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
李清流一身青衣,黑發(fā)高束,淺以玉簪挽上,一直以來,她便不喜女子的繁復發(fā)飾,穿衣打扮亦是極簡清素。身旁跟著無愁,她原來那身衣物又臭又破,早被李清流扔了。如今身上著的,則是一身柳黃素白相間的衣衫,頭上的則戴了個薄透白紗的幕籬,裝扮同樣素簡。
“客棧的小二說這前面的趙家醫(yī)館是鎮(zhèn)上有名醫(yī)館,我們?nèi)デ魄疲词欠窕謴湍愕挠洃浐腿菝?。?p> “嗯。”
李清流并不打算一直帶著她,但又不忍心把她胡亂丟在哪兒,只能先找辦法恢復她的記憶才好安頓她。
入了醫(yī)館,尋了醫(yī)者,結(jié)果卻不甚理想。
“這位姑娘臉上的疤痕形狀應是堅石刮傷,傷后未得及時護理,現(xiàn)在傷疤已久,恐怕難以復原。再觀姑娘體內(nèi),脈象奇異,老朽行醫(yī)一輩,從未見過此脈,對于復原記憶一事,實在無能為力?!?p> 再說下去,也都是些虛詞了。
謝了那老者,兩人從醫(yī)館中踏出。
“對不起。”
“你為什么說對不起?”
李清流納悶的回問,無愁低頭捏著袖口的精致繡線道:“我給你添麻煩了。”
原來如此。
“走吧?!?p> 話落,兩人正欲行,卻見街上突然一陣喧鬧,一白衣男子突然從人群中沖了出來,發(fā)亂身染血,面色慌張之下頻頻回頭四處張望,人群眾人見狀立時退出一條通道來,李清流也拉著無愁向一旁躲了躲,那男子腳步虛亂,明顯是受了內(nèi)傷,又不知在往向看什么,一不小心硬是撞在了從巷中拂扇而出的藍衣男子身上。
“喲,這不是江湖上有名的黃都少主柏持風嗎?這是怎么了?弄成這幅樣子?!?p> 藍衣男子似是與那白衣男子是舊識,張口便揭了他的身份,柏持風面上一陰,不欲與他多言,扭頭便欲往巷中而去,卻被那藍衣男子攔了個正著:“這么急著走干嘛?后面有鬼啊,上次論劍三誓,你還勝我一籌,這不過半月,你怎么就被別人追的這般失了儀容,我倒要看看,你這是惹了什么不該惹的人?”
街上的人聽他兩人皆不似什么平常人家,三三兩兩議論了幾句,也都散了。最近世道不太平,看戲也得挑時候,萬一為此不小心丟了命,可就虧大發(fā)了。
于是片刻時間,這巷口附近便一復清靜。
“說呀,得罪誰了?”
“穆漱,請你讓開!”
“小爺偏不讓,你能怎么的!”
那個穆漱不但不讓,反而上前硬是擋在了柏持風面前,目色中一片得意囂張,柏持風見狀,不欲與他多做糾纏,轉(zhuǎn)身便要換路而行,卻被那個穆漱一把拽住了左肩,急怒之下,柏持風低身一掌打向后方,穆漱見他突然出手,不及多想,立時松手按下了他那一掌,這一掌一回之間,一張色彩斑斕的花箋從柏持風中的左袖中掉了出來,但不等人看見那花箋的詳細,柏持風便急急將花箋拾了起來。
但,雖只是瞬間,李清流卻看得清楚。
云天花箋,牡丹花會的入場箋。
似乎,是個不錯的東西。
“柏持風,那是什么?”
“與你無關?!?p> “哼,寶貝什么,爺又不會搶你的。”
兩人話還未完,便聽一人怒聲已近:“把東西還給我!!”
一聲吼,平夾七分功力三分憤,甚至震得頭頂?shù)耐咂黜懀钋辶骼藷o愁在身后,運功微抵,消了那吼聲之力,但巷口的那兩人卻是紛紛被震得內(nèi)息紊亂,特別是柏持風,他本就受傷不經(jīng),這一吼之下更是傷上加傷,“噗嗤”便是一口鮮血吐在了地上。
而發(fā)出那吼聲之人,也已不知在何時站在了巷口上。
黑衣背斧,身闊體壯,滿臉的絡腮濃須,還有那一出聲就震得人一晃一晃的嗓門:“小白臉,你個不長眼的東西,敢偷我的票,你不想活就說一聲,我一把就能捏碎你的腦袋。”
他說著,伸出那張扇大般的手做了個捏碎的手勢,眼中盡是狠辣得意之色。
“喂,柏持風,你偷拿人家什么了?”
“與-你-無-關!”
這四個字,是柏持風從牙縫里一個字一個字崩出來的。
“小白臉,把東西還我,否則,我一定捏死你們!”
對面的大漢赫赫威風,反手拿下背后的大斧,“砰”的一聲砸在地上,震得對面的兩人又是一顫。
穆漱見狀:“大俠,偷東西的是他,與我無關,你要殺要剮都找他,我還有事,先走了?!?p> 說著,他便抽身欲退,那大漢也不甚在意:“要走就走,屁話這么多?!?p> “那我走嘍……?!?p> 柏持風捂著胸口的傷看他一臉燦笑的閃開,腦中靈中一動,突然道:“快走,走的愈遠愈好,再不走我們便要功虧一簣!”
穆漱頓時:“??”
功虧什么一簣??
這一句話,那大漢的腦筋也跟著轉(zhuǎn)了一轉(zhuǎn),斧勢一轉(zhuǎn),向穆漱道:“給你了是吧?”
穆漱更懵:“啊?啥?”
“還裝,我讓你還裝,狼狽為奸,偷我入場花票,看我一斧頭削死你!”
語落,人如影轉(zhuǎn)已至穆漱身前,石盤般大的斧子直朝穆漱頭上就砍了去,眼見殺機臨頭,穆漱不敢大意,腳下一動,人已避過斧鋒,那大漢見一斧劈空更怒,揮斧更勁。
“我沒拿,我沒拿,我沒拿……你別被他騙了……我跟他是仇人,怎么可能跟他合作,大俠……住手?。⌒⌒母印业念^發(fā)……我半個月前剛輸給他一場,絕不可能跟他有什么關系……大俠,你用用腦子好吧。”
穆漱憑著身法輕盈,在那大漢的手下接連躲過數(shù)次進攻,言語間亦開始解釋與柏持風的關系,那大漢聽他這言語間不似有假,收手一停,正欲詳問,便聽一聲潤玉亮聲響起:“大俠,莫要被他騙了,我姐妹兩人在這兒看得明白,剛才那白衣公子的確遞了個紙箋給他?!?p> 出聲的不是別人,正是李清流。
果然,這話一出,那大漢剛回線的智商瞬間又消失了,提斧殺氣騰騰沖著穆漱便來。
“混帳東西,又想騙我!江湖里果然都是騙子!你給我站?。±献硬粡U了你,就不叫泰明?!?p> “救命啊!冤枉??!來人啊!”
眼見那兩人一逃一追漸行漸遠,李清流掃了眼那巷口,果然,已經(jīng)沒人了。
“無愁,你去街角的茶攤喝杯茶,我去去就來?!?p> 鎮(zhèn)外的林子中。
柏持風踉踉蹌蹌的奔著,胸前的傷口處的血跡愈染愈大,他倒是不怎么在意,摸了摸袖口處的那片紙箋,挽唇露了個蒼白又舒心的笑。林風習習,鳥啼啾啾,他凝力四處聽了聽無人再追來,扶著棵柳樹坐了下來。
紙箋色彩斑斕,繪以春花秋霞,飛鳥雁雀,紙是水紋紙,畫是幽人畫。柏持風輕輕吹了吹那畫上的些許灰塵,一笑暗道:月兒。
武林中有兩名第一美人,一男一女,一明一暗,一如凌波仙子,一如晚霞清韻。女為師無月,男為月霞韻,又因兩人名中都帶有月字,也有人將他們合稱為雙月仙子。而師無月除了第一美人這個稱號外,更是牡丹花會之主,每隔三年按江湖規(guī)矩召開一次牡丹花會,廣邀天下豪杰,共同商應武林大事。所以雖然見到她的人不多,但所見之人必都是江湖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其人美名,便出于此。
至于月霞韻,卻是玉色伏羲棠的現(xiàn)任棠主。他本是梁朝當朝皇帝的皇叔,后來投入玉色伏羲棠,成了名江湖客。但玉色伏羲棠雖在江湖卻鮮少涉足武林事端,棠內(nèi)出面處理事情的多是其二棠主鶴逍遙與三棠主許儒塵,要說最近一次月霞韻出面,應該是在兩年前凈世天華被滅后所開的武林大會上,傳言當時他到場之后,在場眾人花了許久才平息了他那絕世罕見的美貌所帶來的震撼。
更有人傳言,自那天起之后,江湖上的眾多南風館突然火爆了起來。
幽林清聲,李清流半蹲在樹上,見他撫著那張花箋一臉溫柔,出聲道:“柏公子,介不介意我橫刀奪個愛?”
“誰?”
一躍從樹上落下,李清流擺了擺手,道:“你受了傷,坐著就好。”
“你是什么人?”
“想去牡丹花會又缺張票的人?!?p> “我絕不會給你?!?p> “沒事啊,我搶就好了。”
柏持風臉上一白,沒想到她說的這般輕松,道:“你搶之無用,箋上有受邀之人的名字與指紋,入會之時都需細細查看,重按指紋以對照,一旦發(fā)現(xiàn)你為假冒,你必當場被誅?!?p> 李清流:“嗯,這么說我的確搶了沒用,不過,你不也是搶的嗎?你定知道如何改頭換面。”
柏持風被她說中,一時滯言下未及開口便聽她又道:“你父親是黃都城城主,一紙花箋可使兩人入牡丹花會,你冒著被泰祖明打殘的危險去搶他的,想必是父親帶了你大哥柏持山去,你想去無路,只好偷盜。聽聞黃都城城主柏原脾氣性情皆極主殘暴,對子女亦不例外,他亦不欲你往,你就不擔心被他發(fā)現(xiàn)后打殘你的腿?聽聞你那三哥就是因為違反其意,被他廢了經(jīng)脈武功,還瘸了條腿?!?p> 話到這兒,柏持風的臉上已霎然白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