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開學的時候,敬愛的老校長拄著雙拐站在校門前迎接我們。
往年他都是笑瞇瞇地站在校門口,背著雙手,穿戴整齊挺拔地站在那里,看著過往的小伢子們蹦跳著進校園,眼里滿是慈愛和喜悅。
今年我聽說是校長開學前幫我們揀教室屋頂的瓦片從梯子上摔了下來,摔傷了腿和腰,真是令我們心疼!
校長教了很多年的書,我們家從小叔、大哥、小哥、到我,都是他的學生。
我們飲馬河兩岸有很多人家兩代人都是他的學生。
聽說校長家原是舊時富戶,年輕時上過私塾,學問不淺,還寫得一手漂亮的毛筆字,在我的印象里至今都沒有人超越。
進校門時,風吹著他的幾綹白發(fā)飄起,我突然覺得他老了很多。
佝僂著身子不再挺拔,腿上的傷痛讓他顯出乏力,歲月在他的臉上留下了滄桑,只有眼里的慈愛未減分毫。
每一個進校門的學生都向他鞠一躬,道一聲好。
校長向他們還以點頭和微笑。
大家都發(fā)現今天的校門口與往年不一樣,靠墻設了一個校友專欄,里面有好多的內容。
最多的還是校友介紹和來信。
其中就有那個考上北大的宋家誠給校長的一封信,稱校長為他的啟盟老師。
還有其他校友,當老師的,當醫(yī)生的,辦企業(yè)的,以及其他各行各業(yè)工作的校友的成就簡介。
原來我們這個小小的破學校出了這么多的人才啊!
這是我們大家做夢都想不到的。
周大鵬也在專欄前面看著,我敲了敲墻面,對他說:“你好好看看,看你將來出現在這里,是干什么工作的?“
周大鵬說:“我要干的這里面沒有,我要與眾不同,干一個與這里面的職業(yè)不重樣的“。
葉子說:“這里面正好沒有剃頭匠,你將來在這里面添一個“。
說完我們哈哈大笑起來。
周大鵬說:“呸,我現在不想當剃頭匠了,我要去當兵“。
說著,用手做了一個手槍的動作,瞄準我和葉子,“啪“地開了一槍。
“滾“,我倆吼道。
他嘻笑著“滾”開了。
這個專欄我在家見過,是校長叮囑小叔制作的。
小叔有天在家,春雷媽來叫小叔去接電話,說是廣東的長途,小叔說我家沒有誰在廣東啊。
原來是小叔的一個同學,前幾年也是在家當了幾年的民辦教師,后來去了廣東,自己辦了個教育機構,很成功,已經在廣州、深圳、東莞開了幾家分支機構了,
但畢竟一個人精力有限,管不過來,急缺幫手。
打電話是邀請小叔南下,幫他共同創(chuàng)業(yè)。
待遇給的很高,一個月的工資差不多頂小叔一年的收入。
而且一去就給個副職,將來再擴大還有可能入伙。
實在是很誘人。
小叔這次是自己拿不定主意了。
主動跑去跟小嬸商量,小嬸經歷了前幾次打擊之后看淡了,已經對改變小叔這個人沒有什么興趣了,說你自己看著辦吧。
小叔思前想后翻來覆去兩三晚上睡不著覺之后,鼓起勇氣去找校長說一說。
還沒開口呢,就看到校長拄著雙拐出來了,腰上也綁著石膏托。
校長見到小叔高興得不得了,說正要找你呢。
“你給我在校門口做一個宣傳專欄,把這些以往在本校就讀的學生的來信和給我寄的書信名往片都貼進去,讓學生們知道我們這個學校培養(yǎng)出了多少人才“。
說著,校長拿出了一大摞東西,有各種明信片、書信、書簽、照片、還有做的手工制品。
小叔還發(fā)現了一張自己上小學時送給校長的賀卡,用草紙自制的,簡陋得世上無雙,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祝老師快樂,我長大了要成為象您一樣的人“落款是:高興國。
沒想到這么多年校長還保存著,而一想到自己此次來的目的,小叔竟有些慚愧了。
還有宋家誠從美國寄來的明信片,精致漂亮格外與眾不同。
竟還有高雪松同學的,在白紙上貼了幾根漂亮的羽毛,寫著“高雪松的未來,雞毛飛上天”,落款處才寫著,“祝老師快樂!“,祝還寫錯了,多寫了一點。
小叔捂住嘴盡量不讓自己笑出來。
還有一張校長年輕時候的黑白照片,穿著長袍,圍著圍巾,俊秀無比的書生一枚,站在學堂的石階上,迷倒眾生。
看看現在拄著拐的校長,體弱而滄桑,都不敢相信是同一個人。
一輩子的青春,都獻給飲馬河小學了。
聽說校長前是大戶出身,農村的活什么都不會干,只會教書,教了一輩子書。
因為出身問題結婚晚,也沒有子女,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所以從來不兇伢子們,對哪個搗蛋鬼都是喜愛得不得了。
前段時間的大暴雨導致教室屋頂漏雨,他又爬到屋頂上去修補瓦片,卻從梯子上掉了下來,每天拄著拐到學校去。
聽到師母說后園里的四季豆該上肥了,小叔忙放下手中的東西搶過桶去挑了兩擔肥土埋上,但是來之前鼓足勇氣在心里排練了幾十遍的話卻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回到家里,小叔專心地制作那期專欄。
小嬸也不詢問他去廣東的話題,也不抱怨半句。知夫莫若妻,她早就看清了他的內心。
晚上我躺在床上,想著今后我該以怎樣的形象出現在校長的專欄里?
我可一定要光輝閃亮一點,不能落后于我的哥哥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