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出分
小哥一到家,大哥和小叔就迎了上去,三個人進(jìn)到逍遙居,拿起紙和筆在一起嘀咕著估分。
我和春華在門口剛探一下頭,就被喝斥出來,“砰”的一聲房門還關(guān)上了。
“哼,一幫地下黨”,我忿忿不平地說。
春華說:“特務(wù)”。
吃晚飯的時候,奶奶特意加了幾個菜,有雞蛋炒香蔥,早上母親去集上稱回二斤肉,炒了一盤香芹,做了一碗豆腐瘦肉湯。
看見小哥瘦得臉尖尖的,奶奶著實心疼,不住地往小哥碗里夾菜,碗里頭的都堆得冒尖成小山頭了。
小哥緊張了大半年的神經(jīng)終于可以放松下來了,放開了肚子吃肉喝湯,覺得家里的飯菜香極了。
研究了幾天的估分,小叔和大哥他們表示小哥考得還算正常發(fā)揮,至于究竟能考上哪所學(xué)校,他們就不敢斷定了,小哥也沒說他心儀哪所學(xué)校,只是說考上哪兒算哪兒吧。
父親正在吃飯,夾了一箸菜,咳了一聲,大哥停下筷子看了父親一眼,問:“您是有話要說嗎?”
父親連忙回應(yīng):“沒有沒有”。
小哥瞧了父親一眼,說大哥你怎么那么敏感。
是以小哥報志愿報的哪兒,全家人誰也不知道,小哥說別問了,等通知書下來了你們就知道的了,別再勞神費力的猜了。
于是小哥開始打理他的暑期生活,好幾個月的時間呢,得安排妥貼了。
志志暑假期間真像個度假的,支了一把遮陽傘,天天跟北湖邊上釣魚賞景,有時扔下魚竿去湖里摘幾把蓮蓬,采幾簍菱角,童年的快樂又在他身上重溫了。
小昭說今年的高考試題真難啊,怕是考不上了。暑期照舊是去他媽媽的服裝店照看生意去了。
不僅學(xué)習(xí)了做生意的決竅,還有收入,就是偶爾收一兩件賣衣服的錢不上交,自已幾天的零花就有了。
小哥可沒有他們那么自在,想著萬一考上大學(xué)了(不是萬一,有那個自信是大概率能考上大學(xué)的),學(xué)費生活費需要一筆錢,得想辦法找點活干,減輕家里的負(fù)擔(dān)。
父親開玩笑說:“你要不跟我一起去挑藕”。
小哥說:“也行,可以試試”,
父親露出條滿老繭的肩頭,把小哥嚇了一大跳。
兩個磨出老繭的肩頭,都烏紫黑青的,根本不象血肉之軀,倒象一截老樹皮,看起來分外刺眼。
小哥有些結(jié)巴了起來:‘這…這…..”
奶奶說雪松這么點孩子肩膀頭嫩,哪干得了你那活,簡直是不沾邊的事。
父親哈哈一笑說:“我跟他說笑呢,雪松是要上大學(xué)的文化人,我才不舍得讓他去挑藕呢,再說挑藕好干嗎?弄斷了藕節(jié)東家是要扣錢的”。
母親說可以找一個臨時工干干,不要什么技術(shù),干一把直活的,出點力氣不要緊。
小叔說那就去毛貨的建筑工地去搬磚和灰,累點,但去就能干,不用培訓(xùn)。
大家都說這個差不多。
于是小哥去了毛貨鎮(zhèn)上的建筑工地當(dāng)小工,盡管風(fēng)吹日曬,但是有錢賺,自己的學(xué)費有著落。
這天志志釣魚釣夠了,閑得發(fā)慌,跑到小哥搬磚的工地上去找他拉家常,一邊幫小哥攪和著水泥和沙子,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
志志說咱們高考前辛苦緊張了一年了,好不容易放假了,咱們應(yīng)該出去哪里玩一玩,算作放松放松。
小哥說我現(xiàn)在每天搬磚和水泥,不用考慮學(xué)習(xí)的事,放松的很。
志志說可是沒有風(fēng)景看,我們應(yīng)該坐火車出去旅行一趟,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小可說我也想啊,外面的世界多大呀,可是現(xiàn)在沒錢呀,等有錢了一定是要到外面去見識見識的。
志志說莫若等你發(fā)了工錢我倆去一趟BJ?
小哥笑了一下說萬一考上了BJ的大學(xué),要在BJ好幾年呢,著啥急呀?
志志說不瞞你說,BJ的大學(xué)我一個沒選,自覺得考不上,我第一志愿是咱們省的農(nóng)大,哎,你說有趣不?我爺爺非常贊成,我奶奶極力反對,倆老還因為這事鬧矛盾,在家?guī)滋於疾徽f話了,你說好笑不?
小哥也禁不住咯咯笑起來。
小哥下工回家跟我講這些趣事的時候,還止不住地笑個不停。
奶奶說是志志的爺爺一生就離不開這土地,只要跟土地莊稼有關(guān)的東西他都支持,她奶奶就特別反對他爺爺這根死腦筋,總跟他爺爺對著干,所有老倆口就經(jīng)常絆嘴斗氣。
第二天小哥照常去工地上工去了,春雷媽叫小哥去接電話,說是小哥學(xué)校老師打來的。
小叔正要去后面菜園子里挑灰糞,一聽說小哥學(xué)校來的電話,放下扁擔(dān)和桶就往春雷家跑。
回家來小叔滿面的笑容,說小哥考了全校第二名,因為是也是全市的第二名,上大學(xué)是鐵板釘釘?shù)氖铝恕?p> 我跟春華秋實從家里拿了幾根黃瓜和西紅柿在口袋里,非要跟著小叔去小哥的工地。
小叔沒有辦法,只得騎了小嬸進(jìn)貨用的三輪車把我們幾個拉上,吱吱嘎嘎地往工地所扭去。
小哥正在和著一堆水泥和少子,曬得黝黑的臉上掛滿了汗珠,一條毛巾搭在脖子上,也已經(jīng)濕透了。
大老遠(yuǎn)的小叔就叫小哥的名字,小哥抬起頭,看見我們這一幫子人,大概明白了是什么事了。
小叔說雪松你分?jǐn)?shù)出來了,六百三十分,全市第二名,小叔喜滋嗞地望著小哥,期待著他歡呼雀躍。
小哥呆了一下,并沒有表現(xiàn)出象我們期待中的那樣高興,他干裂地嘴唇動了一下,”全市第二名?第一名是哪個學(xué)校的?“
小叔說:“好象也是你們學(xué)校的,聽老師說你們學(xué)校今年考得比較好“
“那我知道第一名是誰了,唉,讀了這么多年的書終究還是沒有讀得過一個小女生,悲哉悲哉!“
小叔皺起眉頭問此話怎講?
小哥說回頭再說吧,一言難盡。
工地的工頭帶著頭盔走了過來,笑瞇瞇地向小哥道喜,恭喜他考上大學(xué)了,并叫他跟小叔回家算了,不要再在工地上流汗了。
小哥就我還要上工賺工錢呢,
工頭說你還上個俅的工啊,都是要吃國家飯的人了。
毛貨正好走了過來,聽說小哥考了好分?jǐn)?shù),喜出望外,連連叫小哥回家休息,這個月的工錢一分不少照給。
小哥不愿意回去,說給工錢也不回家歇著,等通知書下來了再說吧。
小叔又象老牛拉車一樣把我們幾個拉回來,我跟奶奶說發(fā)小哥并不象我們想象中的那樣高興,好象還有幾分遺憾。
父親的確是萬分的高興,小哥能上大學(xué)是可以肯定的了,下一步就是等通知看能上哪兒。
大哥幫他查資料打探消息,按這分?jǐn)?shù)和市里的排名,有可能能上到BJ的學(xué)校。
想到這兒大哥比小哥都激動。
志志的分?jǐn)?shù)也查到了,五百捌拾分,也算是不錯的了,按去年的排名能上個省城不錯的學(xué)校。
小昭只有四百玖拾多分,上個??茮]問題,運氣好的話沖本科也不是沒可能。
一切都是命,大家都在等待通知書到來的那一刻。
父親這幾天上工格外起勁,許是小哥考上大學(xué)的激勵,出門前囑咐小哥實在累了就歇兩天,別強撐著,還叫奶奶這段時間把伙食提好點,油水要足,家里都是干重活的勞動力,伙食不硬哪能行?
是以母親三天兩頭就要上一回集,買回來五花肉豬腿子,家里的公雞又少了兩只,全進(jìn)大家的肚了。
全高莊的人都知道了今年三個高考的孩子考得好,高莊要出大學(xué)生了,一出不只一個,有可能是三個,這個消息象夏天的熱風(fēng)一樣吹進(jìn)了每個人的耳朵里,全村人都有點亢奮。
受民大叔滿面紅光,見了大隊周支書也顯得有底氣多了,時不時話題就提到伢子們讀書的問題上來,高莊得飲馬河的靈氣,今年怕是要出幾個人才了。
周支書問分?jǐn)?shù)出來了,通知書什么時候下?
慌什么?那一天總在那兒的,鎮(zhèn)里的郵遞員老胡騎著綠車穿著綠褂來到村里,一準(zhǔn)就是送通知書來了。
周支書說你們高莊這是鐵樹開了花,一枝表三朵呀,羨慕羨慕!
愛民大叔沒理由不得意。
問周支書:“以前村里考上大學(xué),鎮(zhèn)里都有獎勵放電影的,今年我們村得獎勵幾場???“
周支書咳嗽了一聲說:“考上BJ的好大學(xué)不光鎮(zhèn)里,說不定市里還會有獎呢,鎮(zhèn)里獎勵電影是大概率的事情,但這我說了也不算,還是得看鎮(zhèn)領(lǐng)導(dǎo)們的意思啊哈哈哈“
將軍臺村的人從最初頂頂看不上窮酸的高莊,到羨慕村頭的丹桂大道,再到垂涎美觀有派的新七家村橋,已經(jīng)從頭到腳改變了當(dāng)初的看法,覺得高莊已不是從前的高莊,甚到將軍臺也已經(jīng)無法跟高莊相提并論了。
而且高莊今年要是一下子出了三個大學(xué)生,就足以說明人家高莊人的聰明智慧,不是以前所認(rèn)為的傻笨窮。
高莊啊高莊,今非昔比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