妺臧玉蘭不好意思地收回眼神,給了梁冰一拳,道:“你想得美!我問你,皇宮選侍衛(wèi),可是十分嚴格的,你進得去嗎?你一個……”
“土匪又不是囚犯,我額頭上又沒印字!他如何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所謂嚴格,不過是對碌碌者,至于像我這般長相俊美又武功高強的嘛……”梁冰捋了捋額前的頭發(fā),嫵媚道:“他們只有求賢若渴才對呀!”
梁冰說得沒錯。黨項勇士們雖在馬上打仗勇猛,但武功高強的侍衛(wèi)卻是不多。前世里,若是有幾個武功高強又貼心的侍衛(wèi)護著,她也不至于帶著兒子亡命天涯,還幾番差點兒被人弄死。
“那你也得有良籍呀!”妺臧玉蘭又道。
大夏這個時候剛開始實行籍簿管理制,將人分為貴、良、賤三等人。達官顯貴們持貴籍,普通老百姓持良籍,奴娼佃等持賤籍。每個人的籍簿特別是賤籍一旦確定,是很難改變的。像土匪這樣的“隱形人”則通常是漏網之魚,無籍。對他們來說,那無異于是一條尾巴。即便是少數土匪有籍,那一般也只有賤籍,得持良籍者少之又少。
果然,梁冰搖了搖頭,半似自言自語道:“這確實是個問題,我還真沒有良籍。嗯,看來,我還得先回去一趟!”
“回去?你回哪里去?”妺臧玉蘭問?!盎囟嗌絾幔俊?p> 梁冰臉上有些不耐煩,道:“你管我回哪里。”
咦,怎么那么大脾氣……
“若是你要回二青山,幫我?guī)c兒東西回去吧!”
“什么東西?”
“藥!我看過折多的眼睛,可能有治。趁在野利府的便利,我尋到了一位名醫(yī),開了一個方子。你若是要回二青山,正好幫我將藥帶回去。你幾時動身?今日嗎?哦,那我這便去抓藥!”
梁冰的臉色緩和下來,道:“我不回二青山。你先將方子收好,合適的時候再送回去吧。”
……
回野利府的路上,妺臧玉蘭經過一間繡紡,上面赫然掛著“金衣繡”的牌子。
金衣繡是興慶府最大最有名氣的繡坊,妺臧玉蘭前世聽說過,只是從來沒來逛過。今日見時候尚早,便欲進去看看興慶城里最好的繡坊里都有些什么貨色,突然,一輛小轎不知從哪里冒出來,差點兒撞到妺臧玉蘭。妺臧玉蘭忙閃身讓過,正欲從轎邊進坊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金衣繡坊里出來。
“唐兀小娘子!”妺臧玉蘭差點兒喊出來。只見唐兀小娘子一身素裝,步履匆忙,三兩下便踏上了門關的小轎,緊接著轎子抬起來便匆匆走了。
野利王府貴為大夏勛爵王府,莫說是主子娘娘,就是府里的下人們,也從來是請京城大繡坊的繡娘們進府來量身定做衣裳,若是主子們做衣裳,自然還要請全京城最好的繡娘。
唐兀小娘子如何會一個人來逛繡坊?野利王府千金萬貴的主子娘子!
妺臧玉蘭定睛再一看,轎邊走的丫頭不是虹霓,身形卻有幾分像唐兀小娘子屋里的錦月。
……
入夜。梁府。
花園小徑里,一個小丫頭舉著一盞燈籠走著。近日陰雨綿綿,小丫頭走得十分小心。她的懷里,抱著一個藥罐子。
墨色的夜空中,突然一只鳥兒撲棱著翅膀呼地一聲從小丫頭頭頂飛過,小丫頭嚇得尖叫一聲,腳下一滑……
就在她要摔倒的那一瞬,后背被什么東西一托,她得以站穩(wěn)。
她忙舉高燈籠看懷里,松了一口氣。藥罐子還好好地。
她舉起燈籠回頭四望,黑漆漆的四周,不見一個人影。一切安靜如常。
小丫頭疾步前走,來到一間臥房。
臥房里,點著一盞昏暗的燈,房里陳設簡陋,物件陳舊,布幔床榻里,臥著一個婦人。
小丫頭將藥罐子放下,道:“大娘子,藥煎好了,快起來趁熱喝吧?!?p> 被喚為大娘子的婦人睜開眼睛,看了桌子上的藥罐子一眼,有氣無力道:“喝了這些年的藥,卻并不見好轉,不喝也罷?!?p> “大娘子又說喪氣話了。大夫如何囑咐大娘子來著?這藥貴在堅持,要長久地用藥,大娘子的病才得好轉?!闭f著,過來扶婦人起身。
“堅持,也不知道堅持到什么時候是個頭兒……”
“若是公子在,他也定然也會叫大娘子堅持……”
“別提那個沒心肝的!”婦人喝道。
小丫頭一怵,房間里登時一片死寂。
半晌,婦人在黑暗里長呼一口氣,道:“拿藥來吧?!?p> 小丫頭舉了燈放到婦人床榻著的小幾上,怯聲道:“都怪云兒不會說話,以后再不惹大娘子生氣了?!闭f完,抹了抹眼睛,端起幾上的藥碗,喂起婦人的藥來。
婦人一邊吃,小丫頭一邊輕聲問:“大娘子可覺著藥甜?我特意問了大夫,說這藥里可以添加黑糖……”
“黑糖多貴呀,你又花你的銀子去買!我尚且有兩月沒與你月例銀子了,你還反……”婦人聲音哽咽,說不下去了。
“大娘子不著急,我也不等銀子使。等明兒莊上的銀子收上來了,家里便有銀子了。”
婦人嘆氣道:“那起沒良心的莊奴們,欺負我一個孤老婆子也便罷了,卻連帶你們也跟著受累。”
“大娘子快別如此說!云兒從來沒覺得苦和累。想當年,若不是大娘子將云兒從人牙子手中買來,云兒早病死了?!?p> 婦人抬頭看了看暗沉沉的屋子,道:“不如,將這宅子賣掉,或許尚能支持一段時日?!?p> “別呀,大娘子!若莊子收不回來,這可是老爺留下的唯一一宗家產了。若是賣了這座宅子,將來公子回來……”
云兒忙打住口。她怕又惹大娘子生氣。
這一回,大娘子反卻沒有再罵云兒,而是沉默著喝完了藥,倒頭又躺下了。
云兒收拾完藥器,關好房門,出了屋子。
走到適才被鳥兒嚇著的地方,她心里發(fā)起怵來。她回頭看了看,身后并無它物。一回頭,正欲開步,卻見面前一黑影。
“媽呀!”云兒喊叫。
“別喊。”一個男子壓低的聲音。
“是公子?公子你回來了?公子你可回來了!”云兒低喊,聲音里是止不住的哭聲。
“嗯。”黑暗里,男子應了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