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初相識
兩盞茶后，女子端來一碗粥。
一碗清澈見底的稀粥。
“你重傷在身，宜食流食?！?p> 離魄怔怔地望著碗里飄著的幾片不規(guī)則的青綠出神。
“多謝?！?p> “味道如何？”
語氣平淡，但細(xì)聽下她的語調(diào)較以往有些許的不同，攏在一側(cè)的指尖略微內(nèi)扣，似乎有些緊張局促。
收回目光，淺嘗一口。
“這是我吃過最美味的粥。”
余光瞥見她攥緊的手指微微松開。
又喝了兩口，似想到了什么，他抬頭問她：“你吃了嗎？”
女子的神情有些疲憊，只淡淡回道：“還不餓，等下再吃?！?p> 離魄不好意思讓她久等，此刻的確也餓了，忙大口大口喝粥。
空曠的山間頓時(shí)都是呼哧呼哧聲。
“不用急，鍋里還有。”
離魄蒼白的臉莫名一熱，掩唇輕咳一聲，問：“還未請教姑娘芳名?！?p> 等了片刻見她未答，他也沒有絲毫尷尬之意，端起碗默默地喝著。
明知道她看不見，他還是盯著她的眼睛，道：“離魄，我的名字?！?p> 女子緩緩?fù)鲁鰞蓚€(gè)字：“莫問?！?p> 離魄見她如此說，以為她不愿告知他姓名，臉上浮起一抹赧然。
“是我唐突了?！?p> 莫問呆愣片刻，白著臉解釋道：“那是我的名字，莫—問?！?p> 離魄抬頭，顯然有些意外，半晌才擠出一個(gè)字。
“……哦?！?p> 埋頭將碗里的粥盡數(shù)吞下后，才又抬頭望向那如墨似漆的黑瞳，鄭重而擲地有聲地道：“救命之德，恩同父母再造，日后莫姑娘若有任何差遣，離魄必當(dāng)全力以赴！”
莫問不置可否的低垂著頭，靜了會兒，忽地喚了下他的名字：“離魄?！?p> 皓月當(dāng)空，清風(fēng)徐徐。她的聲音低回輕柔，簡單的兩個(gè)字，從她嘴里吐出，離魄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名字竟是如此好聽。
“誰給你下的毒，你知道嗎？”
聞言，離魄眼神一沉，“嗜血樓，青衣?！?p> “他是做什么的，為什么對你下毒？”
“她是嗜血樓第一女殺手。只要給錢，他們殺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莫問雙眉微蹙，似乎在思索著什么。
過了好長一段時(shí)間，“你認(rèn)識蘇沐嗎？”
“蘇沐？'邪毒'蘇木？”
莫問聞言一愣。
邪毒?
他從小就研毒制毒，可是'邪毒'？會是他嗎？
“你知道他現(xiàn)在何處嗎？”
離魄眼底掠過一絲驚詫，“他的蹤跡一向很神秘?！?p> “……”期望瞬間變成失望。
離魄不忍見她如此，緩緩道：“不過他常在苗疆一帶出沒?！?p> 莫問抬頭，空洞的眸子望著他的方向，臉上閃過一絲復(fù)雜。
半晌后，她又開口問他：“你和他有過節(jié)？”
離魄認(rèn)真想了想，搖頭，“不曾。”
她似乎點(diǎn)了下頭，又似乎沒有任何動作。
盯著她輕攏的眉心，離魄莫名的想要上前替她撫平。他忽然很想走近她，想了解她的過往。
“你認(rèn)識他？”
“我不知道我們說的是不是一個(gè)人?！?p> “那你為何問我是不是和他有過節(jié)？”
莫問卻不想再繼續(xù)這個(gè)話題，淡淡道：“該換藥了?！?p> 說著她端起地上那碗搗碎的藥泥，剛要靠近，腦中突的浮現(xiàn)出昨夜施針時(shí)的場景，她抿了下嘴角，帶著幾分試探。
“你……要不要我給你……？”
離魄掃了眼渾身的傷，不動聲色的將手伸到她面前，低聲道：“有勞莫姑娘?！?p> 莫問用食指勾了一塊藥泥，涂在了離魄的肩胛處，小心謹(jǐn)慎的涂抹均勻。接著又是胸口，藥泥被她挖的有些多，她又將多余的藥膏涂到旁邊肌膚。
離魄從來不知道自己這般怕癢，想躲又不能躲，他本能的閉上眼。
黑暗中，離魄的感官更加敏銳了，她指端動作帶來的細(xì)膩溫?zé)幔瑢訉盈B疊地匯聚一起，沿著肌膚往他心口蜂擁而去。
閉著的眼睛狠狠一顫，驀地睜開，定定的盯著上方給自己抹藥的女子。
她半傾著身子，一手扶著他手臂，一手扶著他的胸膛。她離得那么近，噴薄而出的呼吸盡數(shù)拂在他裸露在外的肌膚上。
噗通噗通……
他的胸口忽然以一種極快、從未出現(xiàn)過的頻率跳了起來，嚇得他伸手就要去捂。
“別動?！?p> 陽光透過樹叢照進(jìn)來，在湛藍(lán)裙衫上投下幾點(diǎn)光亮。
烏黑及腰的長發(fā)簡單地束在腦后，光潔的額頭露在外面，她的臉面對他，微微低著，雋永恬淡。
看著看著，他的心好像找到了歸宿，終于慢慢沉靜下來。
敷完藥，莫問端了碗起身要走，轉(zhuǎn)身前又頓住。猶豫半晌，從袖袋里掏出兩小包不知何物的東西。
“我在周圍撒了藥粉，但山里多雨。這包藥粉，能驅(qū)蛇蟲；這包……縱有豺狼虎豹來襲，你也不用擔(dān)心。不過你要小心風(fēng)向……”
“你要走？”
莫問點(diǎn)頭。
離魄心頭一窒，一時(shí)竟失了言語。
“你重傷在身，又中毒太深，雖封了穴位，但……不過你別擔(dān)心。等我下山取藥……定能治好你的傷，解了你的毒的。”
離魄暗呼出一口濁氣，心跳恢復(fù)一瞬，又驀地一頓。
“你下山是……為我……取藥？”
“嗯?！?p> 一股氣流突地順著血液快速往胸口匯聚，引得離魄一陣心悸。
“莫姑娘?！彼凶∷?。
她仿佛知道他的顧慮，“我自小便在這山里采藥，上山下山的路我都很熟悉?！?p> 他躺在原地，思緒千回百轉(zhuǎn)之后，輕吸一口氣，“你要去多久？”
莫問算了算路程，道：“快的話，今夜便能回?！?p> 離魄靜靜地望著她，“那你……路上小心！”
“嗯?！?p> 見她要走，他又急切的喚了聲。
“莫姑娘。”
腳步一頓，她的頭微微側(cè)向一旁，等著他的下一句。
離魄費(fèi)力的支著上半身，幽深的眸子閃了閃，卻久久沒有下文。
“怎么了？”她問。
“……別著急。”
“嗯？”秀眉略挑，狀似不解。
他看著她，“不需要今夜就趕回來，晚點(diǎn)也沒事?！?p> 莫問想了想，點(diǎn)頭。
莫問在的時(shí)候雖不多話，卻也有些動靜，她這一走，離魄覺得整個(gè)世界都安靜了。
幽眸盯著她離開的方向，久久回不過神。
他想到了她臉上手上那些被自己刻意忽略掉的細(xì)小傷痕，常年習(xí)武，就算沒有親臨現(xiàn)場，他也能分辨出那些傷口中哪些是擦傷，哪些是刮傷……
身中劇毒，臥傷不起，孤身在深山之中的他，此刻完全忘了自己如今的處境比她更加艱難，他滿腦子都是：她能不能順利下山，下山后又如何尋得草藥，尋得草藥后又如何上山，小白真的靠譜嗎……？
也不知道睜著眼想了多久，直至再抵不住傷體帶來的虛脫困頓之意，離魄的意識漸漸松懈開來，沉沉地睡了過去。
離魄這一覺睡得并不踏實(shí)，噩夢連連，夢里血色彌漫，各式各樣的人混戰(zhàn)一團(tuán)，廝殺喊叫聲不斷，他也身在其中……
一群人滿天滿地地追著他喊打喊殺。他一會兒飛掠上山頂，忽地又一縱身從孤崖絕壁跳進(jìn)寒潭……
畫面一轉(zhuǎn)，離魄身處一個(gè)不知名的荒地，他被一個(gè)面目猙獰的面具人抓住，百般掙脫未果，終被活活釘在棺材板里。他呆在厚重的棺材里，只覺胸口一陣窒息，呼吸越來越困難，四肢漸漸無力，發(fā)麻，他張口大聲呼救命，發(fā)出的卻只有“咿咿啊啊”地喊叫聲。
瀕死的那一刻，忽地一聲巨響棺材蓋被掀翻在地。
明媚的陽光下，一個(gè)身著湛藍(lán)衣裙的少女俏生生地盯著他。
她說：“離魄，我又救了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