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如癡如醉
剛出胡同口,就見到一輛帶有篆體喬字的族內(nèi)專用車輛,車輛外形小巧簡潔,僅供四人乘坐,深色的玻璃遮擋住了外人窺視車內(nèi)的視線,除去鎏金的喬字紋章,通體黑色的車輛并無半分奢華,只有锃亮的外殼顯示出車輛主人的變態(tài)潔癖。
車輛周圍并無一人。喬小橋理所應(yīng)當似的坐上了駕駛座,徐小胖駕輕就熟地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陳劫眨巴眨巴眼睛只好拉開后座的車門鉆了進去。
族用專車開動起來,比起進城時坐的機械驅(qū)動車,無論舒適感、隔音性,就連速度都提升了不止一個檔次,然而,對于這些陳劫是毫無感受的。就像對于一個不懂美食的人,給他一份文火煨制三天三夜的佛跳墻和一份大餅卷雞蛋,是同樣的味道效果,結(jié)論并無差別。
車輛輕快地駛向帝京大學(xué)。
帝京繁華街區(qū)的主干道都是雙向八車并行的配置,其中最外側(cè)的一條是軍方的特權(quán)車道,主要為了方便軍方車輛的來去自如,平日里戰(zhàn)事并不如何繁忙的時候,滲入軍方血脈的五大家族的族內(nèi)用車自然而然也會使用起這條車道。雖然有明令律法不準軍方以外的車輛使用,但是在交管總局都是睜一眼閉一眼的時候,也就沒人來觸碰這個霉頭了。
前方十字路口的紅色信號燈亮起,并不想減速浪費時間的喬小橋,只是適度地控制了下車速,在路口處向右方一個轉(zhuǎn)彎,身體微微晃動的情況下,穩(wěn)穩(wěn)地駛?cè)肓宿D(zhuǎn)彎道路的特權(quán)車道。
為了不引人注意,幾番輾轉(zhuǎn),從一個并不惹眼的側(cè)門進入了帝京大學(xué)。
在一座無名的小湖邊,找到了喬老爺子所說的那處小院。小院坐東朝西,門口對著碧波蕩漾的無名小湖。大門兩旁各栽種著一棵并不十分高大的石榴樹。推開院門,L型的房間完全占據(jù)了院子的北側(cè)和東側(cè),剩余的地方大概僅有二三十平米的模樣,空空蕩蕩并無一物。簡單的房間布局,兩個臥室、兩個廳堂,干凈整潔,一塵不染。顯然在過去的歲月里,有人在精心呵護打掃著這里。
喬小橋手指劃過窗臺,輕輕捻動,心下已經(jīng)了然,拍了拍手道:“按照爺爺?shù)囊馑?,春試前的日子,你就先住在這里吧。東西一應(yīng)俱全,足夠應(yīng)付個把星期的生活了。此處在大學(xué)里也還算個僻靜的角落,應(yīng)該不會有太多閑雜人的打擾。至于‘行者’前期入門的一些基礎(chǔ),小胖會不時的過來教你。如果閑的無聊了,就在四周走走?!?p> 陳劫點點頭,禮貌性的表示了謝意,問道:“這里對于人員的盤查會不會很嚴格?”
喬小橋梨渦淺笑,答道:“放心好了,帝京大學(xué)是個開放式的學(xué)府,來往進行學(xué)術(shù)交流的人員很多,不是長得特別招人懷疑的樣子,是不會有人盤查你的。”說完,望著陳劫的臉端詳一番,繼續(xù)道:“還不錯,嗯……像個遵紀守法的好孩子,哈哈~”清脆的笑聲銀鈴一般。
被女孩子這樣盯著看還是第一次,陳劫的臉頰不由得微微泛紅。
徐小胖看了眼喬小橋,又看了眼陳劫,心里翻起一股醋意,雙手插進上衣寬大的口袋里胡亂翻騰了幾下,道:“爺爺交待的事還沒辦完,走不走?”
“走!”喬徐兩人未再多說什么,揮了揮手就當做了告別的再見。
***
翌日清晨,鳥語喚醒了沉睡的陳劫,看看墻上的時鐘,不過凌晨六點。
換上一身衣柜中早已備好的短衣短褲,洗漱完畢走出院門。對面的無名小湖反射著點點晨光,環(huán)湖的岸邊一片翠綠的青草之地,一條蜿蜒的小路隱藏其中。不遠處是一座小山,想著大學(xué)的轄境之內(nèi)竟然還能存在著這么一座雖不大卻仙意盎然的世外桃源,驚訝之余也是有些欣喜,畢竟從北境來到帝京的一路之上并沒有什么大運動量的活動。好似憋了許久的狼崽子看見了青青的草原。
輕輕掩上院門沒有鎖緊,主要是因為昨日的到來以及喬徐二人的離去都未曾出現(xiàn)過鑰匙這個物體,索性也不去多想這些勞心費力的事情。彎腰抻腿,雙腿邁開輕盈的步子……先環(huán)湖一周吧。
北境之時,翻雪山過密林,深入雪原,一身獵人的本領(lǐng)早已爐火純青。本以為前次“羅德事件”造成的傷會留下些許后遺癥,今天的恢復(fù)性運動可能會有些沉重,哪里想到,步伐比起大戰(zhàn)之前更是輕快了許多,難道是平原與雪山之間的地域差別導(dǎo)致么?心里不再多想,放開束縛,片刻之間就已經(jīng)沿著小湖跑了兩圈。
身體只是微微溢出了些汗水,扭頭望著旁邊的小山,興頭不減,腳底加快步伐,一溜煙鉆進了山腳下并不如何茂密的樹林。
沿著山路臺階拾級而上,步步登高,待到半山腰時,已是朝陽躍出地平線的燦爛時分。呼出幾口濁氣,一鼓作氣向著山頂沖去。
臨近山頂之時,陳劫耳中竟是聽見了一陣優(yōu)美的歌聲,如燕雀輕舞、如小橋流水,似珠落玉盤、似手揮雨簾,盤旋環(huán)繞,余音裊裊。
陳劫有些驚異,這清早的山巔到底是何人的歌聲,循歌前行不久,歌聲轉(zhuǎn)瞬間忽又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陣陣轟鳴的水聲,一道凌空倒掛的瀑布映入眼簾。
瀑布不大,卻如倒懸的利劍直刺蒼穹,洪流咆哮飛瀉,落下時似萬馬奔騰,水珠四濺,晶瑩透亮,彌漫的水氣如煙似霧竟是飄起了數(shù)丈。此時,絢麗的朝陽劈開山巔的遮擋,直直灑入,落在山水之間,折射出點點七彩的光芒,好似無數(shù)星辰閃爍其間,遙遙望去,就像是一座云上的仙人之境。
正沉浸于自然的玄妙綺麗之時,剛才消失的歌聲旋即再次出現(xiàn),宛轉(zhuǎn)悠揚。
陳劫凝神聽去,像是從那片瀑布激起的水霧之中傳來,身隨聲動,竟不由自主的向著霧中行去。
陳劫行至近前,只見一個煙霞籠罩的苗條身影坐在水潭邊上,待要張口詢問,而此時身影似乎也是聽到了有人靠近,將頭轉(zhuǎn)了過來。就在這時,陳劫身后一陣清風(fēng)乍起,霎時間,兩人之間的水霧煙消云散。
……
一襲素雅白裙,烏黑的長發(fā)披在肩頭,用一根銀色的絲帶輕輕挽住,皓腕輕翻,瑩如玉雪,似是要遮擋風(fēng)中的微塵,潔白的臉頰帶著隱隱的紅潤,微閉的雙眸、微皺的雙眉,輕輕地擰在一處,細薄抿起的雙唇上還啜著點點水珠,陽光之下,晶瑩剔透。
從小生活在軍營之中的陳劫何時見過如此情景,即便是喬小橋的英氣勃勃、靈動活潑,已是美麗非常,但又哪如此時此景的懾人心扉,正是:纖纖玉手弄輕柔,半掩紅顏半含羞,平湖倒映麗人影,秀眉微蹙為誰愁?
一時間,陳劫竟是呆了。
少女睜開雙眸,見到一名約莫十七八歲的少年正呆呆的望著自己,出奇的并沒有高聲呼叫,輕輕揉了揉似乎進了灰塵的眼睛,“噗哧”一聲笑出了聲,笑容舒展,就好似夏日夜晚漫天的煙花綻放,絢爛非凡,問道:“你是誰?你怎么也會在這里?”
音如天籟,陳劫心神震動,心道:“竟是如此好聽,世上怎能有這樣的聲音?”癡癡的忘記了回答。
少女見這少年如癡如醉的呆樣,并未多想,轉(zhuǎn)過頭望著飛流直下的瀑布,蕩起赤裸的雙足,悠悠地踢著池中的清水,好像那風(fēng)搖柳條,柳枝觸水,忽起忽落,搖曳飄揚。
少女輕啟朱唇,歌聲再次響起:
“走過青翠的小山岡呀
那里沒有你的足跡
躍過清澈的小河流呀
不見你灑下的汗滴
登上巍峨的山峰,穿過陰暗的峽谷
我四處尋遍
你究竟在哪里
風(fēng)兒吹過,帶來血的氣息
馬兒跑來,它曾踏遍荊棘
它們一起告訴我
你已長眠不起
不離不棄,不棄不離
不言不語,相思永記……”
不再是悠揚的旋律,百轉(zhuǎn)千回、如泣如訴。
發(fā)呆的陳劫回過了神,望著輕聲吟唱的少女,緩步來到少女身邊,蹲下身道:“你的歌聲真好聽……”
少女停下了歌唱,望著身邊的少年,說道:“我非常喜歡唱歌,也經(jīng)常來這里唱歌。真的好聽么?”
陳劫用力點點頭,道:“真的,這是我聽過的最好聽的歌聲?!?p> “謝謝!你是第二個對我這樣說的人。可是再美麗的歌聲也僅僅只是歌聲,一切都已經(jīng)回不來了。”睫毛低垂,柔嫩的眼角邊似有點點濕潤。
懵懂的少年哪里會知道少女的細膩心思,并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jié),繼續(xù)說道:“世事只要努力,終會成功。就像我,從前不過是北境邊軍里一個渺小的士兵,腦中想的都是攢錢攢錢,終于有一天奇跡發(fā)生,我就來到了這里?!?p> 似是被陳劫話中的某些詞語所觸動,少女有些失落,低低說道:“哪里會有那么多的奇跡啊。光明神是公平的,它給予你某些財富的同時,也會剝奪你擁有的。”
陳劫搖搖頭,說道:“非也。反過來想,它剝奪你所擁有的同時,也必將會重新給予你新的東西。是吧?”
少女眼神微微閃亮,道:“好像是這樣的道理”,不過數(shù)秒,旋即黯淡下來,輕嘆一聲,道:“重新給我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陳劫看著少女的黯然神傷,不知為何心中也是難受起來,不假思索地說道:“如果重新給予你的是“希望”呢?”
少女眨著亮如星辰的雙眸,貝齒輕咬朱唇,若有所思,不一會兒,緩緩站起穿上鞋子,十指交叉像只小貓似的伸了個懶腰,道:“時間不早了,我該走了?!?p> 陳劫呆呆地答道:“是啊是啊,是不早了呢?!?p> 少女輕移玉步,緩緩向山下走去,剛剛幾步又轉(zhuǎn)回頭,對著少年道:“謝謝你剛才對我說的每一句話?!闭f著,螓首輕點,巧笑嫣然。
陳劫再一次地,癡了……
是夜,清風(fēng)徐來,吹驟了院前的無名小湖,蕩起層層漣漪,劃過湖面、鉆進小院,也吹驟了孤單無眠的陳劫那顆久已沉寂的心。
大好的帝京之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