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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千千結(jié)

第9章 山上撲空

青梅千千結(jié) 獨愛素顏 3630 2019-05-12 10:19:13

  魂魄歸位,察覺到身下一片柔軟,莫問迷茫許久,才想起自己似乎在家附近摔了一跤。

  “小白?忠伯?”她嘶啞著聲音又喊了兩嗓子。

  “……”沒有任何回應(yīng)。

  側(cè)耳聽了片刻,四周并沒有任何特殊聲響。上下檢查一番,發(fā)現(xiàn)身體并無大礙,直起身子往床尾挪去,下地,伸長手臂,走了幾步,往前一探,正好摸到書桌,指尖朝前移動,左手邊擺放著一摞竹簡,右手觸碰到一卷半展開著的書簡,顯然主人沒讀完,觸到雕刻的字體,莫問嘴角微抿,食指和中指順著紋路讀了讀,正是沒讀完的《脈經(jīng)》六卷“五臟六腑病證”。

  清楚在家,莫問卻沒有半點舒心,沒人在身邊,她不知道她耽擱了多久。想著山上那人,莫問毫不遲疑地繞開座椅,熟門熟路地轉(zhuǎn)出房門。

  揉揉空著的肚子,喝了一碗水。想了想,又轉(zhuǎn)回自己房間取了些銀兩。莫問背著竹簍剛踏出院門,一個人忽地迎了過來。

  “阿問,你醒了?”

  聽出聲音,莫問也喚了聲:“徐諾?!?p>  “快救救我阿爹!”

  徐諾一家和莫問家相隔不遠,算是這山里唯一的一個鄰居了。

  “徐叔叔病了?”

  “前幾天下雨,家里四處漏水,他上房頂蓋屋,不小心摔了下來,當場就咳了血……”徐諾眼睛紅紅的,說到后面,言語間明顯帶著哭腔。

  莫問聽到后面也忍不住擔心起來,連忙打斷他。

  “快將我的藥箱帶上,具體情況路上再說!”

  徐諾風(fēng)一般的沖進屋子,又風(fēng)一般地沖了出來。

  “我背你吧。”說著將藥箱往胸前一跨,不等莫問回答,半蹲著身子背起莫問就往自家方向跑。

  莫問趴在背上覺得實在別扭,恨不得馬上下來,但想到那傷者與他的關(guān)系,又沉默了。

  父——子!

  莫問從來不敢肖想前面那個字,因為身世,她從不在那個字后面填字組詞;后來長大些她還天真的想,為了那人,她可以接受允許……在那個字前組個詞。可那人卻說她不配……

  路上莫問了解到自己摔倒昏迷,竟是被徐嬸所救。這兩年許諾家里有傷病,都是莫問給醫(yī)治的,但這次莫問上山卻一直未歸,無奈之下徐諾只好從外面請了幾個大夫,但都說治不好,徐嬸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不得不外出尋得,也因此救了她。

  生在長在山里的小伙,力氣本來就大,徐諾心里又著急阿爹,一路健步如飛,兩家相距本來就不遠,很快就到了。

  兩人剛到,徐嬸就迎了過來,她扶著門框,哭泣道:“阿問,大夫說你徐叔沒救了……”

  莫問張了張嘴,還沒想出一句安慰的話,人已被徐諾直接背進了里屋。

  徐叔被安置在一張寬大的舊床上。

  他的臉色蒼白如紙,青色的眼窩微微深陷。當然這些莫問是看不見的,她只會注意到,他輕伏的呼吸,虛弱的脈搏。

  一室寂靜,徐諾母子屏氣凝神地注視在前方。莫問坐在床前心無雜念地號著脈。

  “掀開徐叔的衣服,瞧瞧他胸腔左右情況如何。”

  徐諾揭開被單,忙道:“胸口左邊青紫一片,右邊有一道劃傷,但并不嚴重?!?p>  莫問想了想,附耳貼在胸口聽了聽,半晌吩咐道:“把我的藥箱拿來?!?p>  片刻又問:“家里還有酒嗎?”

  徐諾娘連連點頭:“有有有!”

  莫問將剛寫好的方子,交給徐諾,“去鎮(zhèn)上抓藥。上面部分草藥是針灸后沐浴用的,一個時辰之后便要用到。”

  吩咐完徐諾,莫問低垂著頭翻出藥箱里的銀套,再一根根地拔出銀針放到酒中消毒。

  “徐嬸,麻煩你將徐叔的上衣除盡?!?p>  徐嬸應(yīng)聲除去衣物,又聽她道:“再燒桶開水涼著?!?p>  轉(zhuǎn)身出屋時,徐嬸回頭一撇,正好瞧見一根泛著冷光的銀針扎在老伴胸口,眼睛一紅,驀地滾出一串兒淚珠。眼見一根長針又要落下,哽咽一下,忙掩嘴跑了出去。

  低低的哭音由近及遠,莫問心無旁騖的扎著銀針。

  大半個時辰后,徐諾擰著幾包藥走進屋子,抬眼就見十來枚銀針微顫顫地釘在阿爹身上,每個父親在孩子心底都是山一般的雄偉形象。徐諾何曾見過阿爹如此了無生氣的模樣?鼻子一酸一熱,眼眶跟著就濕潤起來,徐諾忙咬緊牙關(guān),生怕自己哭出來。

  瞅見一旁安靜的幾乎不存在的莫問,徐諾吸了吸鼻子。

  “阿問,我回來了。”

  莫問點頭,接過他手里的藥,辨認好藥,又取了兩包出來,分別交待了那些藥的熬法。

  不多時,一股帶有藥草的香味從屋外飄了進來,頃刻間,徐嬸就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藥。

  “阿問,喂不進去。”徐嬸和徐諾兩人各喂了幾次,藥都順著徐叔的嘴角流了出來,半點沒有喂進去。

  徐嬸見她愣了下,以為她沒聽到,正要再說,莫問忽然起身,在徐叔身上一點,床上的人忽然張開嘴,無意識地吞咽著嘴邊的藥。

  喂完藥,拔了針,徐叔依舊沒有醒來。

  徐諾在阿娘的幫助下,終于順利將阿爹抱進了藥桶。為防徐叔嗆水,徐諾也跟著坐了進去。

  莫問收拾藥箱的時候,徐嬸張羅飯菜去了。

  “阿問,我爹……?”

  莫問抬頭,安慰道:“別擔心,會沒事的?!?p>  “阿問……”

  莫問和徐諾一家從前其實來往的并不多,只是那個人走了之后,莫問才開始和他們接觸。不過就算不認識的醫(yī)者聽到他這語氣,也能明白他是想要一顆定心丸。

  “徐叔的外傷,之前請的大夫已經(jīng)處理好了,只是他的內(nèi)臟……肺部傷的有些嚴重……”想到徐嬸在那種危機時刻,不但背回暈倒的自己,還好心的替自己換了衣服,莫問臉上閃過一抹異色,“藥浴后我再換種針法試試,一定還你一個健康的阿爹?!?p>  徐諾點頭,竟忘了她眼睛看不見,直沖她裂嘴傻笑。

  日落月升,月沉日起,如此兩天之后,徐叔終于醒了過來。

  “醒······醒了?”徐諾娘竟興奮的有些不知所措。

  對上那雙尚處迷離狀態(tài)的視線,徐諾也有些不可置信。“阿問,我阿爹醒了?”

  白皙修長的指尖搭上脈搏,片刻又緩了只手,“嗯,再吃幾服藥,修養(yǎng)些時日就沒事了?!?p>  徐氏一家頓時對著莫問千恩萬謝起來。

  莫問重開了幾副方子,又細細囑咐一番,臨了,她忽然輕輕拉了下徐諾。

  “阿問?”

  莫問展開空閑時寫下的方子,道:“等下你去拿藥時,能不能幫我也買幾味?”

  徐諾眼底閃過一絲不解,莫問做事向來親力親為,很少會讓旁人代辦的,余光瞥見她神色疲憊,聯(lián)想到這兩天她不眠不休地替阿爹治病,忙應(yīng)了聲:“好。”

  莫問道了聲謝,就要告辭回家。

  “你家里還有米嗎?要不我順便給你買回來?”

  經(jīng)他一提醒,莫問一拍腦門,竟忘了這茬,又真心實意地道了聲謝。

  徐諾和莫問年紀相仿,小時候也一起玩過,只是一次他偷偷帶她去了趟茶館之后,回來之后莫問性格就開始變了,兩人的關(guān)系也漸漸疏遠了。是以他很久沒見過她如此孩子氣的動作了,此刻見她拍腦門一副懊惱的模樣,不覺莞爾。

  “你救了我阿爹,我還沒謝你呢!”

  莫問訕笑兩聲,道:“那你買回來直接送我家里,我先回去睡一覺?!?p>  見她確實疲乏,徐諾忙斂起玩笑之色,道:“好,你先回去吧,米我直接送你家去。”

   ◇◇◇◇

   莫問這一覺睡得昏天暗地,洗完澡換了身干凈的衣服,她才覺得自己又活了過來。路過廚房時才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徐諾已將米藥送了過來。

  做了些干糧,分了兩塊給小白,又把先前準備好的衣衫和米藥干糧,分別包好放進竹簍。

  臨出門時,一只白色信鴿飛撲而來,停在莫問肩上。解開信鴿腳上的信紙,指尖輕輕觸上那幾行尖銳之物留下的雕刻痕跡,那是忠伯的來信,他終于找回貞姨了,兩天后就要回來了。

  眉目微展,莫問伸出手撫上信鴿潔白柔軟的羽毛,終是忍不住會心一笑。

  看來這空寂的深山,要辦喜事了!

  幾天沒下雨,山路干爽不少,又或許應(yīng)了那句“人逢喜事精神爽”。這次上山,莫問登得頗為輕松。

  不及午時便已到了山洞,小白將莫問帶入洞口,低低嗚咽兩聲找了個角落,就一動不動地蜷縮在一旁。鈴音一停,洞中一下就安靜下來,莫問站在原地,靜靜地吸了一口氣,空氣中沒有煙火味。

  眉毛微緊,難道小白帶錯路了?

  正要開口喚小白,忽然耳邊傳來一陣樹葉碰撞的“嘩嘩”聲響,頭微側(cè),泥土與草木的味道被送了進來,風(fēng)過之際,一股若有似無的氣味飄散在莫問鼻間,雖是彈指間,卻已足以讓她辨出那是龍蕨草殘留的氣味。

  沿著記憶中的路線尋去,鍋碗出現(xiàn)在云霧山的各大洞里不能說明什么,但那藥渣……莫問拾了一小撮,捏到鼻下聞了聞,確實是這里,沒有走錯。

  放下竹簍,莫問喚來小白,在附近搜尋一圈,沒找到離魄,她又回到洞中,將竹簍里打包好的物品一一排放出來,她手里的動作不快不慢,好像不著急也不擔心。

  擺放好東西,她又將鍋碗裝進竹簍,拄著鐵杖憑著記憶轉(zhuǎn)到溪流邊,找了個合適的位置,莫問挽起袖子,就開始清洗碗筷。

  頭頂?shù)年柟庹盏孟ü怍贼裕械牡褂巴嵬嵝毙?,她手里的動作卻一絲不茍,她洗的很細致很認真。洗好鍋碗后,她又取出一塊干凈的手帕覆在鍋上,用細繩綁好,又以碗盛水往里到,然后將米放到其中洗凈,放進碗里,又以此法盛了大半鍋水。

  回到洞中,她站了一會,又開始熬粥;熬好米粥,又開始熬藥……一切都做的那么井然有序。

  米粥漸漸變涼,藥也慢慢冷卻。莫問沉默地坐在羊皮墊上,她的頭微微低著,不知想著什么。

  又一個時辰過去了,小白哼唧著在她腳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莫問終于動了。坐的久了,她的腳有些發(fā)麻,揉揉腿,起身將那早已冷掉的米粥分了一半給小白,剩下的端起一口一口喂進嘴里。

  日落西山時,莫問又開始重復(fù)中午的動作,洗碗筷、做飯、熬藥,只是這次她沒等粥徹底冷掉,就開始與小白分而食之。

  太陽緩緩升起,伸出手臂,感受到指尖那抹溫暖,莫問知道新的一天來了。

  外面鳥叫蟲鳴,吃完早飯,莫問留下衣衫、干糧和藥草,背起竹篼,喚來小白,一人一狗步出山洞,到山間采藥。因為知道忠伯明天帶貞姨回來,這次她沒采多久就踏上了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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