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楠是一個逃難者。帶著自己的妻女一起,從家鄉(xiāng)錦林府下銘鎮(zhèn)逃難到南方。想去投奔遠在安南府遠房親戚。謀求一條生路。
章楠在老家與妻子共同經(jīng)營著一家祖?zhèn)鞯男【扑痢H兆与m然不富裕,卻也衣食無憂。膝下一子一女的章楠,每日辛勞回家之后,看到兒女那天真無憂的笑臉,聽到他們用著軟糯的聲音喊著自己。章楠便覺得這日子過的真是無比舒心。
可是,原本幸福無憂的日子,卻在四個月前如同泡沫般的被輕易摧毀了。
今年夏日,錦林府以及周邊數(shù)府被幾場突如其來的暴雨輕易的禍害了。大量良田被淹。糧食收成全毀。暴雨帶來的巨大水量,造成許多河流泛濫成災。摧毀無數(shù)房舍。在這個靠天吃飯的年代。無數(shù)平民因為這場天災變得一貧如洗,流離失所。大量災民紛紛涌入城鎮(zhèn),尋求活路。
鄉(xiāng)村受災嚴重,可這城鎮(zhèn),又能好到哪里去呢?暴雨,不會因為這里是城鎮(zhèn),便會放過,不去破壞。錦林府上下城鎮(zhèn)無一不是受災嚴重。只是這情況較之鄉(xiāng)村稍稍好了那么一點點。
章楠家的營生,因為這場暴雨,算是毀了。雖然日子難過了許多。但好歹家里還有些存糧,精打細算些,總能勉強度過去。等到朝廷的賑災到了,日子,也就好過了。家里的營生,也就能繼續(xù)經(jīng)營下去。章楠原本是這樣想著,對未來,還是抱有希望。
可是,希望卻變成了絕望。
也不知哪來的傳言。說是朝廷的賑災米糧全都因官商勾結,被扣了下來。災民再無賑災米糧。
一石激起千層浪。本就少有活路的災民,一個個的都爆發(fā)了。驅(qū)著饑腸轆轆的身子,拿起農(nóng)具,棍棒,樹枝沖進了官府,沖進了大戶人家,更沖進了無數(shù)想章楠這樣小戶人家。
剛剛才六歲的兒子,死在了這樣一場暴動中,小小軟軟的身子上面布滿了血跡。
原本愛笑的女兒,受到這樣的驚嚇。小臉上再也流露不出笑容。躲在柴房,瑟瑟發(fā)抖。
賢惠的妻子,為了阻止暴民搶奪自家存糧,被打的遍體鱗傷,昏死在一旁。
好好的一個家,就這么被毀掉了。偌大的下銘鎮(zhèn),再無自己的立足之地。
章楠絕望了,這樣的日子,是過不下去了。安葬了兒子,背上女兒,攙扶著妻子,一家僅剩的三口,帶上最后一點干糧,踏上奔親的路。拼了命的逃離這塊傷心的土地。
當章楠一家走到槐劉鎮(zhèn)時,妻子,終于不支,倒下了。原本身子就受了傷,心里還受到巨大創(chuàng)傷。又經(jīng)歷了一路顛簸。再也承受不住,一病不起。章楠想去求醫(yī)問藥,可是哪還有什么錢糧啊。一路上都是靠著挖點野菜,就著樹皮過來的。也是到了江南地區(qū),沿路乞討,方才有點殘羹冷炙勉強支撐著餓不死。
可如今,妻子病倒了?;杳灾?,高燒不退。眼看著就要撐不過去了。女兒抱著母親,哭著,喊著。只求母親在睜眼看看自己。在和自己說說話。
章楠不知道現(xiàn)在將妻子抱去求醫(yī),會不會得到大夫的憐憫。一路上,他見過太多空有醫(yī)術卻無醫(yī)德的大夫??善拮有悦P之際。容不得自己顧慮太多。背起妻子,牽著女兒,拿上破爛不堪的包袱,一步一步的走向醫(yī)館。
醫(yī)館,剛剛看到的醫(yī)館,離得不是很遠。自己只要走上半刻鐘就能到,到了醫(yī)館,妻子,也就有救了。有救了,也就能活下去了。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兒子走了,已經(jīng)帶走自己一半的心。若是妻子再有個三長兩短,自己和女兒生活下去又還有什么意思。
腳步,堅定的往前邁著,雖然沉重,卻不愿放棄。一步,兩步,三步。很近了,距離醫(yī)館很近了,只要在走上小半刻,就能到了。就快到了。得再加把勁......
章楠不停的鼓勵著自己,敦促著自己,可是腳步,卻越走越慢,越發(fā)沉重。這么久的顛沛流離,哪還有多少氣力。沒走多少路,一個支撐不住,倒了下來,昏了過去。
............
柳寧三人廢了好些力氣,又在院外劉三的幫助下,終于翻出院落。三人坐在牛車上,大口喘著氣。
“穆天賜,你真可以減減肥了,這么重,差點被你壓趴了?!眲⒒⑷滩蛔⊥虏鄣?。
“還說我呢,你自己不也是,重的跟豬一樣,怎們拽都拽不動你。”穆天賜反唇相譏。
“我說你們兩能不能消停會兒,不嫌累啊?!?p> “哼。”穆天賜和劉虎異口同聲。轉而誰都不搭理誰。坐在車廂里,掀開車窗簾子,看著車外過往風景。
突然,一陣微弱的哭聲,傳到三人耳里。三人尋聲望去。不遠處的地上,坐著一個小姑娘,正在低聲的哭泣著。在他的面前是躺著一男一女兩人。乍一看像是昏迷了過去。
小姑娘哭的很是傷心,斷斷續(xù)續(xù)。柳寧沒道理的一陣心疼。忙對趕車的劉三說道:“三哥,停一下。我想下去看看情況?!?p> “阿寧,有什么好看的,看上人家小丫頭了?”穆天賜調(diào)笑道。
柳寧沒有搭理他,只是冷冷看了穆天賜一眼后,便下了車,走到小姑娘身邊,蹲下身子,問道:“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了?”
“我阿娘,娘昏倒了,我,我爹爹,想帶她去看大夫,可是,剛,剛走幾步,爹,爹爹,也倒下來了?!?p> 柳寧雖然只知道些簡單的救急常識。但眼前的情況卻也容不得他多想什么。簡單的檢查了一下?;璧沟哪凶樱樕烖S,一副瘦削的模樣??礃幼?,應該是長期饑餓,力竭不支昏倒的。而昏倒的女子,剛剛觸碰到她,便被她身上的高溫所驚到。難道是感冒引發(fā)的高熱昏厥?柳寧不敢確定。忙喊過劉三,將兩個昏倒人攙進牛車。急忙送醫(yī)。
所幸,東明坊里便有一座醫(yī)館,距離兩人昏倒的地方不遠。牛車不一會兒便到了。
抓藥伙計看到有人送來兩個昏迷的病患,匆匆進內(nèi)堂喊大夫出來看診。不一會兒,一個胡子花白的大夫出來了,為兩人簡單的查看一番,心里有了計較。說道:“男子,只是力竭昏倒,只要好好睡一覺,醒來吃點東西,便能恢復。只是,這女子。卻是麻煩了。”
柳寧問道:“老先生,這位大嬸如何,還能施救嗎?”
老大夫捋捋胡須,說道:“難啊。老夫現(xiàn)在能做的只有失針,吊住她的一口氣。再輔以湯藥。但體溫若是降不下來,縱然再多施救舉措也是枉然?!闭f完,老大夫長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老夫從醫(yī)多年,見過多少這般患者,即便再如何施法相救,卻還有不少病患死于這高溫?!?p> 柳寧一聽,只要降溫,人就還有得救,頓時大喜:“煩請老大夫盡力施為,小子有辦法能讓病患高溫褪下......”
老大夫一聽,一驚。忙追問道:“小子有何辦法?”
“老大夫請先相救病患,小子去準備一下,馬上便回來?!闭f完,便匆匆出門,招呼劉虎,穆天賜打下手,幫忙。
“虎子,我記得你和我說過,你家也有做酒營生。有糧食酒嗎?有蒸餾器嗎?”
“我不知道,我得去看看,阿寧,你問這些做什么?”
“我要烈酒,你家若是有烈酒的話,便尋來給我,有多少,拿多少??烊?,救人要緊?!?p> “好吧,我去尋尋看?!眲⒒㈦m滿是狐疑不解,但看著柳寧焦急的模樣,也不曾多問,答應一聲,便去自家酒肆尋找烈酒。
“天賜,現(xiàn)在人命關天,我來不急和你解釋多少,只求你,幫我去尋些硝石來,越多越好。麻煩了?!闭f完,柳寧鄭重向穆天賜欠身行禮。
這是柳寧第一次低身下氣的拜托穆天賜。柳寧知道穆天賜性子。對待下人,外人,從來都不是那么友好。在見到小姑娘哭泣,身前還躺著兩個昏迷的人的情況下,還能開柳寧玩笑就能看出來。為了救人,柳寧也不顧上太多,只能放低姿態(tài),請求穆天賜的幫忙。
看在柳寧的面上,穆天賜答應了。去尋些硝石。
柳寧自己則是去準備麻布,水盆之類的物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