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冬天,蘇雅搬離了寒霜閣的小院子,住進了蘇合衣的寢殿。
蘇合衣居住的半夏殿,坐落在霜鈴宮位置最好的地方,推開軒窗便能看見懸掛在崖間的瀑布,正是開頭我看到的那一道。
半夏殿為何取名為半夏,按照蘇合衣的解釋,是因為半夏殿前栽種的蓮荷只能盛開半個夏天。
半夏殿前栽種了滿池的蓮荷,面積之大,相當于半個寒霜閣,站在殿前舉目望去,看不到盡頭。想來夏天蓮荷盛開的時候,場景定然很是壯觀。
殿前蓮荷,殿后瀑布,這也難怪小仙君會說夏日的時候會很好避暑了。的確,如此勝地,世間難求。
蘇雅趴在水上亭臺的欄桿之上,逶迤的裙擺落在地面的雪白貂裘之上,一雙嫩白的細足半隱半現(xiàn)。
她伸手將掌心的魚食灑落在清澈的水面上,表情百無聊賴,還未到夏季,但是這池中,已經(jīng)有了荷蓮初展的尖角了。
身后響起熟悉的腳步聲,一件錦衣狐裘落在蘇雅的肩上。
蘇雅回頭,清澈的目光印著蘇合衣的俊雅的容顏。
蘇合衣輕笑,手掌遮掩住蘇雅的眼睛,過了好一會才放開,這是他經(jīng)常會做的舉動,蘇雅卻不知道原因。
“冷?!?p> 蘇合衣的聲音清淺淡漠,仿佛此刻帶著料峭春寒的微風,可手中動作卻無端暖人。
蘇雅垂眸看著為她穿鞋的俊秀男子,清澈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在蘇合衣的臉上,在蘇合衣做好這一切抬頭看著她的時候,蘇雅突然俯身在蘇合衣的眉間印上一吻。
蘇合衣一怔,能夠感受到鼻翼之間縈繞的清香,他伸出手攬住蘇雅的腰,涼薄的唇卻輕輕地勾起了一抹甚是愉悅的弧度。
“想出去走走嗎?”
蘇合衣問著蘇雅,蘇雅搖頭。
脫離了樂姬的身份,蘇雅的日子過得悠閑而無聊,蘇合衣為了打發(fā)她這種無聊,時不時帶著蘇雅在江湖上走一圈。
幾個月下來,江湖中的人都知道,蘇合衣身邊有個不會說話的美人。
而這個美人,有毒。
在霜鈴宮山下城中,有賣茶擺攤的說書人,說的都是些話本子里帝王要美人不要江山的癡情泣血故事。
當然,這些故事都是一個無聊的閨中小姐看多了書生和小姐的故事,無聊臆想出來的,只是沒想到附和了大眾的胃口,瞬間變得火爆了起來。
然而這世間哪有那么多要美人棄江山的故事,至少在這座小城存在以來,只出現(xiàn)過一件。
說的便是當時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霜鈴宮宮主蘇合衣和他的美人之間的故事。
江湖中有傳言,說霜鈴宮蘇合衣的那位美人,雖是啞巴,卻傾城傾國,彈得一手好琵琶,深得蘇合衣喜愛,在某日江湖宴會上,有人為找場子,提議讓蘇合衣身邊的蘇雅即興演奏一曲助興。
蘇合衣當場翻臉,卸了那人的下顎,讓這人成為了和蘇雅一樣的啞巴。
在眾人看來,蘇雅是蘇合衣的禁忌,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維護這個女子。
而后凡是牽扯上了蘇合衣身邊這位美人的,結局都不是很好。
江湖中甚至有傳聞,蘇合衣可是為了蘇雅,得罪了大半個江湖。
雖然只是傳聞不太可信,但是后來霜鈴宮被覆滅的事情,確實是和這位蘇雅有關的。
在歷史上,凡是像蘇雅這樣的人,都被稱為紅顏禍水,而這些紅顏禍水,一般都命薄。
蘇雅不愿再離開霜鈴宮,對她來說,旁人什么眼光評價都不重要,她要的,只要是蘇合衣就好了。
蘇雅眼中的柔和越發(fā)明顯,只要是蘇合衣出現(xiàn)的地方,總能讓她的眼角發(fā)出不一樣的色彩,刺目至極。
即便蘇雅知道,這一場假意的維護,只是蘇合衣籌謀開始的引線而已。
蘇雅陷進了蘇合衣的棋局中,明明知道蘇合衣是執(zhí)棋者,也有機會脫身而出的,卻說服自己,同自己賭上了蘇合衣的情意。
不過按照后來事情的走向,顯然這姑娘沒有賭贏。
夏季,半夏殿前的荷蓮完全盛開,如我所想的那樣,荷蓮盛開場景頗為壯觀美麗,蓮荷清香隨風而蕩飄滿整座半夏殿。
蘇雅依靠在涼亭內(nèi)的美人榻上,轉眼就看見了自半夏殿走出來的蘇合衣,他的身后,還跟著一位蘇雅很眼熟的謀士。
那布衣謀士不知道同蘇合衣說了什么,蘇合衣的目光轉向了這里,看見了望著這邊的蘇雅。
蘇合衣舉步走向這邊,身姿猶如傲雪青松,風清白蘭,他站定在蘇雅的跟前,溫潤笑意,清淺從容,像極了那年仲夏夜突入蘇雅小院。
“雅兒興致甚好,不如為我彈一曲?”
蘇雅微笑著彎彎眼睛,點頭。
蘇合衣吩咐人將蘇雅的琵琶取來,靜靜地坐在一邊,目光歡喜而寵溺地落在了蘇雅的身上。
蘇雅跟在蘇合衣身邊半年多時間,卻再沒有為蘇合衣彈過曲子,然而她的樂藝并沒有退步,反而有更上一層樓的趨勢。
蘇合衣眼中的笑意越發(fā)明顯溫柔,他撫摸著蘇雅的眉眼,
“這首曲子雅兒以前沒有彈過,很好聽?!?p> 猶如孩童得到糖果一般歡喜,蘇雅雖然不會說話,但是她的情緒,都表現(xiàn)在了那雙清澈玲瓏的眼睛里。
我看著蘇雅原本平靜淡然的眉眼因蘇合衣變得歡喜哀愁,曾經(jīng)那個只懂得如何隨遇而安,太過安靜乖順的姑娘,在某一日,終于遇到了那個可以牽扯她全部情緒的人了。
可我并沒有為蘇雅感覺到歡喜,蘇合衣這人心思縝密,城府深沉,對萬事都有著運籌帷幄的把握的男子,不知道在動蘇雅這顆棋的時候,會不會有所猶豫。
那位布衣謀士出現(xiàn)在半夏殿的次數(shù)越來越頻繁,蘇雅心知事情發(fā)展的進程,卻不說破。
夜涼如水,半夏殿前的蓮池在夜晚安靜盛放。月華流光傾瀉在延綿至蘇雅裙擺之下。
蘇雅慢慢地走向蓮池中的水上亭臺,晚風微涼,她卻只著了一件輕薄的紗裙。
滿池荷花香,蘇雅抬眸,整個人衣衫單薄地立在亭中,久久沒有動靜。
就在我以為這姑娘是在夢游的時候,蘇雅卻突然間身形一轉,整個人像是一只初展羽翼的蝴蝶,練著不甚熟悉的舞步。
蘇雅不知道蘇合衣還記不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蘇雅想告訴蘇合衣,她的琴彈的好,她的舞也跳的很好,她想跳支舞給他看。
可蘇雅不會說話,所以蘇合衣也注定不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