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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時謝郎窗前燕

第二十五章 永和九年 三月初三

舊時謝郎窗前燕 橙呈澄橙 2276 2019-08-13 22:00:00

  上祀節(jié),一個于現(xiàn)代已經(jīng)消失的節(jié)日,在東晉卻是十分重要的節(jié)日之一。俗語說,“三月三,生軒轅”。老百姓為了紀(jì)念軒轅黃帝,便將三月初三這一天定為祓禊日。祓禊即為祓除畔浴。在沐浴還未成為日常的遠(yuǎn)古時代,男女老幼會在這一天齊聚湖里洗濯污穢,迎接新春。后來,文明產(chǎn)生,羞恥心也隨之衍生出來,正如亞當(dāng)與夏娃意識到應(yīng)該用書頁遮羞一樣,我們的老祖宗也猛然驚覺,大庭廣眾之下,彼此一絲不掛,“坦誠相見”實(shí)在是有些尷尬,有些不妥,于是便將紀(jì)念黃帝的方式換成了出游踏青,鄰水宴飲。

  王羲之的《蘭亭集序》中有載:永和九年,歲在癸丑,暮春之初,會于會稽山陰之蘭亭,修禊事也。群賢畢至,少長咸集……便本姑娘今日三生有幸所遇之世面!

  我激動之心情,簡直出離于九霄之外。誰能料到,我這個文盲現(xiàn)代人,有一天能見證這場令后世人產(chǎn)生無限遐思的盛會!且不論那篇出自于此會的天下第一行書,光是與會的四十多位東晉名士,就已經(jīng)足夠著場三月三的祓禊再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了。

  會稽西面,有一座馬鞍狀的山。相傳越王勾踐曾于此山上遍種蘭花,是以此山以蘭渚為名。蘭渚山峰巒疊嶂,古樸悠遠(yuǎn)?!爸鹘恰碧m亭便隱在著層層疊疊的橫嶺豎峰之間。環(huán)山而上,一路竹豐林茂,清流飛濺,風(fēng)景清朗,令人心曠神怡。

  祓禊此等大事,非但“群賢畢至”,群賢們的“娘子們”也是畢至的,只是史書向來容易忽略女子,對此未用筆墨。

  因著男女有別,我們這些家眷們與自家的郎君分道而行。他們?nèi)プ吣菞l陡峭山路,我們走這條“陽關(guān)”大道。兩撥人相約于蘭亭相會。

  與我同行的女眷,大多都是達(dá)官顯貴家中夫人,自是個個穿戴入時,妝容精致,甚是隆重地妝扮了好一番的。放眼望去,花花綠綠的三四團(tuán),與簡樸的初春格格不入。

  布裙荊釵的,只有我與王羲之的夫人郗璿兩人。我是因?yàn)樵谏揭爸g住得久了,早就把“人靠衣裝,佛靠金裝”的裝腔作勢扔進(jìn)了衣箱底下??赏豸酥恢痹诔癁楣?,郗璿是官太太中的官太太,竟然也打扮得樸素得很。

  那些花枝招展的貴婦們自然不屑于與我們這兩個“野人”走在一處。我和郗璿于是十分識趣地只遠(yuǎn)遠(yuǎn)地跟著,反倒方便我們談話。

  聽檀香說,劉氏與郗璿的關(guān)系甚是親厚。今日與她初見面時,我是硬著頭皮裝出一副親昵姿態(tài)來的。可與她相處了一段時間之后,我發(fā)現(xiàn)她是個難得的爽快人,于是好感頓生,漸漸地卸下心防。

  “你看,這么多人之中,只有玄度沒有家室。”郗璿無不感慨地說。

  我有些吃驚地道:“他竟還沒有娶妻嗎?”

  郗璿看了我一眼道:“你還真是忘了不少事情呢!早年他不成家是因著自由散漫慣了,不想找個人約束自己。如今還不成家,不正是因?yàn)槟慵依锏挠嘁魡幔俊?p>  許詢對余音的感情我早就已經(jīng)猜到了七七八八,但余音心里只有謝安,想到這兒,不禁感嘆道:“只怕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了?!?p>  郗璿無奈地?fù)u了搖頭道:“聽說他這些年說是云游四方,實(shí)際卻是為了給余音尋斫琴的材料去了。前幾日說是已將那曠古絕世的好琴做了出來。我還真想瞧瞧那琴是如何的絕世?!?p>  我恍然大悟,原來那些每每得了一樣,許詢就要拿來謝宅“報喜”的北地百年陰木,涼州上等云杉和渤海國的天蠶絲都是為了給余音做琴用的。我不禁有些羨慕起余音來,真希望這個世上也有一個能夠這樣對我的人。

  “你準(zhǔn)備什么時候送她走?”郗璿問道。

  我很困惑,反問:“送誰走?”

  “送余音走啊?!?p>  我頓了頓,說:“我看得出來,她對安郎是真心的。我……我……不想……”

  郗璿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道:“你要留她?”

  我心下一緊,過了良久方才回道:“我也不知道。大概只是想要成全她吧?!?p>  郗璿很篤定地?fù)u了搖頭,意味深長地說:“你又可知道安石心中所想?你替他做如此安排,未見得是他想的?!彼戳宋乙谎郏又终f:“百世同舟,修千世共枕。你和安石才是那對修了千世在一起的人。你強(qiáng)拉上余音,他們?nèi)舯緹o緣,談何成全?”

  她的話簡直讓我茅塞頓開。我從來也沒問過謝安的意思,想當(dāng)然的認(rèn)為男人都是希望娶小老婆的,謝安也不例外。我自以為自己在“成人之美”,但對于謝安,對于余音來說,我究竟尊重了誰?

  郗璿見我不說話,又道:“你再好好想想,與安石商量一下?!?p>  正午時分,蘭亭之上,兩撥人會合了。郗璿一眼就從人堆里找到了王羲之。王羲之由王獻(xiàn)之扶著,滿身的泥土和草屑,似是在爬山的時候摔了個跟頭,模樣十分狼狽。郗璿見后,既心疼又好笑地說了句:“早間還是個楚落的郎君,不過半日工夫,怎就成了這副落魄樣子?”說完她就拋下我尋夫去了。

  郗璿走后,我學(xué)著她方才的樣子,伸著脖子到處尋謝安。尋了半天,看見他正站在對面的山坡上,一面和煦地笑著,一面朝我招手。他身處高地,我身處低處,陽光從他的身后沖我迎面射來,卻好似他整個人在發(fā)光一般。我迷迷瞪瞪地、不由自主地朝著那光而去。

  見了面,等看清了光里的人,我不禁笑出了聲。謝安灰頭土臉。天青色的衣裳上也有好幾處粘著黃土和青草屑。綸巾也不知哪里去了,只用了一條柳條將潑墨般的長發(fā)松松地束在了頭頂。這狼狽模樣與王羲之如出一轍。

  我笑得甚是放肆,卻不忘拿出帕子去擦他臉上的灰。偏偏狼狽的本尊甚是安之若素,只管看著我笑,任我用帕子在他那張俊臉上擦來抹去,他始終安分得像個乖巧的孩子。

  我笑夠了,方才想起問他:“方才見到王公,也是這般模樣。你們是摔了嗎?”頓了頓,又有些不放心地補(bǔ)了一句:“有沒有傷著?”

  謝安搖了搖頭,道:“沒有傷著,只是……”謝安的話還未說完,卻被來人打斷。

  來人正是桓溫的長子桓偉。他從謝安的身后而來,拍了一下謝安的肩,氣喘吁吁地說:“安石兄,你讓我好找!季子她……”

  謝安面色一沉,隨即打斷了他的話:“幼道,此事莫要再提!”

  桓偉這才看見我,尷尬地一笑,然后向我行了禮道:“失禮,失禮。”說完逃也似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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