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月一族,二百多年前,俱是瀚海王朝的臣民,韋氏一脈,隨瀚海先皇征戰(zhàn)四海,韋氏倆兄弟韋天宗,韋偉,一母同胞,性格迥異,韋天宗深謀遠慮,智勇皆備,韋偉生性達觀放浪,混跡名山大川,喜研術數(shù)玄學,除本族的修習之外,結交許多三教九流,一身兼百家,具不精通,只是駁雜而不自知,養(yǎng)成了眼高于頂,開口江河,倒灌三山五岳的名士風流。
你給別人扎針,別人回以玫瑰,這是癡心妄想。仕途向韋偉給了一個金城湯池的造型。
韋天宗征戰(zhàn)在外,無暇他顧,兄弟二人聚少離多,這樣韋偉越發(fā)不堪,漸漸三載兩年,不常住家。派人尋去,剛有眉目,便即匿蹤斷線。
“叔記得是瀚海歷三百三十九年,對,就是這一年?!?p> “嗯,嗯?!表f月兒聽得入神,家族舊事,父親從來不提。
那一年四海終于承平,天下一家,百業(yè)漸隆,韋天宗因戰(zhàn)功卓著,先皇愛重,以無雙公主下嫁,韋氏貴為皇親,開府建牙,封地極北,授下柱國東都駙馬兼鎮(zhèn)北將軍,風光無兩。
朝中有人好做官,韋氏一脈,提攜了許多荒月族故交,老族長退位讓賢,荒月八部共推韋天宗晉位大族長。
歲月悠悠,時光如梭,彈指一年已過,閑居富貴,韋天宗舒坦不起來了,身為一族之長,一脈之長,東都駙馬,下柱國,皇親之尊,怎么也得為親弟尋得一門良配,栓住浪子之心,將來,也好對韋氏的列祖列宗有個交代。
可恨韋偉惡習已成,難尋蹤跡,縱有良緣,那也是一頭熱的事情,先要拿住韋偉,成了韋天宗的心頭第一樁大事。
怎么被拿住的,韋偉提及此事,百年后仍有極大意見,在殿中跺了無數(shù)步,直言絕非自己智短,實是心軟,誤中了計謀,可嘆英雄一朝失足,世間絕了飛升之人。直到聽月兒拍了許多馬屁,方放下成見,繼續(xù)講道:
“你叔我哪會已經(jīng)拜得名師,朝南??慈丈?,暮昆侖拜天闕,反手為云,負手是雨,鯉魚化龍,只在旦夕。丫頭,你知道鯉魚化龍么?嘖嘖。。?!?p> “叔,先說怎么英雄失足唄。”
“啊,行,這一茬以后再說?!?p> 韋偉在瀚海市集偶遇一人執(zhí)幡于市,上書登天之術,瀚海民眾喜看熱鬧,韋偉一聽,那還了得,戳中痛點,也跟著擠進人群觀看。
只見那人,葛布衣衫,提拉一雙蓑草鞋,挽個發(fā)髻,拿一只木簪子別著,面如冠玉,星眉劍目,三縷長髯,一手捋著,一手執(zhí)個竹竿葛布登天幡,十分氣派好看??催@氣度韋偉尋思似乎不是個游江湖的,遂站穩(wěn)了抱臂細瞧。
那人看圍得人多起來,抬手捋捋長髯,咳嗽一聲道:“諸位善人,某本南海人氏,望得帝都五氣朝元,有仙根者在此,遂臥云而來,欲結一場仙家緣分,無以為憑,且展平生所學,以兆某言,望諸善人互相轉告,了某此緣,福緣無邊,子孫受用。
眾人聞言轟然大彩,不住叫好,韋偉思道:“胡吹大氣,五氣朝元,怎么不說紫氣東來呢,看你怎么往下繼續(xù)演?!?p> 那人似有意無意瞥見一般,星目朝韋偉一望,復又言道:可嘆,可嘆。。。。。。
諸人眾看他說的極玄,急要一睹所學,哄道:“別嘆了,快開始吧。”一疊聲哄鬧,引得更多人眾匯聚,不一時將街巷堵塞的水泄不通。
韋偉正瞧見那人一瞥,心中一動,欲隨諸人起哄,又覺不妥,似乎那一眼將自己心中不屑看破,不敢輕動。
那人呵呵一笑,道聲:“起?!?p> 諸人只見那人隨一聲清喝,竟然憑空而起,漸漸離地丈余而住,驚得諸人皆呆,忘了喝彩。那人更買弄起來,單手掐個訣口中喝聲來,卻見足下忽顯一團翻滾灰云,那人就在云中站立,凌虛下看,微笑不語,那面葛布幡在風中隨著三縷長髯招搖翩翩,頗狀聲勢。
“神仙啊,哎吆,了不得了,我等今日有緣,快,快,跪下,求神仙賜福,神仙保佑啊。。?!眹^的瀚海老百姓,此時方覺,紛紛下拜,黑壓壓跪成一片。
單單韋偉歪著腦袋昂首琢磨,顯得十分卓爾不群。
旁邊有替韋偉擔心的,跪在地上勸導:“兄弟,跪啊,見神仙不拜,這罪過可大了?!?p> 看看說不動,恨不能伸手把韋偉按在地上磋磨一番,免得老神仙怪罪下來,累及自身。
那人居高臨下,哈哈一笑:“這位有緣,可肯上來一敘。”
韋偉正了腦門,抬手指指自己:“你說我?”
“是的,正是你?!?p> “我媽喊我回家吃飯呢,咱們后會有期,拜拜吧?!?p> “小友,那里去,來,上來吧?!?p> 韋偉還沒撤呢,身子忽然一輕,被那人不知用什么法術,攝上云去。下面一群人傻了,伏在地上只念彌陀佛,磕頭如搗蒜不住。
“走?!?p> 半空中忽然一聲雷震,轟隆隆下起雨來,侃侃就這跪的這群人頭上有雨,諸人奔走如犬,惶惶避開,有那年紀大,邁步慢的,渾身沒一處不濕。
瞬時雨停,沒淋濕的笑話淋濕的,說你咋那么笨呢?
話沒說完,“銀子,銀子,我去,這么多銀子。。。?!?p> 淋濕的抖一下,那雨水都變成了銀珠子,咕嚕嚕滿地都是。引得諸人俯身追著跑,有不信的,拿一個嘴里以牙試之:“真的,真是銀子。。。。唉,我的,你搶什么?!眳s被旁邊手快的,奪了就走。。。。
這下淋濕的舍不得抖了,捂著就往回跑,那沒淋濕的,后面追著一群狂喊:“銀子,再抖一下,別跑啊。。。?!?p> 。。。。。
“哎吆喂,笑死我了?!?p> 韋月兒險些跌落椅下,捂著肚皮只是笑,一張粉面,梨花帶雨,顫個不住。
韋偉雙手扶案笑得直不起腰來。
待得笑罷,韋月兒勉強支起身子道:“后來呢?!?p> “后來,后來。。。?!?p> 韋月兒又笑,情況如前。。。。
韋偉也笑,不敢抬頭,二人一說就笑。
后來還是韋偉忍住了,“叔先喝口水。”結果,一口水到嘴里又噴了出來。韋月兒笑得飆淚,直喊銀子啊。。。?!?p> 兩人笑得一塌糊涂。
。。。。。。。。。。
“后來呢?”
“后來,不許笑,后來,啊哈哈哈。。。
“叔,你去哪?”
“叔進膳去。”
。。。。。。。。。。。。。。。。。。。。。。。
韋偉被那人攝上云端,不敢相抗,那人沖他一笑:“你我有緣,隨我來,包你無悔?!?p> 韋偉心中哼哼,確也好奇,只見那人身形一動,片刻之間,挾著韋偉,越飛越高,大地上人如豆,街市如棋盤,呼呼風聲裹了亂云流絮盡拋腦后。
忽然眼前一碧,海水共長空一色,一輪金色艷陽,碩大無匹,掛在海天之間。
“這是哪里。。?!?p> “朝南海,暮蒼梧,隨風游兮,下面是某鄉(xiāng)“
“俄,某鄉(xiāng)。。。。。”
不及細看,畫面反轉,只見巍峨雪峰滿空碎玉。
“這是哪里。。。?!?p> “上九天,下碧落,此處乃北冥?!?p> “嗷,北冥。。。。”
不及細看,畫面反轉,又見茫茫黃沙,一帶千里,渺渺茫茫,慘風怒吼。
“這是。。?!?p> “此處仙家舊根源,大號無極是昆侖。”
“嗷,昆侖。。。?!?p> 畫面反轉,又見市井繁華,如棋如盤,很熟悉啊。
“嗷,我知道了,這里是某鄉(xiāng)”
“然也,小友,此處紫氣東來,龍庭所在,金紫玉貴,富貴溫柔鄉(xiāng)也?!?p> “那,那去我家吃飯吧。”
“俄,某餐風飲露,去你家喝風行嗎?”
。。。。。。。。。。。。。
韋月兒打翻了青玉杯,韋偉跌坐在雪狐皮上。
。。。。。。
那人一笑后,在韋偉腦門彈指一觸:“去吧,明日南門外,十里亭相聚?!?p> 韋偉直覺身如飄萍,隨風直下,跌落云端,眼花繚亂時,再看,身處一床破絮。抬頭,藍天白云,烈日當空,這房子夠破的。
抬腿,下榻,安然無事,心中大奇,又驚又喜,回思方才所見,恍如一夢,但所歷所見,皆非夢中,“奇哉怪也?!薄肮芩?,且去喝酒,明日十里亭,某要登天?!?p> 韋偉躊躇滿志出了破茅棚,一看身在一片瓜田,遠處正有一個赤腳老農(nóng)彎腰壓苗,瓜秧已經(jīng)快要蓋土,可惜都是瓜娃子。
看著拳頭大的青瓜蛋,思道:“要是那仙人在,必然一指頭把它變成大西瓜?!表f偉一邊嘀咕,一邊咕嘟咽口水。
問明白方向,謝了老農(nóng),韋偉麻溜的向著皇城游蕩。
剛進城門,不想一人探手就拽住了他,“韋二爺,大事不好,快跟我來。”
韋偉甩手掙脫,撒腿就走,露餡了,“什么二爺,我只認識老大爺,你找錯人了?!?p> “二爺,家里出事了?!?p> “啊,啥事?”韋偉一個急剎車。
“著火了。”
“著火了,著火了,燒了幾間房?”
“我暈,有你這樣的嗎?”
“你說真的?”韋偉站住腳,轉身等那人,只見那人戴著一頂遮陽笠,只看見一抹短須,一張闊口,五短身材,魁梧有力,抓地靴急速奔來。
也不答話,復拉了又走,“大火燒成了磚窯,韋將軍不知道怎么樣,無雙夫人有孕在身,這大火封門,誰進得去,天可憐見尋到你了,快跟我來?!?p> “啊,好,這,怎么這樣啊?!?p> 不容韋偉再說,那人一只手如同鐵鉗,抓的韋偉一臂酸麻,連拉帶扯,氣喘吁吁回了自家宅院。
剛進街巷,呼啦啦,入口二百校刀手,寒氣森森,對面自己大哥,寬袍大袖,負著手,臉上一層寒霜,四平八穩(wěn)的走了過來。
“我這個悔呀?!?p> 韋偉一拍大腿,接過韋月兒遞來的水,一口而盡。
韋月兒期待的看著他叔。
“咳咳。。?!?p> 韋偉無奈了,琢磨不透,自己怎么就著了道,等自己的人,怎么這么巧就能一把拽住自己。
厚顏無恥沖大哥嘿嘿一笑:“大哥,我餓了?!?p> 韋天宗恨不能一個五指山伺候,可臨了,竟然雙手摟著乃弟,繼而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就把自己離家兩載的弟弄進了深宅大院。
驚得二百校刀手,險些兵器墜地??!
剛入二重院,聽見嘹亮的啼聲,一家仆奔如迅雷,邊跑邊喊:“生了,生了,老爺生了。。?!?p> 韋天宗一頭黑線,韋偉旁邊哈哈一笑,輕踹一腳:“狗奴才,老爺生了,你個糊涂蛋子。”
那人一晃,險些栽倒,方才明白過來,噗通跪地:“老爺饒命,夫人生了,小的特來報喜?!?p> 韋天宗眉花眼笑,“賞。”
抬腿繼續(xù),韋偉跟著也走,那仆人嘀咕:“賞呢?”
自然全府大宴,張燈結彩,好不熱鬧,諸人皆賞,先皇賜十席御膳,流水三天,金花御酒,十分豐厚。
這天正值十五,滿月之日,就取個好彩頭,叫了韋月兒。
此后直至韋月兒百日,韋天宗走哪就把韋偉帶到那,吃飯,睡覺,都在一起,就差一條繩索拴在褲腰帶上。韋偉叫苦不迭,呲牙咧嘴每天被一眾下人,人見人笑,漸漸也就不提十里亭有人等候的話,韋天宗也不說給他弟尋媳婦的話。
這樣過了百天,合府都松一口氣,不想一大早,韋天宗拽起流著哈喇子的韋偉說:“弟,不孝有三,無后為大,昨夜兄夢見二老,指鼻子罵我,這個老大十分無用,說將來不給你尋一門良緣,黃泉不見?!?p> 韋偉一聽,事態(tài)嚴重,摸一把唇角,咕嚕起來道:“大哥,弟這些年的心思,你是知道的,這個,傳宗接代大哥你就負責到底吧,弟我。。?!?p> “弟呀,哥會負責的,啊,今天,哥帶你看媳婦去!”
“哥呀,弟不是這個意思。。?!?p> “行啦,哥知道你得意思?!?p> 結果胳膊擰不過大腿,韋天宗真上心了,這狀況,韋偉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只好跟著走了。
“叔啊,是不是話題扯得太遠了?”
“不遠,不遠,馬上就到了?!?p> “嗷?!?p> 說著話,韋偉就見到了媳婦,連韋天宗都說,此女一笑傾城,再笑傾國。
“嗷?!?p> “還聽不聽”
“聽。。聽。。”
命中劫數(shù),韋偉一見傾心,與媳婦糾纏了一二百年。
“真真是個妖婦?!?p> “啊,妖婦,媳婦,叔,有點復雜啊!”
“可不嘛,你說叔的人生,咋這么復雜呢?”
韋月兒撲哧一笑,至此方知今日那人,竟是自己叔叔的媳婦,那該喊嬸嬸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