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宸心中覺得有些異樣,但很好的控制住了,僵硬地直著身子。
前身的傷口不嚴重,寧嵐衣很快處理好,沒有縫合。她長舒一口氣,抬眼望去,恰好和李靖宸垂下的目光相對。
他睫毛微卷,眼里含了零星淚光,倒第一次顯得清澈明亮。
只一眼,寧嵐衣便趕緊收回目光?;琶σ崎_搭在他身上的手,才意識到這個姿勢是有多曖昧。
“拿布條替陛下綁上傷口?!?p> 夙夜把白布從藥箱里拿出來,遞到她跟前。
寧嵐衣輕咳兩聲,不動聲色往后退了一步,道:“你來?!?p> 她退到一邊看著夙夜包扎傷口,時不時提醒兩句,也算順利包扎好,最后又穿上中衣。
寧嵐衣忙了一通,終于想起自己來的目的。她把信箋從袖里拿出來,遞到李靖宸面前,道:“陛下昨日落在長安宮的東西?!?p> 李靖宸轉過頭,瞥見信封的一角就變了臉色,也不顧傷口,一把搶過信封。
夙夜立在旁邊,見寧嵐衣拿出信封,也忽地睜大了眼睛,“陛下,密信怎會在她……”
“夙夜,出去?!崩罹稿反驍嗨脑?,眸里掩了三分冷色。
夙夜止住話,很識趣的退出去。
屋里只剩下二人。
李靖宸低聲問:“你可知道這是什么?”
“嬪妾不曾拆開信箋,故不知道。”寧嵐衣目視前方,神情坦蕩。
“你怎么證實沒有拆開此信?”
“沒拆就是沒拆,無法證實?!?p> “你方才要宣太醫(yī),可是試探?”李靖宸步步緊逼。
寧嵐衣深吸一口氣,道:“是?!?p> 他站起來,拿起一旁的劍。完全不顧傷口,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你是林氏一黨的細作?!眲ι眚v起,瞬間抵在她脖頸上。
殿內的蠟燭滅了,月光透過窗柩,冷冷的灑在她身上。
仿佛又回到那個晚上,她拼命地奔跑,卻被愛了一世的男人玩弄于股掌,一劍斃命。
那天的月光,就像今日這般陰冷。
只是,這輩子,她不會再做刀下亡魂。
“不是。”寧嵐衣面色平靜道:“若嬪妾是林黨細作,首先要做的便是殺了陛下。而嬪妾有無數次機會可以動手,譬如陛下熟睡的時候,又譬如,此刻?!?p> 他沒有說話,只是這么望著她,似乎要將她看穿。
寧嵐衣知道方才說的話皆是大逆不道,可她依舊句句直切利弊,“且不說嬪妾沒有膽量,就算是有,嬪妾身為鎮(zhèn)國大將軍之女,又為何要做他林氏一黨的走狗?”
她字字擲地有聲,襯得殿內愈發(fā)寂靜。
長久的沉默,李靖宸慢慢收回劍,轉過身放回架子上。
“陛下?!睂帊挂露⒅纳碛埃嵵爻雎暎骸澳惚M可以信我。”
彼時他們都不曾想過,許多年后,寧嵐衣鳳冠霞帔,拖著華麗的長袍登上麝鹿臺,身旁的男人緊緊扣住她的手,說:“阿渺,你盡可以信我。”
李靖宸聞言腳步頓了頓,又頭也不回地走了
寧嵐衣閉眼長長舒出口氣,右手撫上胸口,仍心有余悸。
她失魂落魄出了乾清宮,被殿前的臺階絆住,整個人向后跌去。
“小主——”碧樹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寧嵐衣。她只覺得天旋地轉,很快的不省人事。
……
翌日清晨,第一縷日光灑在乾清宮的金磚上。
因負了傷,或者還有些他不愿承認的原因,李靖宸一夜沒睡。
倚在床榻上閉目養(yǎng)神,腦海里卻不斷重現寧嵐衣對他說的那些話,以及最后那句“你盡可以信我?!?p> 他心里突然有些愧疚,又莫名其妙漾起一絲喜悅,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于是夙夜清晨來換藥的時候,就看到李靖宸微微勾著嘴角,好像是在笑?
他臉上極少會出現這樣的表情,夙夜看傻了眼,一動不動,直到李靖宸發(fā)覺。
“進來為何不說話?”李靖宸立刻垮了臉,嚴肅道。
“主子沒睡?”夙夜慌忙斂手垂目,“奴才是怕擾了主子好夢。”
“無妨?!崩罹稿贩鲋惭仄鹕?,“替朕更衣?!?p> 夙夜去扶他,李靖宸卻擺擺手,自己站起來。
若想不被人發(fā)覺,早朝是不得不去的。只恐怕林黨早有察覺,會有所刁難,夙夜暗暗捏把汗。
大殿上。
李靖宸冕服旒冠,毫無破綻地走到輪椅前,坐下。
百官覲見、奏述、彈劾,與往常一般無二。李靖宸簡略處理了朝政,向王權使個眼色。
王權立馬會意,拉著長調道:“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臣有事要奏。”林玄宗上前一步,躬身道:“啟稟皇上,臣府中昨夜有刺客來襲。”
李靖宸嗤笑,“林相身為百官之首,眼紅的自然不在少數。朕看林相也毫發(fā)無損,相必此事也不嚴重?!?p> 林玄宗道:“此言差矣,臣是陛下親的宰相。行刺于臣,一則是在挑釁皇帝威嚴。二則微臣僥幸逃脫一次,卻難保證不會有下次,實在惶恐?!?p> “說來說去,林相還不是因為貪生怕死。”出聲的是吏部尚書裴如海,一向是林玄宗的死對頭。
“裴尚書慎言,微臣身事小,不能為國出力事大?!?p> 裴如海冷哼一聲,“我看林相是怕萬貫家財無福享用吧!”
“夠了?!崩罹稿酚X得背后火辣辣的疼,怕再多過一分便會露出缺陷。他掃視眾人,道:“今日之事交給大理寺卿處理,無需再議。”
林玄宗默不作聲望了李靖宸一眼,見他面上除了帶了些煩躁之外,與往常別無二致,覺得是自己多想了,也就不再糾纏。
眾人退朝,李靖宸才緩緩松下心神,隨口問道:“寧才人在何處?”
夙夜張了張口,卻沒說話。
李靖宸疑惑轉身,以為他沒聽到,盯著他又重復了一遍問題。
“寧才人昨夜昏倒后,已經回了宮?!?p> 昨夜寧嵐衣昏倒后,是夙夜親自把她背回去的。
“為何昏倒?”
“奴才也不知……”
王權眼珠一轉,道:“做個兒寧才人晌午來求見陛下,被奴才搪塞過去,在門口立了老半天。如今估摸著,應該是中暑了?!?p> “哎,陛下,陛下。”王權還沒說完,就見李靖宸大步流星向外走去,叫也叫不住。
夙夜丟下句,“我去看看。”也走了。
王權在后面氣得跳腳,“真是有什么樣的主子就有什么樣的奴才?!焙龅赜忠庾R到自己也是奴才,還是老老實實住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