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那血線一登頂,只怕,這貴公子也要一命嗚呼了。
我內(nèi)心暗道這年輕人壽限將至,命不久矣。
“恩人?!?p> 容杳小心翼翼地看著我的臉色。
我對她說道,
“你哥哥已經(jīng)是病入膏肓,回天乏術(shù)了。”
這一點,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容杳的小臉一白,輕聲顫抖地說道,
“連你也不能救他嗎,你是神仙啊?!?p> “不不不,我不是神仙,我只是奈何橋下一個算命的?!?p> 我糾正這姑娘的話,并且告訴她生死有命,若是強求挽救一個壽命將至的人,是會遭天譴的。
“我不怕遭天譴,你當(dāng)初不是說,如果我投胎轉(zhuǎn)世,我今世未償?shù)膲勖?,就會在來世補償嗎?我不要來世長命百歲了,我現(xiàn)在跟你回去,我今世剩下的壽命,就給我哥哥,可不可以?”
這姑娘真是急到求助無門了,竟然會有這樣的想法。
我忍不住搖頭嘆息,遺憾地告訴她不可能。
容杳的小臉一寸一寸地蒼白下去,呆呆地跪在床榻邊。
床榻的那個年輕人呼吸微弱,不知何時就會停止呼吸。
我看著悲傷的容杳,心底并沒有太多的感慨,悲歡離合,但凡是在來到地府的魂靈,都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
看得多了,便也見怪不怪了。
我沉默地看著背對著我的容杳,她的背影哀傷,仿佛是籠罩上了一層極為沉重黑暗的陰霾。
這樣悲傷的背影,真是有讓人摟進懷中好好安慰的沖動。
我這樣想著,身邊忽然多了一道陰氣。
幾乎是下意識地,我朝著著陰氣的來源看去,神情凝重。
只見在容杳的身旁,赫然飄著一個身穿白色靈服的魂靈。
那魂靈臉色蒼白,可相貌容顏,竟然和病榻上的那位還有微弱呼吸聲的年輕人一模一樣!
容長憬!
他的魂靈竟然離體了!
我震驚地看著容長憬,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撫摸容杳,清如白雪的目光隱隱藏著哀傷。
“杳杳,別哭。”
他說道,背對著他的那道悲傷身影卻一動不動。
“她聽不見你說話的?!?p> 我提醒道
容長憬發(fā)現(xiàn)了我的存在,倏然看著我,如雪的目光瞬間冷淡凌厲地像是十二月的冰霜飛刀。
“你是誰?”
“容杳請來救你的鬼?!?p> 容長憬聞言,看了一眼我的腳下,見我和他一樣是飄著的,
“你命不久矣,容杳想要救你?!?p> “沒用的。”
“我知道,我已經(jīng)告訴過她了,可是她似乎不能接受這個事實?!?p> 我無奈地擺手。
容長憬的魂靈離體,想來今日便是他的終日。
要不了多久,躺在那里的那副軀殼就會停止呼吸,到時候,容長憬和容杳才是真正的天人永隔。
“她很舍不得你?!?p> “從小到大,她沒有離開過我?!?p> 容長憬說道。
“你對你妹妹真好?!?p> 我感慨了一聲。
容長憬糾正我,
“她現(xiàn)在是我的妻子。”
在我投來的目光中,他又說道,
“一年前,我們成親了?!?p> 原來人間竟然過了一年了。
我忽然想起了當(dāng)初在地府閻羅殿為容杳和容長憬算的命。
若照這樣算來,容長憬的壽命,確實已經(jīng)到期限了。
“那你現(xiàn)在打算怎么辦?你停留不了多久?!?p> “所有的后事我都已經(jīng)安排好,現(xiàn)在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她了?!?p> 我看容長憬一眼,發(fā)現(xiàn)他的目光一落在容杳的身上,就好像是江面上初升的新月泛著柔和的光輝,淺淺柔柔地撒滿了整個江面,隨波逐流千里。
這種依戀無奈又不舍的目光,我并不是第一次看見。
我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對容長憬說道,
“黑白無常一般子夜前來勾魂,你還有三個時辰的時間,若是你還想交代什么事情,就好好對她說吧?!?p> “我魂靈已然離體,有些話,如何說的?!?p> 他苦笑一聲,蒼白透明的手輕輕地放在容杳的頭上,即便觸摸不到,可他的眼底,卻好像有了柔軟的光芒。
“我可以幫你?!?p> 聞言,容長憬詫異地看著我。
“我雖然救不了你的命,可讓你堅持一會,還是沒有問題的,這姑娘日日夜夜地召喚我,我?guī)筒涣怂裁?,只能做到這里了?!?p> “姑娘怎么會認識我家杳杳。”
年輕的魂靈忽然一下子問到了關(guān)鍵的地方。
我不知怎么回答,便隨手扯了一個謊,
“我們是在外出踏青的時候認識的?!?p> “原來如此?!?p> 容長憬說道,蒼白的臉浮現(xiàn)一抹笑意,
“她自小沒有什么朋友,能認識姑娘,真好?!?p> 我不知道容長憬為什么認為,一個凡人遇見一個鬼會是一件好事。
我沒有再廢話,我隨手施了一道法術(shù),將容長憬送回了他的身體。
在我的幫助下,躺在病榻上的那個病弱男子有了蘇醒的痕跡。
眼皮下的眼珠子輕輕地轉(zhuǎn)動著,容杳握著的手,亦是輕輕地動了幾分。
“哥哥,哥哥你醒了?!”
容杳又驚又喜地問道,精致如雪娃娃的容顏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
容長憬終于睜開眼睛,那雙墨色的眼瞳如同江面上初顯清冷光輝的新月。
他想抬起手撫掉面前姑娘臉上的淚痕,一雙柔軟溫暖的小手立刻握緊了他,輕輕地將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臉上。
“哥哥?!?p> “杳杳?!?p> 男子開口,看見她精致的面容上一顆顆掉下的像珍珠一樣的眼淚。
這些眼淚滑落在他的指縫中,帶著溫?zé)嵋约懊媲靶∑拮拥谋瘋?p> “哥哥?!?p> 容杳又喚了他一聲,聲音帶著哭腔,聽起來軟糯又沙啞。
她將頭靠在容長憬的胸膛,年輕的男子輕輕地拍打著她的后背。
內(nèi)心明明是柔軟的,卻從很深很深的地方涌上來一種無力和疲憊。
他輕輕地閉上眼睛,似乎想要壓下這種無力和疲憊。
我站在一旁看著這相互依偎的兩人,悄然退了出去。
有些話,總是要說清楚的,就算遺憾那又怎樣呢?
庭院外柔白的月光像是輕紗一樣鋪成在地上,和這地面上的白雪融合在了一起。
頭頂上的孤月清冷,沉暮色的天空,無論如何斗轉(zhuǎn)星移,始終停留在夜空中的,也只有這輪孤月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