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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纓世族

第九章

簪纓世族 天香夜羽 2077 2019-11-28 23:50:00

  元和十七年十一月廿一日,陳步云戰(zhàn)死的次日,天還未亮茍韞昌便去找鄧擎,好在營中大變,鄧擎也不曾安枕,當(dāng)即見他:“出了什么事?”

  “私事?!?p>  鄧擎皺眉,茍韞昌坐在他對面,是他鮮少見過的全副武裝的模樣,只是未戴上鐵胄,托在手里,手臂上系著一塊白色布條:“有幾句話要問大人。大人出身鏜州鄧氏,傳聞少年時也曾是南軍衛(wèi)士,在天水十余年,是否真如那日所說,對軍事一竅不通?”

  “不是?!?p>  “那我便放心了?!?p>  茍韞昌霍然起身,沒頭沒尾冒出這句話來,鄧擎正欲發(fā)問,卻覺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茍韞昌緩緩收回手,解開一側(cè)盔甲,從中摸出一塊帛書,塞到鄧擎袖中,而后將盔甲系好,戴上鐵胄,后退兩步對鄧擎深深一拜:“天水安危,全賴大人了。”

  當(dāng)即大步往外走去,他以陳步云的鎮(zhèn)西將軍令連夜召集天水城內(nèi)全部騎兵,最終匯集三千余眾精銳士卒,他的十幾個親隨各自捧著厚厚一摞白色布條站在一側(cè),整軍的偏將軍對他拜道:“將軍,人已到齊,請將軍示下?!?p>  茍韞昌看著臺下士卒們,他們大多很年輕,有的還未娶妻,盼著在這里建功立業(yè),風(fēng)風(fēng)光光將心愛女人娶回家,有的則是與妻子新婚燕爾便服兵役來了這里,打算著回去用軍餉多置幾畝田地,而后安安穩(wěn)穩(wěn)過完后半生的日子——真正披上盔甲、拔劍而起投入天下亂流的人畢竟極少的。

  “昨日柔然王漠魁舉兵,率千余柔然騎兵在沙田驛伏擊將軍,將軍已經(jīng)戰(zhàn)死?!?p>  茍韞昌聲音不大,但士卒們大多都聽見他說的話,不由得一陣騷亂,他吼道:“將軍待我茍韞昌不薄,將軍戰(zhàn)死,我也不能在城中當(dāng)個縮頭烏龜!我已決意為將軍復(fù)仇,愿意跟隨我的、愿意為將軍戰(zhàn)死的,就到旁邊拿上這塊白布,帶上自己的馬到北門等我,不愿意跟隨我的,我不強求?!?p>  他說完轉(zhuǎn)身便走,站在前排的幾百士卒想也不想便上前拿了布條,一面往外走一面將布條系到手臂上跟在他后面朝外走,剩下的士卒們相識幾眼也取了布條,陸續(xù)跟上。

  茍韞昌騎在戰(zhàn)馬上看著不斷趕來、飛快在他身后列隊的騎兵們,他抬頭望了眼,已經(jīng)卯時末,天卻仍然黑著,朝東面極遠處望去都望不見一絲天光。

  偏將軍整好軍:“將軍?!?p>  “走?!?p>  城門緩緩開啟,西北的大風(fēng)還未停下,天地一色,茍韞昌騎馬走在最前,身著黑甲的騎兵宛若流水,從天水城門流出,沿著仍未結(jié)冰的千水河緩緩向遠處延伸而去。

  “轟——”

  茍韞昌在大漠里走了兩個時辰天都未亮起來,反而隱隱有雷鳴聲,風(fēng)也愈來愈大,卷起的沙石拍到盔甲上發(fā)出金石之聲,戰(zhàn)旗在風(fēng)中獵獵作響,士卒們與戰(zhàn)馬在風(fēng)中前行,手臂上系著的白色布條在風(fēng)中翻飛。

  “將軍,是否要歇一歇?”

  “不必?!?p>  茍韞昌雙眼始終望著前面的沙丘:“你或許不信,可我有預(yù)感,將軍就在前面等著我們,漠魁,也在前面?!?p>  饑?yán)Ы患拥氖孔鋫兎^了那片沙丘——赴死之士不需要干糧,遠遠便能看見前面飄揚的大紅旗幟,只是離得太遠,未曾在其中找到漠魁的蹤跡。

  “轟——”

  一聲驚雷在頭頂響起,旋即豆大的雨水劈頭蓋臉砸了下來,落到沙地上砸起一片小坑,大齊士卒們在茍韞昌身后無聲列隊,雨水順著他們的鐵胄緩緩向下流去,浸透了頭巾,從護項與脖頸間的縫隙里漏進去,將棉衣浸濕。

  “拔刀!”

  兩千余把環(huán)首刀一齊出鞘,冰冷的雨水順著劍身流入黃沙之中,茍韞昌放生喝道:“殺!”

  墨甲的士卒仿佛一捧水從沙丘上流下去,沖入柔然士卒陣中,雨下得更大了,環(huán)首刀很快見血,鮮血混著雨水順著刀身馬身流入泥濘沙地里,轉(zhuǎn)瞬便不見了。

  接連倒下三四排柔然士卒后,后面的步卒們終于將盾牌牢牢插入沙地中,在平地里筑起數(shù)道鐵木城墻,戰(zhàn)馬往往躍過第一道城墻便被攔住,鋒利的長矛從盾牌間隙里刺出,生生將馬腿刺穿,戰(zhàn)馬支撐不住猛然倒下,將背上的騎兵甩入敵陣中去,頃刻間便被數(shù)把馬刀洞穿,一時間雷鳴聲、將士廝殺聲、兵刃相接聲、戰(zhàn)馬嘶鳴聲不絕于耳。

  “天誅!”

  騎兵陣中有人怒喝一聲,一呼百應(yīng),整個騎兵陣都在嘶吼,后面戰(zhàn)馬踏著前面戰(zhàn)馬的尸體,后面騎兵踩著前面騎兵的骨肉越過一道道鐵木城墻,沖在最前面的那隊騎兵如一柄鋒銳的戰(zhàn)刀,穿過整個柔然戰(zhàn)陣,殺入后方。

  漠魁站在大軍后面的那個沙丘上,柔然最精銳的王城近衛(wèi)軍手持盾牌將他牢牢護在身后,兩個身材魁梧的近衛(wèi)在他身側(cè)撐傘,外面暴雨如瀑,他卻連衣角都不曾沾濕。

  能殺入柔然步卒最深處的自然是茍韞昌與其親衛(wèi),跟在他身邊的騎兵接連倒下,已不足十人,可他們身上凜然殺意卻令柔然士卒為之膽寒,甚而有膽怯者已不住后退。

  “聞乘,你去會會他?!?p>  漠寒對身側(cè)的將軍命道。

  “王上?”

  “他要殺我,可我豈會為了他自降身份?你去會會他,教他死而無憾罷了?!?p>  常聞乘無聲拜倒,從親兵手中取過長矛,翻身上馬,從沙丘上沖下去,戰(zhàn)馬跑得飛快,疾風(fēng)從他耳畔掠過,將他頭頂被雨水粘成一綹的簪纓吹得亂舞。

  柔然士卒們紛紛朝朝兩側(cè)退去,讓出一條路供他通過,與茍韞昌纏斗的士卒們亦紛紛停手,手持盾牌有序后退。

  “柔然近衛(wèi)將軍常聞乘,齊國將軍,可敢與我一戰(zhàn)?”

  茍韞昌將刺入柔然士卒胸口的戰(zhàn)刀緩緩抽出,刀身上的血頃刻被雨水洗去,他盔甲一側(cè)的系帶在混戰(zhàn)中被挑開,露出里面染血的白衣,輕踢馬腹,朝常聞乘看去:“你是漠魁?似乎比傳聞年輕一些?!?p>  “你不過是天水的副將,王上豈會輕易見你?”

  “好!”

  茍韞昌一把將胸鎧扯下,甩到泥濘里:“那我便先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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