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
寧嵐衣轉身,見一少年提劍在她身后,腳下是打翻的銅盆。
少年見狀,下一瞬間,迅捷移動過來,擋在李靖宸身前,提聲問:“你是何人?”
寧嵐衣怔住,片刻后才反應過來,正要解釋,就聽李靖宸道:“夙夜,住手——”
夙夜堪堪把劍收回去,卻還是警惕地盯著寧嵐衣。
李靖宸抬眼望向寧嵐衣,冷靜開口:“你去打盆水來?!?p> 寧嵐衣愣了愣,意識到說的是自己,才道:“好?!彪S后拾起銅盆,迅速出了門。
她也算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看到李靖宸的情況大約也猜到發(fā)生了何事,很快穩(wěn)住心神。
寧嵐衣前腳出來,碧樹后腳就印上去,焦急問道:“小主,出何事了?”
“先別問這些。”寧嵐衣邊走邊說:“快回趟長安宮,在我屋里妝奩下面,第三個抽屜里放著個藥箱。找到后給我送過來,越快越好?!?p> 碧樹明白主子刻意隱瞞的事,知道的越少越好,于是立刻道:“是,奴婢這就去?!?p> 寧嵐衣望著碧樹匆匆離開的背影,輕舒口氣。慶幸跟她來的不是晏書,否則非得雞飛狗跳不可。
匆忙舀了水,寧嵐衣又健步如飛地跑回去。心里想這絕對是她重生以來,跑的最快、形象最狼狽的一次。
進門時被門沿絆了腳,差點倒在地上。寧嵐衣好不容易才穩(wěn)住身子,護住懷里的水。
那支蠟燭已經如米般大小,僅散出幽暗的光。寧嵐衣抬眼望去,見李靖宸側身而坐,上衣已脫去,臉隱在昏暗處,只露出整個染了血胸膛。
身旁夙夜走來走去,急得焦頭爛額。
“水來了?!?p> 夙夜一個箭步,就差搶的把水端過來。
沒功夫覺得他失禮,寧嵐衣快步向前去查看李靖宸的傷口。
離得近了,他背上的傷口顯得觸目驚心。后背被豁開一道長長的口子,不斷地往外流血。腹部也有劍痕,傷口大大小小有十余處。
夙夜拿手帕浸了水,抬手擦拭那些血跡。他一個大男人,下手沒有輕重。偶爾按得重了,李靖宸卻不吭聲,眉頭緊鎖。
寧嵐衣倒吸口涼氣,上前去拿手帕,“我來?!?p> “不必?!?p> “不用了?!?p> 兩人異口同聲。
“他這樣莽撞地擦傷口,只會雪上加霜?!睂帊挂缕沉搜圪硪?,又轉頭盯著李靖宸。
夙夜聽見她說的話,臉一下子就紅了,轉身將帕子塞進寧嵐衣手里。
李靖宸目視前方,不置可否。
寧嵐衣也不扭捏,重新沾了水,貼上他背部的皮膚。
她低下頭,仔細幫他擦拭血跡。離得近了,能看到他身上的舊傷。似乎是被鞭條抽過,一道道淡粉色的疤痕,清晰可見。
寧嵐衣忽地就想到林晟曾提起過李靖宸的過往。
先帝從未垂青,諸王皆可欺之。
有什么東西劃過她的心頭,驀然升起些酸澀的滋味,卻又被她極好的掩藏了。
對驕傲到骨子里的人來說,憐憫也是一種傷害。
李靖宸沒察覺到她情緒的變化,冷聲道:“好了嗎?”
“不行,傷口太深了?!睂帊挂驴粗r血不斷從猙獰的劍傷出溢出,試圖止血卻無從下手,“陛下,宣太醫(yī)吧?!?p> “不行?!崩罹稿泛敛华q豫拒絕,“不用你管,回去吧?!?p> 寧嵐衣預料到他會這么說,方才的話不過是試探,恰恰證實了她心中所想。
“那陛下還需再等等,我已派宮人去取藥箱?!睂帊挂峦白邇刹剑又嫠粮共康难???蓭缀跏墙砼羷傆|到他腹部的瞬間,李靖宸便轉了身。
他這動作一下又扯到痛處,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滑落。寧嵐衣愣了愣,片刻才覺得似乎是有些不妥。
正僵持著,忽然傳來碧樹焦灼的聲音,“小姐,小姐?!?p> 寧嵐衣心思全在傷口上,轉身對夙夜說:“你去拿藥箱?!?p> 夙夜忙不迭地跑出去,寧嵐衣見沒了人影,才開口道:“陛下,現在不是講這些虛禮的時候。”
李靖宸終于轉過頭,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眸里的神情晦澀難辨,嘴唇因失血過多顯得蒼白而單薄。
寧嵐衣以為李靖宸是對她曖昧的動作心存芥蒂,忙道:“陛下天人之姿,嬪妾自慚形穢,更不敢有二心?!?p> 等了會兒,寧嵐衣見他不動聲色,想了想又接著道:“嬪妾決不會對您……”
“好?!?p> 他打斷寧嵐衣的話,沒頭沒腦蹦出一個字,說完便轉了頭,閉上眼睛。
正巧夙夜提著藥箱從外面趕進來,倒顯得沒那么尷尬。
“你去備溫水,我這就替陛下上藥?!睂帊挂掠袟l不紊地指揮著,夙夜聞言,二話不說又端起水盆出去。
寧嵐衣簡單擦了血跡,從藥箱里翻出止血的藥粉,一點點灑在傷口處,手法熟練。
幼年時候習武經常受傷,加上嫁入林府后刺客偷襲,早就使她養(yǎng)成了隨身攜帶藥箱的習慣。如今看來,的確派上了用場。
此藥見效極快,只是灑在傷口處,卻會使人劇痛無比。
寧嵐衣打量著李靖宸,只見他緊鎖眉頭,雙手緊握成拳,卻始終一聲不吭。
“此藥性烈,陛下若撐不住,可告知嬪妾一聲?!?p> 李靖宸咬緊牙關,從嗓子里發(fā)出聲音,“朕無礙?!?p> 他從小就是打碎了骨頭和血吞的性子。幼年時,即便挨了鞭子也要護母妃周全。成年后,他是大燕國帝王,更是不能露出半分怯懦和恐懼。
他這一生,似乎都這么倔強的活著。好像從沒人問過他,累不累,疼不疼。
寧嵐衣知道他是在逞強,也不敢耽擱,先把深的傷口止了血,又拿針用燭火燒過,縫合好傷口。接著去看小的傷口,卻不敢再用止血的藥粉,只簡單用了幫助痊愈的藥物。
她做好這一切,夙夜送了溫水進來,擰干巾帕遞過來。
寧嵐衣想也不想就去擦他的前身,覺得并無不妥。
她食指纖長冰涼,碰到他身體那刻,手心常年舞劍積下的薄繭劃過肌膚,有些許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