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千機 10
陽光輕撫過發(fā)梢,親吻著臉頰,環(huán)抱著在院中緊緊相擁的兩人,同時也映出了那面面相覷的三人。
巫師的一生太短暫了,如果有人相伴,那月巫小姐她這一生也不會孤獨了吧?
簡安抬起頭望著角樓上被風晃動的鈴鐺,心里好像終于松了一口氣。
無論是誰,人的本質(zhì)都是自私的,譬如季子衿。
哪怕她知道,自己的一生必然不會長久,但她卻做不出將心愛之人推出環(huán)抱的舉動。
哪怕只是曾經(jīng)擁有,她也要不顧一切地與愛人相擁,將心愛之人拱手相讓于他人的事,訴季子衿直言,無論她活多少世,她都做不出來。
自季子衿和紀長星的關(guān)系確認過后,簡安一度發(fā)現(xiàn)自己失了業(yè)。
不論季子衿要去哪里,還不等季子衿開口,紀長星就已經(jīng)自覺地跟著季子衿去了,簡安一度被屏蔽在外。
倒是于鶴,整天都樂呵呵地,一副喜聞樂見的模樣,還整天的勸簡安放寬心。
簡安皺著眉頭反駁:“簡安是月巫小姐的影子,理所當然地要與小姐同進同出!”
于鶴捋著并不存在的胡子高深莫測道:“那你家小姐的閨房之事你也要跟著?”
簡安一噎,自此以后有紀長星在季子衿身邊,她就自覺地離得遠遠的,可讓紀長星開心了好長一段時間,直夸于鶴有眼力見。
冬日里的風總是徹骨的冷,一寸寸地刺在肌膚上如同在撕咬著皮膚肌肉一般。
尚在被窩里的季子衿自然還沒有體會到殿外的寒冷。
季子衿捂在被窩里哼哼兩聲自覺地往紀長星懷里滾了滾,紀長星也順勢將她環(huán)進懷里。
“醒了嗎?還要再睡會兒嗎?”紀長星伸手揉著季子衿的腦袋,話語間滿是寵溺。
原本還睡得迷迷糊糊的季子衿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卻忽地睜開了眼,她噌地一下坐起身,在紀長星詫異的目光中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不能再睡了,今日有貴客臨門?!?p> “好。”紀長星也不多問,跟著季子衿起身,還不忘將季子衿裹在被子里,“仔細點別凍著了,等我給你穿衣?!?p> 季子衿乖巧地點了點頭,乖巧地坐在床上等著紀長星。
只是在紀長星取衣裳的時候,季子衿指了指朝服:“今日進宮。”
“好?!奔o長星也不多問,但凡是季子衿說得他都照辦。
等到二人洗漱完再出門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
簡安早早地就抱了狐裘候在殿外,看著紀長星抱著季子衿出來她連忙迎了上去。
“小姐,花見小姐進了皇城?!?p> 季子衿神色未變,只是緊緊地環(huán)著紀長星的脖子,最后漫天雪色中只聽見她一聲輕嘆:
“她終于來了?!?p> 花見會找上門來季子衿一點兒也不意外,季子衿可不相信她在這個世界自五歲那年與花見一別就是永久。
莫說花見重生而來的目標和執(zhí)念是她,就是季子衿自己也是知道,無論是今天還是以后,總有一天她們還會相遇。
只是沒想到,花見居然以著寰國國師的身份,親自踏足了月國這片土地。
季子衿原以為,花見是不會來的,但她還是低估了花見那份執(zhí)念。
皇宮大門打開那刻便有宮人侍從紛紛跪到拜下。
“拜見國師,拜見星主?!?p> 沒有人會想到國師和星主會無召踏進皇宮,但一想到今晨那個風塵仆仆走進皇城的寰國國師時,眾人心里對季子衿頓時也是一片崇拜,不愧是他們的國師啊!
宮殿之中燃著地龍,季子衿踩在厚重的羊毛毯上也感覺不到寒冷。
步履間帶動了腳腕銀鈴聲響,主席之上的花見猛地轉(zhuǎn)過頭來,她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她的姐姐,果然是月國的國師。
高殿之上的老國君連忙走下來相迎。
花見看著那主動下位去握住季子衿手的月國國君,微微垂下了頭。
是了,那是她的姐姐,無論何時何地都備受推崇的巫師家族的族長。
哪怕這一生她坐上了本該屬于月巫的寰國國師之位,但是月巫還是那個月巫,絕不會因此而消沉。
有的人,她生來便擁有著令人望塵莫及的能力,怎么會因為一些小插曲就失去本該屬于她的東西呢?
花見端著茶杯的手微微握緊,直到那雙帶著熟悉溫度的手輕輕揉上她的發(fā)間。
她聽見那十多年不曾再聽過的帶著熟悉聲線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那個人說:“花見,好久不見?!?p> 短短六個字,卻讓花見鼻尖一酸,她強忍著淚意抬起頭。
曾經(jīng)那張稚嫩的臉如今已經(jīng)長開,只那一雙含笑的桃花眼依舊如故。
她尋了十多年的姐姐,探了十多年的月國國師,如今就這樣一如往昔地揉著她的發(fā)站在她的面前。
“是啊……月巫,好久不見。”
時隔十多年的姐妹相見,沒有花見意料之中的疏離與規(guī)矩,只有一如往昔的溫情。
這么多年過去了,花見始終不敢忘記她當初立下的誓言。
她要帶月巫回家。
哪怕在許多年前傾寰大陸的人就知道了花見不是巫師家族的族長,但憑著花見這十多年的作為,她到底還是得到了大家的認可。
是以,月國老國君在接待花見時,依舊是以著最高的禮儀來接見這位寰國國師的。
花見終于得到這個邁出寰國來到月國的機會,自然不會是單單為了見季子衿而來。
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那些事,如今到底還要再次迎來。
花見自問經(jīng)歷過一世,她有必要率先無妨,如果可以,她更想要制止這場災(zāi)難。
這場屬于傾寰大陸、屬于巫師家族的滅頂之災(zāi)。
“我此次前來是以寰國國師之職而來,想必月國國師應(yīng)該早已算出,傾寰大陸,危在旦夕。”
此言既出,整個朝堂便亂了套,所有人議論紛紛。
這件事季子衿從未向他們提起,所以在場的所有人,除了季子衿和花見沒有人知道花見口中這個“危在旦夕”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是季子衿和他們的國君都沒有開口,他們也都不敢逾越。
看到滿堂議論的模樣,花見當即皺起了眉頭,她壓低了聲音近乎低吼出聲:“月巫,你為什么不告訴他們!你……”
“因為沒有必要?!奔咀玉拼驍嗔嘶ㄒ姷脑挘诨ㄒ娫尞惖难凵裰校咀玉埔娒碱^都沒有皺一下。
花見猛地站起身來,伸手指著那彎著腰的滿堂官員道:“他,他,還有他!他們都擁有這樣的知曉權(quán)!月巫,你為什么……”
滿堂寂靜,無人再敢應(yīng)聲。
這許多年來,萬事都是由國師拿斷,說來無奈,他們的確沒有什么話語權(quán)。
以季子衿的話來說就是小事尚可告知他們,可若是無法處理的大事,便是告訴了他們也不過是徒勞。
他們不僅幫不了季子衿,反而會引起月國百姓的恐慌。
如今花見這樣一說,他們立即就想起了當初那個站在摘星閣上的少女言笑晏晏對他們說出的那番話。
如今季子衿不告訴他們的事,那該是如何難以解決的事?。?p> 季子衿坐在老國君身邊,手上還抱著紀長星強行塞進她懷里的暖爐,一雙桃花眼就那樣平靜地看著花見,最終她無奈地搖了搖頭:
“花見,你還不明白么?”
只一句話花見便說不出話來,她站在主席上靜靜地站著一聲未吭。
直到季子衿再次開口:“花見,你還是不太明白嗎?”
花見無力地坐回原位,她苦笑一聲:“我如何不明白呢?”
“可是月巫,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啊……”
季子衿神色不改:“那你以為應(yīng)該是怎樣的?”
花見抬起頭看向季子衿,那雙如故的桃花眼里還含著三分笑意,她心下一痛,咬咬牙道:“月巫,你明明知道,傾寰的時間不多了……”
“巫師家族的時間也不多了……”
花見此話便如同平地一聲雷般在人群中炸開,原來安靜下來的官員再次交頭接耳起來。
嘈雜紛擾,鬧得季子衿頭疼不已。
紀長星不知何時坐到了她身旁,輕拍著她的手背安撫著。
季子衿回以一笑,轉(zhuǎn)而看向花見:“是啊花見,該來的總會來的?!?p> “我是月國的國師,是巫師家族的族長……”
“沒有什么是我不可以解決的,不是嗎?”
紀長星聽到季子衿這話也忍不住握緊了季子衿的手,季子衿卻反過來安慰他:“別擔心?!?p> 花見看著這兩人抿了抿唇,正要說著什么,季子衿卻從座位上起身走到了她跟前。
季子衿屈膝坐在花見身旁,她伸手將花見耳畔的發(fā)絲撩起繞在耳后,在對上花見那雙已經(jīng)有些潤濕的眼,季子衿微微一笑:
“花見,你是我的妹妹,你一定也知道怎么辦的吧?”
季子衿和花見的話已經(jīng)全然不是在場眾人可以明白的了,他們甚至不知道到底是因為什么,但他們卻那樣相信著季子衿,相信他們的國師一定也會如同曾經(jīng)一樣化險為夷。
哪知在他們這樣想的時候,寰國的國師卻失態(tài)地尖叫了起來,花見聲音都在打顫:
“不!我不會的!我不會如你所愿的月巫!你死心吧!”
“可是花見,除了你,再也沒人可以助我護住巫師家族了……”季子衿依舊是那樣平和,比起花見的失態(tài),她顯得格外冷靜。
花見忽地伸出了手抱住了季子衿,一如她們五歲那年,花見央求季子衿不要踏上祭壇一般。
這許多年,她難得露怯:“我不會允許你這樣做的!你、你不可以……”
“月巫……他們的命跟你比起來,什么都不是!”
季子衿輕嘆了口氣:“花見,我本是為違逆天命而生的……哪怕……”
“我不會幫你的!”花見猛地將季子衿推開,那雙眼里透出幾分不容拒絕的堅定,“月巫,我不是來讓你拯救天下的,我是來阻止你的!”
“花見……這不像你?!奔咀玉票煌苼硪埠敛灰馔?,她用手撐住自己保持著平衡。
花見卻是聽著她的話笑了起來,她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月巫,說什么天命,你不是天命,也違逆不了天命!”
“花見,我的確不是天命?!奔咀玉凭従徴酒鹕韥?,她低頭看著垂著頭的花見輕聲道,“可能不能違逆天命,卻不是你說了算的?!?p> 花見一頓,捂住臉長吁了一口氣:“月巫,值得嗎?”
“哪有什么值不值得,這只是我的命?!奔咀玉频馈?p> “……嗤。”花見短促地嗤笑了一聲,然后抬起頭看向季子衿,一字一頓道,“可是月巫,我不會幫你的?!?p> “沒關(guān)系,我會等你來的?!奔咀玉埔琅f是笑著的,卻讓花見無比氣惱。
最終惹得花見拂袖而去。
季子衿望著那個離去的背影垂下了眼。
沒關(guān)系的,花見,你一定還會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