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東臨拿起酒杯,跟蕭明碰了一下,“我曾經(jīng)說過,我不是我父母親生的孩子。當(dāng)年——我依稀還記得,當(dāng)年福利院里等待領(lǐng)養(yǎng)的小孩有很多?!?p>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姿態(tài)和語氣都還是一個成功的人。他那樣的人應(yīng)該參加上流社會的聚會,端著紅酒行走于暖色的燈光下,如魚得水。而不是在這里跟蕭明講過去最卑微的那段時光。
常東臨繼續(xù)道“而我父親所在的家族林頓傳承了三百年,這個家族推崇康德的哲學(xué),那些有關(guān)于先驗、理性、完善一類的東西。在十歲之前,就有專門的老師給他們講康德的哲學(xué)。
康德本身就是一個極其自律的人,柯尼斯堡的當(dāng)?shù)鼐用裆踔灵_玩笑說只需要看康德出來散步,就知道時間是下午三點半了。從小受他思想的影響,我的父親形成了很少感情用事的習(xí)慣。
但那天在福利院的一眾孩子里,他們還是第一眼選中了我,并且永遠改變了我的人生?!?p> 蕭明嘗了一口主食,發(fā)現(xiàn)味道非常不錯,“你有問過他們?yōu)槭裁催x擇你嗎?”
“當(dāng)然?!背|臨回答道,“他們說,當(dāng)時院長確實提議通過抽簽來決定,但他們拒絕了。因為即便是康德,也曾因為讀盧梭的《愛彌兒》錯過了一次散步的時間。
人也是一樣,盡管我們努力地去避免沖動,去擁抱理性,但偶爾一次任性也沒什么,只不過是證明我們還有‘人’的一面罷了。”
蕭明聽懂了。常東臨的意思很明確:只要是人,就會有偏心。他是那個幸運的被來自林頓家族父母收養(yǎng)的孩子,蕭明是那個被他偏愛的孩子,一切不需要太多邏輯上的理由。
這種說辭他實際上也能接受。
“我不會在監(jiān)獄里關(guān)太久,恐怕過幾天,他們會為我開一個審判會。”遲疑了很久,蕭明先開了口,“有什么建議嗎?”
常東臨認真地想了一會,剛要回答,突然整個房間內(nèi)響起了刺耳的警告聲!警示燈閃個不停,屋子內(nèi)的兩個人也條件反射地緊張起來。
出什么事了?蕭明張惶四顧,他突然發(fā)現(xiàn),在他腳下和頭頂?shù)臉菍尤甲兂闪送该鞯?,而里面行走的人卻是紅外線探測下的顏色,“我去!”他下意識地驚嘆。
“四面墻壁的全息影像,不是真的變了顏色,”常東臨跟他解釋,從這個視角他很容易觀察到樓層里警衛(wèi)的行動,他放大其中一處界面,從警衛(wèi)手臂肌肉的緊張程度判斷,他們應(yīng)該不是在跟敵人對抗。
“應(yīng)該是來抓人的,你逃出來時被發(fā)現(xiàn)了?!背|臨的語氣淡然,他取消了墻壁的全息投影功能,報警器的聲音也隨之消失了,然后他對蕭明說,“不急,吃完這頓飯?!?p> “喂喂,我說怎么這么殷勤,不會是給我準備斷頭飯呢吧!”想到這一點可能,蕭明頓時覺得眼前的美食味同嚼蠟。他已經(jīng)沒有心情吃了,但為了補充些體力,還是“勉為其難”地吃了幾大口。
真香!
剛剛在全息投影里,那些全副武裝的人已經(jīng)在電梯里面,差不多到了整個樓高的一半,就算每層樓都派出幾個人去搜索,按照這種速度也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了才對。
蕭明在心里這樣想著,果然看到常東臨收到了消息:執(zhí)政官先生,這層樓很可能被可疑人員入侵,安全指數(shù)降低到80以下,建議您乘飛船暫離。我們請求進入樓層搜捕的權(quán)利。
然后......他看見常東臨又不緊不慢地倒了一杯酒。
兵臨城下,仍能泰然處之?即便是這樣蕭明也不會贊美常東臨的淡定,因為要被捉走的人不是他,那人當(dāng)然可以站著說話不腰疼了。
“他們不會進來的?!?p> “只是暫時而已?!笔捗髌擦似沧?,他不信常東臨會為了他對抗城邦的武裝。
“我不授權(quán),他們就會一直等下去。即便能確定你就在這里?!背|臨起身出了屋子,他很快回來,手里拿著剛剛蕭明即將要翻開的文件,“其實一頓飯的時間還是有的,就看你有沒有心情了?!?p> 當(dāng)然沒有心情了大哥,換你試試?蕭明悶頭吃飯。外面有幾十個人在抓他,而他竟然在不緊不慢地吃飯!這樣想著,蕭明有了一種裝X的快感,他終于能明白,為什么有些人心里慌得一匹卻還要裝淡定了。
“沒事,我一會兒就麻溜地走出去?!笔捗鞒缘貌畈欢嗔?,他發(fā)現(xiàn)常東臨沒怎么動面前的食物。天哪?不會給我下了毒吧,不至于吧。他一邊腹謗,一邊又倒了一杯酒。
即便是紅酒,喝了好幾杯之后,他還是感到臉上隱隱熱了起來。
常東臨翻著文件問他,“有那么擔(dān)心?不是什么大事。”這句話聽起來像是在開解他。但蕭明心里清楚,如果他不把海底蟲洞的來龍去脈交代清楚,他很可能被關(guān)幾年,最好的結(jié)果也是逐出城邦。
如果——如果他把一切都說出來,他就死定了!
“我確實有......不能說的秘密?!笔捗饕ба捞寡缘?。
“城邦里許多人都有不能說的秘密,我們尊重秘密?!背|臨繼續(xù)翻看著文件,說實話,就連他也不能將蕭明和海底的蟲洞聯(lián)系起來,具體下一步要等他們?nèi)ハx洞探查的時候再決定,“我說沒有什么大事,是因為你根本沒有違背城邦的律條?!?p> 作為城邦的首席執(zhí)政官,他理應(yīng)把城邦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但當(dāng)事情有關(guān)于蕭明的時候,他也不能不偏頗。
“不過――”常東臨突然皺起了眉。
蕭明心里一驚。
“沒有證據(jù)的話,你完全可以跟海底的蟲洞撇清關(guān)系,只需要死不認賬就行了,但有件事確實比較麻煩?!辈坏仁捗靼l(fā)問,常東臨接著說下去,“看起來那個叫張揚的人跟你過節(jié)很深啊?!?p> 他將文件遞給蕭明。
“我去!”剛看了幾眼,蕭明心里就不淡定了,張揚的那份呈詞上寫著:在海底,蕭明和官雪偷襲了我,并試圖將我扔進蟲洞。幸虧救援隊及時趕到,才阻止了他們的行為。
簽字:張揚。
時間正是他們剛離開深海的那一天。
蕭明冷冷一笑,這是要給他安一個殺人未遂的罪名啊。
“有點麻煩了是不是?”他對常東臨說,“更麻煩的是,我是越獄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