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千機 9
天命如斯。
或許對于巫師家族而言,他們的一生都歸復于天命,以自身性命與天命相抗,只為留守一隅安康。
季子衿不知道當初的月巫對于整個巫師家族而言意味著什么,但是她卻比任何人都清楚,如今的花見對于巫師家族意味著什么。
有的抉擇一旦做出便不能回頭,巫師家族的未來也許在一時受到了打擊。
但是季子衿有理由相信,未來的巫師家族或許會變得更好。
花見注定做不了巫師家族的族長,但卻也注定了會是寰國的國師。
季子衿在這個世界的任務因為花見的重生,其實已經(jīng)變得簡單了很多。
無論是別國巫師因為花見的靈力而與寰國斷交轉(zhuǎn)而和月國結(jié)交,還是花見義無反顧以靈力為介為寰國帶來生機。
這些事在季子衿看來都是無足輕重的。
除了取得和花見勢均力敵的勢力之外,季子衿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比如,談個戀愛。
*
“紀長星!”
隨著一聲嬌呵響起,星辰殿主殿大門被推開。
少女一手還握著紀長星平日里用的桃花折扇,一手叉著腰沖了出來,步步行走間銀鈴聲不絕于耳。
謝準君聞聲望去,卻也只看到一抹鵝黃色身影從眼前飛過,驚得他張大了嘴,指著少女的背影半天才憋出來一句話:
“這是怎么回事?”
于鶴和簡安見怪不怪,甚至還有心情討論今天中午吃什么才好。
“大概是星主又惹國師生氣了吧……”于鶴搖著頭煞有介事評論。
“三皇子多待幾日就習慣了。”簡安補充道。
聽得謝準君額頭冒汗。
還是算了吧,自從那個軟軟糯糯的小丫頭長成了現(xiàn)在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大魔王,還在幾月前登上國師之位時,謝準君就已經(jīng)深深地意識到了,這個丫頭的脾氣真不是一般人能惹的。
這不是連紀長星都被追著揍了嗎?
謝準君捧起茶杯擋住臉不忍直視地搖著頭。
也不知道這么多年怎么養(yǎng)出來一個小祖宗。
小祖宗養(yǎng)成者之一的謝準君毫無自覺地鄙視著紀長星。
深受紀長星和謝準君影響的季子衿如今已經(jīng)追了紀長星兩大圈了。
最后還是紀長星無奈地舉著手說:“小祖宗我錯了還不行嗎?”
季子衿把手里那把折扇往紀長星懷里一扔,隨處尋了塊石頭就坐了上去。
她仰起頭好整以暇地看著紀長星,大發(fā)慈悲地問著:“那你說吧錯哪兒了?”
紀長星被問得一噎。
如果非要這么說,紀長星也不知道自己哪兒又惹著這個小祖宗了。
季子衿雙手抱胸,看著紀長星那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表情終于忍不住了。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搖著頭伸手指了指紀長星手里的桃花扇,看得紀長星也皺起了眉頭。
他順勢一開折扇,折扇上映地胭脂紅嚇得他差點沒把扇子扔出去。
季子衿不忍直視的捂住了眼,在她的那個世界她聽說過有女人在男人領(lǐng)口留口紅印的小把戲,沒想到在這個世界她居然還能親眼見到這樣雷同的操作。
要知道對方可是紀長星??!
“師父,你艷福不淺呀——”季子衿拉長了聲音打趣了聲,站起身來背著手哼著小曲兒就去找簡安了。
別看她這樣云淡風輕的,心里卻是計較著呢。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子這般不知好歹地把主意打到她男人身上,嫌命太長?
紀長星卻是在原地皺著眉頭回憶自己最近去過哪些地方,看著季子衿起身離開的背影,紀長星一愣,連忙將折扇隨手一拋追著季子衿就去了。
“月兒月兒,你慢些走!”
“你跟著我作甚?”季子衿頭也不回。
“看你剛才怒氣沖沖的,為師這不是來哄哄你嘛……”紀長星倒是顯得格外無辜。
季子衿頭也沒回:“但也沒有到需要師父哄的地步,只是以為將要多一位師娘,一時之間有點難以接受?!?p> “不過看你剛才那副表情,也知道不是了。”
季子衿還煞有介事地補充了一句,聽得紀長星哭笑不得。
只是那張嘴卻不是那么討喜:“那你是有點遺憾?”
季子衿腳下一頓,頭都快被這個男人氣大了,她重重地哼了一聲快步離開了,只留下一句話還在風中飄散。
“沒什么好遺憾的,只是有點竊喜而已,師父,你腦子真的不好使!”
“嗯???”紀長星聽到季子衿的最后一句話表情都燦爛了起來。
他腦子不好使嗎?
他腦子哪里不好使了!
“你這丫頭!反了不成!”慢一拍反應過來的紀長星追著季子衿就去了。
等到追上去的時候,季子衿已經(jīng)窩在簡安懷里美滋滋地看謝準君和于鶴下棋了。
紀長星真是恨得牙癢癢。
看到紀長星過來,季子衿還歡樂地伸手給紀長星揮手:“你來了呀!怎么這么慢?”
“嗯?!奔o長星撫著衣袖在謝準君旁邊坐下了。
謝準君看著這兩個人眼尾一抽,手上的棋子差點沒下錯地方。
上一秒還追著打,下一秒就這么快的和好如初了?
“謝準君你這棋怎么連老于都下不過了,怎么退步這么多,以前也沒發(fā)現(xiàn)???”紀長星沒甚表情地評價這一局棋。
氣得謝準君想拿棋子砸他,謝準君當即把棋子往棋盒里一扔:“來來來,紀星主你上你上,你厲害你來!”
謝準君是篤定了紀長星不會干這種接手的事兒才這樣作態(tài),哪里知道紀長星當即就順著他的手坐了下來。
謝準君瞪大了眼睛,卻看見紀長星擼起了袖子摸出了棋子,對著那個窩在簡安懷里打呵欠的少女得意一笑:
“徒兒,來,為師讓你看看什么叫做起死回生局。”
季子衿哧哧地笑了起來。
季子衿坐在簡安懷里晃著那雙嫩白的腳丫子,銀鈴聲伴著棋子落下的聲音相得映彰,偶爾冒出謝準君兩句沒有正形的指點,而后被紀長星無情嘲諷,看得季子衿笑個不停。
院內(nèi)陽光正好,陽光斜斜地灑在身上浮在棋盤上,正是歲月靜好的模樣。
季子衿伸出手去迎接著這灑落的斑駁光點,恰有視線移來正對上季子衿那雙微瞇起的桃花眼。
之前季子衿那句“只是有點竊喜而已”在不經(jīng)意間就占據(jù)了紀長星的思維。
鳥雀掠過長空,只如蜻蜓點水般拂過水面卻擾得一片池塘波光粼粼,水波一圈一圈地蕩開。
那,這份竊喜可又是紀長星以為的那種竊喜?
紀長星自問這樣的話他是問不出口的,縱有萬般疑惑期待,他也只能按耐下去。
季子衿靠在簡安身上扳著手指數(shù)著時間,簡安一下又一下地梳弄著季子衿的長發(fā)。
隨著紀長星決定勝負的最后一顆棋子落下,季子衿也長嘆了一口氣。
“簡安,該來的還是要來了。”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讓在場的人都提起了心來,四人都忍不住驚訝地喚起了她來:
“小姐?”
“月兒?”
“月巫?”
“國師?”
季子衿起身站在簡安身旁,她轉(zhuǎn)過身去,目光久久地落在位于星辰殿西北方的寰國。
她負手站立久久不語,沒有人打斷這長時間的沉默,都只是靜靜地望著她的背影。
長久的靜默中紀長星卻忽地發(fā)現(xiàn),這許多年走來,這已經(jīng)不知道是第多少回他們?nèi)绱送@個少女的背影。
她在星辰殿中邁著步子,哪怕是站在人群之中,她的背影也顯得如此孤獨。
紀長星手上一頓,腿卻是不受控制地走到了季子衿身旁,他伸手將她擁進懷里,溫聲安慰著:
“沒關(guān)系,你還有我們呢。”
季子衿一愣,她眨了眨那雙桃花眼,有些沒有搞清楚狀況,但卻也沒有推開紀長星。
最新輕聲笑了起來,雙手也環(huán)上了紀長星的腰:“師父,我一直都知道的哦!”
季子衿不是當初的月巫,哪怕天命所歸,她也從來不是孤身一人。所以哪怕天命使然,她也從未感到過孤獨。
那雙環(huán)著他腰的手讓紀長星如遭火燎,燙得他渾身滾燙。
其實從一開始紀長星就知道自己對這個丫頭的不同,可是卻怎么也沒有感覺到,如今看來,自己對她那些特殊是找到了解釋的由頭。
于是他低頭說出了他都想給自己一巴掌的話:“月兒,我可能真的想要給你找一個師娘了?!?p> 季子衿:??????
謝準君:??????
于鶴:???????
簡安:???????
這一下沉默的可就是全場了,沒有人能說得清楚紀長星這是鬧得哪一出。
謝準君內(nèi)心簡直在想,紀長星在說什么鬼話,這都什么和什么??!
倒是季子衿依舊環(huán)抱著紀長星沒有撒手,她抬起頭抿著唇沉默了一會兒,在紀長星懊惱自己說錯話的悲痛中緩緩道:
“原來,我不是作為師父的童養(yǎng)媳養(yǎng)的嗎?”
這下在座的另外三人更是一臉懵了,不知道該做何表情的三個人默默地低下頭去裝作一副收拾棋局的模樣。
聽到季子衿這話的紀長星卻是松了一口氣,他一把將季子衿抱進懷里,也不管季子衿有多奮力拒絕,他也不由分說的將季子衿按進了自己懷里。
卻聽見懷里的少女有些難過地吸溜了一下鼻子,悶聲悶氣地控訴著他都罪行:“紀長星,你都要去給我找?guī)熌锪?!你還對你徒弟摟摟抱抱!成何體統(tǒng)!”
收拾棋局的三個人頭埋得更低了。
聽不見,聽不見,他們什么都聽不見。
紀長星擁著季子衿輕聲嘆息:“可是為師除了月兒就想不到更好的人選了?!?p> 埋頭快埋進棋盤的三個人此時恨不得原地消失,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他們真的對自家國師和星主的感情故事一點兒興趣都沒有的。
話雖然是這么說的,只是那偷偷摸摸側(cè)著耳朵偷聽的樣子實在也是太出賣他們了!
季子衿捏著紀長星的衣擺半信半疑:“可你剛剛明明說要給我找?guī)熌铩?p> 紀長星此時恨不得把自己剛才口不擇言的嘴給縫起來:“……”
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釋他剛才的嘴賤,其實他原本并不是想說這一句話的。
但是天知道一出口就亂了套,現(xiàn)在讓他圓他也圓不回去了?。?p> “師父,你如果沒有想好的話可以慢慢想,我……”
季子衿話還沒說完就被紀長星的一個吻堵了回去。
季子衿的眼睛忍不住多眨了幾下,她的手還緊緊抓著紀長星的衣角,只是整個人卻是已經(jīng)處于大腦當機的狀態(tài)了。
她方才是想和紀長星說什么來著?
季子衿想不起來了,眼里心里都只剩下了眼前這個男人。
她存了心的逗他,但誰又知道最先淪陷的是誰呢?
一片安靜中,只聽到紀長星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聲響起:
“從來都只是你?!?p> “沒有師娘也沒有旁人?!?p> “是我口不擇言不知如何言語,但是月巫,我心悅你?!?p> “或許從一開始就是錯的,但是,我,義無反顧?!?p> 哪怕師徒之間的關(guān)系在世人眼中是為悖德,但是他也義無反顧著。
是她踏上摘星閣那一刻還是指點星辰之時呢?
紀長星也未必說得清楚。
哪怕他的小徒弟說出了“童養(yǎng)媳”的話,紀長星在說出這一串話后也是緊張難安的。
幾乎將頭埋進棋盤的三個人也偷偷從捂著臉的指縫里透過縫隙去瞧季子衿的神情。
在他們眼里沒有師徒的悖德之理,只有本該如此的理所當然。
他們看到的是季子衿微怔后的臉上綻放出如花笑容,她清脆的聲音落在每個人的耳里都令人為之一振。
她說:“我亦如此?!?p> “義無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