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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瑞劫

第十九章 江湖寥落爾安歸

祥瑞劫 漫攜琴載 5651 2019-07-04 21:49:36

  鄭意性子沉穩(wěn)內(nèi)斂,行事從來不動聲色,可今日這一聲巨響,算是讓他真正認(rèn)識到了在緝律司辦事的風(fēng)險,江湖上天天說緝律司助紂為虐、殘害無辜,可今日自家宅子說炸就炸,又算是哪門子禍害?

  鄭意下意識就拔腿往緝律司的方向跑,連聲招呼也沒和上司打,只是跑了幾步,卻又估摸一下杜盛燕和離林才走沒多會,怎么可能回得去,于是腳步又放緩幾分,轉(zhuǎn)過身來有些不知所措。

  城里的百姓心情就更復(fù)雜。他們哪里見識過這等大場面,上一次這么多劑量的火藥一起爆炸,已經(jīng)是四十年前開山的時候了,就算有活到現(xiàn)在的老人,只怕也不會因為有經(jīng)驗而顯得冷靜,反倒可能會因為山崩的景象重現(xiàn)而嚇個半死。

  開玩笑,一座山倒在眼前,怎么可能不是神跡?

  所以當(dāng)爆炸聲響起時,城門處甚至有人昏闕過去,就那么直愣愣到在地上。還有人大聲喊著地裂了、地裂了之類的話,然后抱著頭一股腦往城外擠;也有嚇傻了的,呆呆地站在原地,鞋子上多了不少清晰腳印。

  城門口的騷亂讓鄭意更有些迷惘,他下意識看向鄭殊勝,卻發(fā)現(xiàn)這位灰袍滿臉不在乎,兩只手交叉在胸前,像是看一出好戲似的看著城門處。

  “鄭捕快……”

  “沒事,”鄭殊勝打斷他的話,隨口道:“小場面,殺個把人就好了?!?p>  城頭擂鼓三聲,旋即兩排森然鐵甲從城門口涌入,圍住了城門下這方寸地,不許人逃離。

  “你站在這兒不要亂走?!编嵤鈩俪嵰鈬诟酪痪洌闶┦┤蛔呦虺窍?。這群府兵是精銳甲士,都認(rèn)得那一身灰衣,自動給鄭殊勝讓開一個口子。鄭殊勝腳步?jīng)]有半點(diǎn)猶豫,直直走向一個農(nóng)夫打扮的。

  人潮雖被鐵甲圍住,卻依舊驚慌不已,就像被趕進(jìn)羊圈的山羊,互相張望著,那農(nóng)夫也是這樣,他與別人并沒什么差別。

  但鄭殊勝拔出劍時,他卻顯然更加慌亂,不過這種情緒并未持續(xù)多久,因為當(dāng)他越過無數(shù)聳動的肩膀緊緊盯著那個神色冷漠的灰衣時,渾然不覺,他后腰處已經(jīng)多了一柄匕首。

  匕首一戳一收,發(fā)出一道細(xì)微的呲啦聲。

  那農(nóng)夫臉上露出一抹驚駭,轉(zhuǎn)身看去,人群慌亂依舊。

  當(dāng)他轉(zhuǎn)過身來時,想要大喊自首時,鄭殊勝腰間的軟劍已經(jīng)在他喉頭打了個轉(zhuǎn)。

  死不瞑目。

  鄭殊勝拔劍、殺人、收劍,只不過一瞬,那柄如水般柔軟的劍又纏在了腰間。

  城頭出傳來一個清晰無比的聲音:

  “所有人抱頭,蹲下,如有違抗,格殺勿論?!?p>  這個時候,才有人注意到,已經(jīng)死了一個人。

  人群先是一驚,然后沉默,然后遵從。

  城樓上,楚萍的聲音毫無情感,單調(diào)而冷漠:“從現(xiàn)在開始,關(guān)城門,任何人不得進(jìn)出?!?p>  城樓下自然無人反對。

  鄭殊勝站在一群蹲著的人當(dāng)中,有些鶴立雞群,他慢慢走向下一個人。

  那是個中年婦人,粗布衣裳,身材有些臃腫,蹲在那兒像一只發(fā)抖的窩瓜,當(dāng)鄭殊勝毫不猶豫地越過她時,她眼神中流露出一絲劫后余生的喜悅。

  但下一秒,她,或說他,只感覺到后背冰涼,心口劇痛,動彈不得。

  鄭殊勝把長劍刺進(jìn)去時,不忘譏諷一句:“全是破綻?!?p>  鄭殊勝收回劍,微微一抖,劍身霎時雪亮如新,他抬起頭,對著城樓上高聲道:“賊人盡數(shù)伏誅。”一邊喊,一邊快步走向來處,只是那柄軟劍始終提在手里。他掂著腳越過那攤血和那具尸體,捂著鼻子,然后不小心一個踉蹌,軟劍又纏到了一個老人的脖子上。

  不遠(yuǎn)處的鄭意沒由來覺得那柄劍是活的,像一只蛇,這么一想,自己的脖子也有些發(fā)涼。

  那老人枯瘦的臉上浮現(xiàn)一絲疑問,神色從驚慌變?yōu)橐唤z自嘲,然后化作釋然,喉頭微動,剛說出一個“可”字,鄭殊勝就很不客氣地回手一拉。

  一道血痕出現(xiàn)在他喉頭。

  “哪那么多遺言,該死就去死?!?p>  鄭殊勝收劍,起身伸了個懶腰,四指平展,小拇指微曲。

  鄭意認(rèn)得,那是事了的信號。

  年輕緇衣沒由來有些興奮,又有些恍然,又有些迷惘。興奮是因為自己親眼見到了緝律司出手的一貫風(fēng)格:準(zhǔn)確、干脆、平靜。恍然是因為他終于明白了方才那個婦人偽裝的破綻。迷惘則更多——他根本不了解這兒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為什么要?dú)⑷??殺的又是什么人?p>  鄭殊勝慢慢走過被惶恐包裹著的人群,灰衣上絲毫血跡未曾沾染。

  干凈的灰。

  但這種安靜并未持續(xù)多久,城樓上的楚萍就又看到了一只云雀。

  從來素凈雪白的雀兒罕見地帶上了一絲雜色,楚萍的眼皮跳的厲害。

  ——

  當(dāng)兵馬司的方向傳來爆炸聲時,吳敬仲正在書房中審閱一份萬山縣的公文,這份公文他已經(jīng)看了一個時辰,卻還是沒放下,就好像他能通過那些方正楷書看到些什么稀奇事務(wù)似的。

  書房里的擺設(shè)已經(jīng)很久不曾變過,三年前書房左邊的墻上多了一柄名劍,如今也蒙了塵,書架上的珍稀孤本、拓本倒是時常被翻開來看,但這種舊書古書其實很是少翻為好,除卻每月曬一曬,其他時候都不該碰。

  籠罩在書房里的,除了一股子淡淡的腐朽味道以外,就是樟木的清香,若是站在書桌前,還能聞到上好的墨香,有松柏的氣味。

  吳敬仲很喜歡這個地方,也很看重這個地方,這兒收藏著是他二十年來的所有心血,他第一筆貪來的銀子,被吳敬仲融了砌在門檻里;他第一個動手殺的人,就被埋在書房外的荒地下;他第一次賣官得來的珠寶,被他墊在了銅燈的空心燈柱里。

  這座太守府最早只是一座小院子,這座書房最早只是一間藏書的小屋子。

  “匪寇擁山,劫掠商賈,禍害漸深?!眳蔷粗俚吐晫⑦@句話讀了好幾次,才慢慢放下公文,閉著眼倚靠在椅子上。

  但下一秒,這座見識過許多陰詭風(fēng)雨的書房,沒由來開始搖晃,墻上掛著的那柄長劍哐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露出幾寸鋒銳劍身,吳敬仲猛地一驚,站起身來環(huán)顧四周,眼神中滿是戒備和驚詫。

  一個陰沉聲音在他頭頂響起。

  “是兵馬司火藥庫?!?p>  吳敬仲不去看這個身份神秘的秋奴,只皺著眉頭,走到墻邊拾起那柄長劍,緩緩拔出。

  長劍雖久不殺人,卻依舊鋒銳無比,劍身篆刻著的流云紋路若隱若現(xiàn),寒光四溢。

  吳敬仲收劍入鞘,卻又聽得那秋奴道:“杜無臨的信?!?p>  門外的腳步聲停下。

  吳敬仲冷哼一聲,握著劍推開門,一個家丁打扮的站在門前,半跪在地,雙手遞上一份信箋,吳敬仲卻不去接,而是用長劍抵在著那家丁的喉嚨上,冷聲問道:“兵馬司是怎么回事?”

  “指揮使正在調(diào)查,”那家丁神色不改,但講話的聲音卻難免有些沙啞,“指揮使大人吩咐,請吳大人讀過信后,切記回信?!?p>  吳敬仲冷著臉拆了信,匆匆讀罷后,神色更加陰沉,清瘦面容上露出一絲猙獰。

  “膽大妄為,其罪當(dāng)誅!”吳敬仲冷冷講了一句,倒轉(zhuǎn)劍身,將劍柄朝向那家丁打扮的捕快,“他要回信,你把這個帶回去,他自然明白。”

  那家丁一句話不多問,只接過劍沉聲應(yīng)和,正要離去,一直隱匿于暗中的秋奴卻出聲道:“有人闖府,從側(cè)門走?!?p>  吳敬仲久違地覺得自己修心的功夫還不到家,否則不至于如此惱怒。

  那家丁是典型的緝律司作風(fēng),答一聲是后,轉(zhuǎn)身快步朝著側(cè)門去。當(dāng)他的身影消失在長廊中后,一個帶著面具、穿著一身長袍的黑衣人從書房里走了出來。

  其實用飄更合適,因為長袍籠罩著他,包裹住他的四肢,

  “有時候我真想知道,你們都藏在哪兒。”吳敬仲瞥了他一眼,很不留情面地譏諷道:“打洞的功夫倒是深?!?p>  那張簡陋到有些可笑的面具下,傳出一個陰沉嗓音:“有人闖府?!?p>  “誰?”

  秋奴不說話了。

  吳敬仲想著這些天的這些麻煩事,一時間竟有些想笑。

  緝律司燒了一座大牢、叛了一個捕頭,折沖府死了一個都尉、折了幾十名精銳,從來都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太守府,如今還有人敢闖進(jìn)來了。

  多有趣。

  吳敬仲笑了笑,臉上的那些陰沉、憤怒、惱火、不屑都被化作了一幅平和的笑容。

  他細(xì)細(xì)聽著不遠(yuǎn)處的喊叫聲,大步走向那里。秋奴并不跟在他身后,而是慢慢后退到書房里。

  書房的門啪地一聲,自己關(guān)上了。

  ——

  吳敬仲不喜歡太過花哨的打扮,也不喜歡穿金戴銀,這些府里的下人都知道。今日他只穿了一身淡青色的長袍,戴一頂竹色的發(fā)冠,瞧著素雅清高,儒雅非凡。但一路上走來,只要有下人瞧見他,都立馬彎著腰低著頭,手上無論是什么動作都得停下來。

  吳敬仲一路走,走過那道無人的長廊,走出那座一池荷花正含苞待放的小園子,又轉(zhuǎn)過了被舒州雅士們冠以“江南第一”的那座華美照壁,然后看見了遍地橫七豎八的家丁尸體,和被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的、一個提著菜刀的廚子。

  這廚子滿臉橫肉,滿身的市井氣和后廚的油膩,賣相差極了。

  吳敬仲決定把他當(dāng)成柴火燒掉。

  那廚子也看向吳敬仲,眼神中滿是恨意。

  “彭余亥讓你來的?”

  吳敬仲笑著問了一句,笑容溫和,像是在和一個尋常朋友聊天。

  那廚子不回答,只提了提刀,轉(zhuǎn)了轉(zhuǎn)手腕。

  吳敬仲笑著拍了拍手,左側(cè)那堵墻忽的被人撞塌,塵土飛揚(yáng)中,推出兩架床弩來,床弩的箭頭閃爍著鋒銳的光,但本該刻有兵馬司三字的箭身,卻寫了一個吳字。有無數(shù)家丁又持著長槍大刀沖了出來,站在那些尸體上,把他團(tuán)團(tuán)圍住。

  私藏床弩,這是什么,這是大逆不道。

  但吳敬仲不在乎,他笑著道:“你死以后,你家里人也會死,你朋友多半也會死,你不孤單,就是可能會有點(diǎn)疼。所以,還請閣下報個名號,也算給我個方便?!?p>  那廚子默然,只咽了一口血,沙啞著嗓子道:“五年前,漁江村?!?p>  這大概算是拜帖?吳敬仲仔細(xì)想了想,略帶一絲歉意地朝他笑了笑,“不好意思,在下公事繁忙,還請閣下明說?!?p>  說罷,他真的微微拱手,好似真的抱歉。

  其實他怎么會忘,漁江村大小三十一戶共六十七人,不幸被潮水淹死,這份折子可是他一字一句斟酌著寫上去的。

  那廚子眼中燃起一股怒火,但床弩上弦的聲音迫使他冷靜下來。

  “哦,記起來了,”吳敬仲仿佛恍然大悟一般,敲了敲自己的眉心,苦笑著道:“原來是那個村子啊。失策失策,真的是很不好意思,我年紀(jì)大了,記事不清楚,想必閣下也能諒解?!?p>  “不過也沒關(guān)系,”吳敬仲的笑容一點(diǎn)一點(diǎn)消失,變成一種漠然,“讓你在世上多恨了我五年,想來很是煎熬,這件事是我不對,我這就彌補(bǔ)。”

  床弩的弦越發(fā)地緊。

  那廚子弓著背,像一只貓。

  “射!”

  “殺!”

  兩道命令同時下達(dá),而廚子也如離弦之箭那般沖了出去,卻不朝著自己的仇人,而是沖向了床弩。

  一柄菜刀切斷了床弩的弓弦,巨大的彈力將上弦家丁的四指直接切斷。另一架床弩則在躲過一劫的同時,朝著來敵射出了那只足以穿金裂石的弩箭。

  那廚子露出一絲猙獰笑容,悶哼一聲,身子一頓,弩箭將他整只左臂扯了下來。

  他遙遙晃晃,勉力支撐著自己不倒,左肩血如泉涌。

  朝廷兵馬司最大的依仗,一是火藥,二是軍陣,三是床弩。太守府私藏的這兩架,雖然不能和北方邊關(guān)那些需要十余人一齊拉弦的床弩比,但仍舊不是常人能反應(yīng)過來的,事實上,若不是廚子先下手毀了一架弩,又強(qiáng)行壓低身子躲過直刺的心口弩箭,現(xiàn)在躺在地上的,或許就是一具殘破尸體。

  但之后呢,他又拿什么面對圍殺?

  吳敬仲冷冷地看著這一幕。

  “你能練一身好武功,說明不是蠢到無可救藥。而你能進(jìn)到這兒,說明不是有勇無謀的匹夫?!眳蔷粗倨骋谎勰侵谎饽:臄啾?,神色厭惡,“既然你不蠢也不傻,殺我的時機(jī)多得是,這種飛蛾撲火的事情,我實在見得少。還請閣下說清楚些,若是說清楚了,我或許還能讓你離開。”

  “離開?”那廚子的臉色煞白,斑駁血跡卻是殷紅,活像帶了一幅猙獰面具。

  “吳某從不食言。”吳敬仲平靜道:“只要你自廢丹田,作證指認(rèn)聚寶樓,我自可放你離去,賜你金銀,永不追殺,若你信不過我,江湖上改換身份的法子多的是,你大可以多試試。”

  “此話當(dāng)真?”廚子神色微變。

  “自然是真?!眳蔷粗佥p蔑地笑了笑,“緝律司對于作證之人會加以保護(hù),這一點(diǎn)你應(yīng)該清楚。你信不過我,難道信不過杜無臨?若你尚有戒心,我這就把緝律司的人喊來,送你入獄。”

  “若真如此,那可再好不過,”廚子呵呵地笑了幾聲,殷紅鮮紅從他喉頭涌出,“可惜,可惜,可惜?!?p>  他連道三聲可惜之后,俯下身子,費(fèi)好大力氣從一個死去的家丁手里拿起了一柄樸刀,含糊不清地說了一句話。

  但他內(nèi)傷都快要了他的命,更勿論斷掉的左臂正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稀釋他的生命。他嘴里滿是鮮血,眼睛已經(jīng)蒙上了一層死寂。這種時候,他講話不僅含糊,而且聲音低。沒人聽得清楚。

  吳敬仲也聽不清楚。

  但拿刀這件事情本身就是一句話,一句不可能代表妥協(xié)的話。

  吳敬仲卻不想讓他這么快死,過往二十年政壇足以說明這位太守大人不是蠢貨,在聚寶樓與鄭開明接觸的這個緊要關(guān)頭,忽然有人殺上門來,難道是瞅準(zhǔn)了樹倒猢猻散?

  吳敬仲皺著眉頭,看向那個根本不需要別人動手,自己就會因失血過多而死的廚子。

  調(diào)虎離山?可有什么意義?守城的又不是他吳敬仲,而是緝律司和兵馬司、折沖府,他們能從太守府得到什么?

  “老爺,老爺,不好了!不好了!”

  一個慌張的聲音打破了吳敬仲的沉思,這聲音吳敬仲很耳熟。

  這是徐貴的聲音。

  徐貴是三小姐那邊的管家。

  “老爺,老爺,老爺,大事不好哎呦臥槽!”

  那聲音的主人一路跑過來,累的上氣不接下氣,沒曾想一進(jìn)到此處,推開那些滿臉緊張的家丁,就看到一個惡鬼一樣的獨(dú)臂人拄著刀站在那兒,周邊橫七豎八都是尸體。

  那惡鬼臉上全是水,可惜有些胖,充其量是個飽死鬼。

  那家丁咽了一口唾沫,顫抖著小腿,幾乎是半爬半跑地到了吳敬仲身前,噗通一聲跪下,帶著一絲哭腔道:“老爺,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小姐出事了?”吳敬仲的神色驟然變得緊張,幾乎是攥著徐貴的領(lǐng)口,咆哮著問他:“小姐呢?小姐怎么樣?”

  但他沒有聽到回答,反而看到徐貴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

  吳敬仲頭皮有些發(fā)麻。

  他不是徐貴,徐貴從小在鄉(xiāng)下長大,沒道理牙口這么齊整。

  他是誰?

  吳敬仲來不及多想,只感覺小腹處一陣冰涼,但他并不覺得自己要死在這種無聊的小手段上,所以他只是惱怒和擔(dān)憂,沒有害怕。

  “徐貴”對于沒有從吳敬仲眼睛里看到害怕這件事情很是害怕,因為他看到吳敬仲身后忽的出現(xiàn)了一張面具,而面具主人的一只手正按在自己的頭上。

  那面具簡陋無比,純粹只是白色的紙板戳了兩個窟窿,然后隨手涂上些顏色。

  徐貴悶哼一聲,兩只眼睛流出血來,再沒有了害怕的機(jī)會。

  秋奴的五指已經(jīng)沒入徐貴的顱骨,他像提一盞燈一樣提著這個假的徐貴,然后丟到了廚子面前。

  廚子看著還沒死絕的、翻著白眼痛不欲生的徐貴,慘笑一聲,提刀刺向他的咽喉。

  鮮血飆出,將廚子的臉涂滿了殷紅。

  江湖寥落,漁江村的人又少了一個。

  然后廚子想也不想,揮刀朝向自己,卻在觸及到咽喉的時候,整條右臂被秋奴用食指一寸一寸折斷,再沒了力氣,于劇痛之中昏迷過去。

  而吳敬仲俯身撿起那柄掉在地上的銀刀,握刀的手微微有些顫抖。那柄銀刀不過數(shù)寸長,精美而鋒銳,刀柄處雕著一只喜鵲,瞧著秀氣可愛。

  這是一柄裙刀,又稱作壓衣刀。

  在吳敬仲女兒六歲那年,他親手融了自己的五十兩俸祿鑄了這柄刀,那是他身上為數(shù)不多的干凈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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