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一旁金刀嶺堂主左風棠心想：谷主所道的法子絕不失公平，一來激得下面各路門主都不得不戰(zhàn)，二來也將三山谷守擂的劣勢降低了不少。

　　于是也上前道：“各位，大家都是習(xí)武之人，我看這雞蛋法子里實在是挑不出骨頭計，不如就按照單谷主的主意來辦吧，寧少主，你看如何?”說話之時，臉上帶著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大有脅迫之意，但只有知情人所知。

　　眾人望向?qū)幧僦鳎秋w花教派來三山谷的寧喻，只見寧喻被忽然挑上了話端，心中滿是不悅，但見左風棠的臉色，心中不禁怕了三分。

　　見寧喻壓著情緒，向左風棠道：“三山谷對我有救命之恩，于情于理，在下也不敢說一個‘不好’，別路門派不管，我們飛花教只答應(yīng)了便是?！保f罷，還低頭“唉”了一聲。

　　半眉真人聽后一聲怒哼，心中憤然道：這畜生還反咬一口了！

　　岑康福見狀也是氣不打一出來，只道后悔識得了這么個白眼狼。

　　眾人是聽出來了寧喻話中之話，也是稍有不滿三山谷以這樣的姿態(tài)來強壓一個少主。只是下一刻苗王寨的寨主蕭云一開聲，不滿便悄然而逝了。

　　見蕭云道：“各位聽我一言，據(jù)我所知，這寧喻先前潛入三山谷當了一名弟子，不知心存何意，眾人皆知，我們江湖中人最忌諱欺師滅祖！一來他有門有派卻當了三山谷的門徒，便滅了飛花教的威嚴，何況他還是個少主?二來，他既然入了三山谷，又反去飛花教再當回了少主，便是欺了三山谷之師，此等行為，按武林規(guī)矩來，要先斷手斷腳，然后問罪！”

　　此事應(yīng)當是岑康福告予蕭晴所知，而蕭晴又告予了蕭云，想到這，半眉和岑康福便心下了不少。但畢竟是宗門之恥，三山谷的幾人都大感憤怒，當下詢問蕭云此時當真。

　　蕭云只道是桃源居半眉真人所遇，半眉亦點了點頭。半眉知道此事不宜太過，便和谷主私下商量幾句，谷主單立云便道：“當下是大會舉辦之日，不宜大興私門之事，此事便先下一旁，日后我們定會去飛花教討個說法！”他言語輕松，卻不失威嚴。

　　此番言語讓眾人為三山谷增添了不少好感，一旁的寧喻被氣得面色鐵青，只是忽而想到什么，突然瞥向蕭晴，眼光陰沉，站在他身旁的寧氏夫人亦是惱怒，卻只能心道孩子不爭氣，竟然好好少主不當，跑去別家認祖宗。

　　而蕭云聽后負手而立，終究不太糾結(jié)此事，卻見寧喻松了口氣，好似勒在脖子上的麻繩解開了那般。

　　此事放一旁后，眾人總歸是接受了單立云的提議，接受抽簽。

　　一會兒后，周青冠拿一支刻著個‘一’字的竹簽，向旁邊眾人詢問：“有誰看到過莫行舟莫長老？”

　　身邊的幾位書山院弟子紛紛左顧右盼表示沒見到此人。

　　周青冠喃喃道：“三炷香之后就要開始比試了，怎么二弟跑不見了人影？”，他當下一個個去詢問，一旁的岑康福見他這般焦急，便過去詢問道：“周師叔？您在找人么？”

　　周青冠見是岑康福，便向他說了緣由，岑康福毛遂自薦道：“咱們山谷這般廣闊，莫大人迷路了也說不定，不如讓師侄去尋找罷？”

　　周青冠點頭道：“那這樣罷，我讓一些弟子在山腰周圍尋找，我去大殿旁邊尋找，你就去附近的宅子院子里面看看，怕是行舟他顧著玩耍聊天，快忘了還要替我書山院出戰(zhàn)這事了?！?p>　　岑康福道：“嗯……那位莫大人……”，周青冠打斷道：“叫他莫行舟便是，比你大不了幾歲?！鳖D了下忽然又道：“我的寒蛇劍應(yīng)該還在他身上，你認劍應(yīng)該就知道哪位是他了。”

　　岑康福正好奇，但之前與周青冠還鬧了些不愉快，便沒有再說，只道了聲：“師侄去去就回。”便向周圍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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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遠處，莫行舟隨著鴿子來到一處的院子中，等了半柱香后，房檐上跳下來一人。

　　這人七尺有余，衣冠楚楚，戴著一副面具。

　　他直言道：“無道，三山谷一事，恐怕要暫放一旁了?！?p>　　莫行舟緊下眉頭，問道：“獨孤大哥，怎回事？”，眼前這人便是獨孤妄。

　　見獨孤妄輕搖著頭，莫行舟失聲道：“莫非你的病癥……”

　　“沒事?！?，獨孤妄向后望去，忽然瞳孔一縮，用干枯的嗓子說道：“你看這天，快要變了?！?p>　　莫行舟向上望去，天色的確陰沉了幾分。

　　“獨孤大哥，你說阿彩有難，到底是個怎么回事？”，他急忙上前幾步問道。

　　獨孤妄露出不知是悲傷還是冷漠的神色，道：“恐怕已經(jīng)遭了青派的毒手?！?p>　　莫行舟被這話猛的一驚，全身顫抖，忙問道：“不可能！剛才我還與她相談，青派怎么可能有這般高手能……”

　　“莫行舟？”

　　他話還未說完，只聽見身后傳來一聲叫喊。

　　莫行舟回頭望去，卻突然余光瞥見獨孤妄眼中殺氣四溢，赫然一驚。

　　“大哥，你……”

　　話未畢，獨孤妄已是一掌轟來，莫行舟動不及，只本能的抬起了手肘頂住這掌，隨后砰一聲縱身飛了出去，剛好飛向剛才那位叫他的人，正是來尋找莫行舟的岑康福。

　　“莫兄弟，你沒事罷？”，岑康福接住莫行舟，一招‘白虎嚼蓮’卸去了勁力。

　　莫行舟挨了這掌已經(jīng)頭冒冷汗，只說道：“沒事，脫臼罷了?！?p>　　他騰開半步，左手抓住右臂，咔嚓一下把肩骨接好，他向岑康福說道：“這位兄弟，是周大哥派來來找我的么？”

　　岑康福點點頭，然后看向獨孤妄，只見他眼神似虎，兇狠而孤傲，問道：“他是誰？”

　　莫行舟頓了片刻，答道：“他……是我大哥，練功時出了些問題，一時會不分敵我?！保戳丝瘁蹈?，心道：“這人功夫也不錯，不如拜托他幫我讓獨孤大哥冷靜下來……只是獨孤大哥武功甚高，恐怕兩人合力也難以制服他。”

　　屆時岑康福突然道：“莫兄弟，不如我助你一手罷！”

　　這話正合莫行舟心意，他不假思索便回了聲：“好！”。

　　霎時只聽見獨孤妄哼的一聲，似一只弩箭一般疾射而來，躬身一肘子打在岑康福肚子上。

　　他噴出一口血倒飛出去，莫行舟大驚，猛的一腳踢去，不料獨孤妄硬是抗住了胸口上的一記鞭腿，嘴里發(fā)出哼哼的聲音。

　　“糟了！”，莫行舟驚呼，隨后獨孤妄一爪擒住他的腿，好似劈柴那樣一記手刀落下。

　　“啊——！”

　　莫行舟痛入心扉，極怒之下，一記鳳眼拳猛打在獨孤妄太陽穴上，獨孤妄也吃痛哼出了聲，捂著頭退后了幾步，半只眼睛猩紅，流出血淚。

　　“獨孤大哥！”，莫行舟見到只覺悔不當初，連斷骨之痛也不大在意了。

　　岑康福擦干凈嘴角的血跡，走到莫行舟身邊道：“你大哥實在厲害，太陽穴吃了一拳還未昏迷，莫兄弟，你沒事罷？”

　　莫行舟忍著痛道：“無礙，咋們要快些，不然恐怕會出事?！?p>　　“好?！?p>　　話畢，只見獨孤妄摘下面具，拭干凈糊了半邊臉的血，隨后看向旁邊的桃樹，走去劈下一根樹枝。

　　“你大哥怎么突然去劈柴？”岑康福抹了抹額頭的汗，被這番情景弄的滿頭疑問。

　　莫行舟眉頭緊皺，手握向了腰間的劍柄，“他要使劍了，千萬要當心?！?p>　　岑康福心道：“這是哪門子的劍法，用樹枝當劍？”，但仍警惕了幾分。

　　“一劍無絕！”

　　莫行舟大喝一聲，寒蛇劍出鞘，一點鋒芒向獨孤妄刺去。

　　“無道，你將絕情劍法另辟蹊徑，在我看來，就是一番糟蹋！”

　　獨孤妄猛的出手，頓時天地變色，暴雨傾斜而下，轟雷四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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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雨砸在桃葉上，地上落滿了殘破的花瓣，而花瓣沾上了紅紅的一攤血水。

　　“我又輸了……”

　　莫行舟跪倒在地，胸口上一道極深的劍痕，血流如注。

　　“莫兄弟！”，岑康福緩過神來，一眨眼已是地獄一般的場景。

　　獨孤妄甩下滴血的樹枝，向天狂笑幾聲，獰然道：“暢快！”

　　“你這瘋子！”，岑康福咬牙切齒道。

　　獨孤妄笑道：“你說的不錯！我不瘋魔，豈能成活？”，忽然轉(zhuǎn)向莫行舟，又道：“師弟……你又何苦，當初聽我所言，學(xué)了這劍法，今日不就能打贏我了么？”

　　莫行舟痛咳一聲，嘴角含血道：“師兄，這劍法邪門，貿(mào)然去學(xué)會被侵蝕心智，你看看你如今什么模樣？還是當初那溫潤如玉，邪氣不侵的大師兄么？”

　　獨孤妄默不作聲，忽而望向地上一攤水，模糊的映著一個頭發(fā)散落，滿臉猙獰的人。

　　他猛的退后撞在墻上，摸著頭發(fā)和臉龐，忽然就地打坐起來，嘴里念著一段段詞。

　　“他怎么了？”岑康福問道。

　　莫行舟見此舒了口氣，道：“這位兄弟，先扶我去屋檐下療傷，已經(jīng)沒事了?！?p>　　岑康福聽后忙扶著莫行舟走去屋檐下，隨后檢查他的傷口，點了幾個穴位。

　　“我先給你止血，稍后還要拿些藥敷上，不然可能會感染炎癥?！?p>　　“嗯，謝謝你了。”

　　說罷，岑康福便冒著雨跑了出去，剩下兩人在打坐調(diào)息，一人在雨中，一人在屋檐下。

　　良久后，獨孤妄睜開眼，道：“無道?！?p>　　莫行舟隨即答道：“師兄?！?p>　　獨孤妄道：“我們離開師傅有多少年了?！?p>　　莫行舟沉吟片刻，似乎不愿提起這件往事。

　　獨孤妄又道：“當初師傅逼我學(xué)武，對我冷若冰霜，卻對你倍加呵護，什么都不去強迫你，我其實對你們恨意不少?！?p>　　“因此，你才背離師門么？”

　　“哼呵呵……”獨孤妄輕笑聲，又道：“師傅追殺我十二年，如今銷聲匿跡，不知是不是已經(jīng)死了。”

　　“師兄，師傅不是追殺你，只是……只是……”

　　“罷了，那么多年過去，我如今劍法也算練到爐火純青，也不丟她的臉面罷？”

　　“師兄……你這離魂之癥已經(jīng)如此之深，可想過找回師傅，讓她將絕情心法授于你？”

　　獨孤妄愣了會神，回道：“師傅還愿意見我么？我偷練了絕情劍法，犯了師門大忌，師傅怎還會將配套的心法教予我？”

　　莫行舟搖頭道：“我不知，我亦不見師傅三年多了，如今也不知該如何尋她。”

　　“都是孽緣罷……”

　　獨孤妄站起身來，向莫行舟說道：“師弟，我決心去尋回師傅了，你好自為之，這顆三轉(zhuǎn)回魂丹你服下罷，我……我有些埋藏心里許多年的話想……想對她說，只是希望她還沒死，希望她能待我如同你那般好……”

　　“師兄你這話是甚么意思？”

　　“沒什么，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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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久之后，莫行舟服下丹藥后傷勢有所好轉(zhuǎn)，只是藥力作用下經(jīng)脈負荷太重，不能動武。

　　他出去庭院，準備去金殿前看下情況，哪知還未走幾步，便見到許琰彩找了過來。

　　“阿彩，你怎么來了？”

　　許琰彩握向莫行舟的手，瞥見他胸口血跡，臉色煞白，驚呼道：“無道哥！你怎么受傷了？”

　　“沒事，我摔了一跤。”，莫行舟緊握著她的手輕聲道。

　　“定是摔在尖石上了，那么大的傷口……疼不疼？”，許琰彩一臉擔憂，水汪汪的眼睛好似要哭出來。

　　莫行舟輕揉著她柔若無骨的玉手，說道：“傻妹子，我沒事，怎么這么著急找我？”

　　許琰彩“哦”了一聲，這才想起有要事找他，揉了揉眼睛說道

　　“也沒什么，就是三山谷快被滅門了?！?p>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