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與你相擁在那片粉色的蓼子花海（3/6）
明誠是一劑良藥，跟他在一起，就是治愈我的內(nèi)疚的最好辦法。我以為，日子可以就這樣過下去，不再去想阿若，即使想了也會被明誠分散。普普通通，簡簡單單，直到我重新見到了“阿若”。
餐廳重新開業(yè)那天，明誠請了他的很多朋友來聚餐，還有我。我的壁畫藏在紅色的帷幕背后，在放禮花的同時被揭開。畫一被揭開，所有人都驚嘆不已。明誠自豪地跟在場的所有朋友們說這幅壁畫正是出自他女朋友的手筆，也就是我，他把我推到臺前，介紹給所有人認(rèn)識。我那時候心里既羞澀又滿足。
在用餐時，別人都拿我們打趣，盡管明誠一直幫我擋酒，我也免不了喝了好幾杯。
我的酒量不好，喝一點就頭暈，我去了衛(wèi)生間擦擦臉。當(dāng)我從衛(wèi)生間出來，經(jīng)過我的那幅壁畫時，發(fā)現(xiàn)有個身材頎長的男人在認(rèn)真地看著那幅畫，若有所思的樣子。
看他那么專注地看著畫，莫非有哪里困惑不解？作為畫的作者，我向他走了過去。
那個男人忽地轉(zhuǎn)身，我看到了阿若的臉。我以為自己出現(xiàn)幻覺了，我盯著他看，以為幻覺會消退，可是沒有，對面的那個臉就是阿若，我夢里出現(xiàn)了七年的那張臉，我怎么會不認(rèn)識。
“阿若……”我踉蹌地走上前。
“你喝醉了?！卑⑷舴鲎∥?，連聲音都那么像阿若！
“如果喝醉了就能見到你，那我寧愿這七年里天天喝醉，可是一次都沒有。我知道，你就是阿若，你的全名是周若。”
“我是周深，是周若的哥哥，我弟弟七年前意外去世了?！蹦腥死潇o地說。
啊，原來他是阿若的哥哥，原來他不是阿若。
“對不起，我還以為你是阿若。”我突然自嘲起來，阿若怎么可能復(fù)活。我再看了一眼阿若的哥哥，雖然他的五官跟阿若一模一樣，但他的五官要更英朗些，更加輪廓分明，身材也更壯實，儼然是個成熟內(nèi)斂的男人，而不是那個陽光的少年。倘若阿若活到現(xiàn)在，想必也是這個模樣，想到這里我難過了起來。
“你和阿若長得太像了?！?p> “我看到這幅畫，畫中的新郎很像我弟弟，便預(yù)感會遇到他的故人?！敝苌钫f。
“畫是我畫的。”我說。
“怪不得，我見畫中的新娘隱約有些你的模樣?？磥?，你跟我弟弟交情很深。”
我不回答了，倘若他知道阿若正是因為我而死，他會對我有多仇恨？我悵然地笑笑。
“凈兒，你沒事吧？”明誠走到我身邊來，“真的一滴酒都不該給你喝。”
“你是凈兒？”周深似乎聽過我的名字。
“是呀，凈兒是我女朋友，周深，不夠意思了啊，這么多高中同學(xué)聚一起，就你一個人溜桌。”明誠笑著拍拍周深的肩。
“阿若跟我提起過你，他很喜歡你，你是他的初戀?！敝苌钭旖呛Α?p> “你也認(rèn)識阿若？”明誠問周深。
“我是阿若的親哥哥?！敝苌钚Φ?。
“我聽凈兒說過阿若的事情，是個意外?！泵髡\忙替我辯解。
“是意外，沒人說不是意外。一切都是我弟弟自找的?！敝苌钜廊恍Φ?。
我覺得周深的笑有點瘆人，我甚至不敢抬頭看他。
“周深，來，喝酒。”明誠意識到不對勁把周深拉走了，我回到了我媽和奶奶那一桌。我像失了魂似地，呆呆地坐著，腦海里不停想著周深剛剛說的話。是不是阿若知道我和明誠在一起了，拋棄他了，派跟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哥哥來警示我？
明誠后來坐到我身邊，輕聲安慰我道：“沒事的，凈兒。他也有點喝多了，以后咱們都不見他。”
“我是不是做錯了？”
“你沒錯，那件事不怪你，你有權(quán)利追求自己的幸福。”明誠說。
可我越來越覺得不舒服，我覺得總有一雙眼睛在盯著我，我如芒在背，坐立不安，便提出告辭。明誠走不開，派他的員工送回家。
回到家，我把自己關(guān)進(jìn)房間。那種心悸不安的感覺仍緊緊纏繞著我，纏繞得我?guī)缀跻舷ⅰＮ覐某閷侠锶〕瞿莻€風(fēng)鈴，輕輕摩挲著，腦海里又回憶起那個陽光的少年，那個沾血的站臺。我覺得后怕起來，覺得連窗外吹進(jìn)來的每一絲風(fēng)都帶著阿若的哀怨。
“阿若，對不起，對不起……”我的淚水?dāng)嗔司€。
明誠忙完來家里找我，我推說自己不舒服想要睡覺，避而不見。
明誠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在門外說：“凈兒，別胡思亂想，我一直都在你身邊，有什么事找我?！?p> 那天，我混混沌沌地睡了一下午。晚上有課，才強(qiáng)撐著起來去了畫室。
晚上九點，下完課，看見周深在畫室門口等我。他看著“思若畫室”的招牌，抽著煙，若有所思。潔白的路燈光下，他的身影顯得有點落寞，我猶豫地走過去。
周深看見我來，掐掉燃著的煙。“小凈，我是來跟你道歉的，白天我的情緒有點激動，我看到畫，看到你，有點觸景生情了?！?p> “沒關(guān)系?！?p> “一起走走吧。”周深說。
我們一起來到了我和阿若就讀的高中校園，學(xué)校離我的畫室很近，但我回來后一次也沒回去過，怕觸景生情。
“沒想到，你和明誠在一起了。明誠是個很好的人，你跟他在一起會很幸福的?！蔽覀兝@著操場邊走邊說，周深走的每一步似乎都很沉重。
“謝謝你的祝福。”
“如果阿若還活著，他應(yīng)該不會讓任何人把你搶走。我在上大學(xué)的時候，你們在讀高中，他就經(jīng)常在電話里跟我說，他喜歡一個叫凈兒的女孩。雖然她成績不好，還愛睡懶覺，可他就是忍不住喜歡她。不允許任何男生走近她?！敝苌钚πΑ?p> 我又想起了阿若撕掉別的男生給我寫的情書當(dāng)眾向我表白心意的情節(jié)，嘴角浮起笑：“沒錯的，他就是那么霸道。仗著自己成績好，誰也瞧不上，還老逼我考上BJ的大學(xué)?！?p> “是啊，他很聰明，如果……考清華一定沒問題。他喜歡物理，想當(dāng)個科學(xué)家。他想讓你考BJ的大學(xué)，是想跟你在同一座城市?！?p> “我知道。后來我獨(dú)自在BJ待了七年，我卻從來不敢踏進(jìn)清華，即使臨走，也只是在門口看了一眼，不敢進(jìn)去?！?p> “阿若沒有喜歡錯人，你是個重情的女孩子?！敝苌钚πΑ?p> 繞著校園一圈，每看到一個熟悉的事物，我不由地想起和阿若在七年前的時光，心里酸酸的。我都會跟周深講，那是我們一起上課的地方，一起打掃的清潔區(qū)，一起做早操的地方。還有那個傳達(dá)室門口，我送過阿若一袋橘子。
最后，我們來到了宿舍后面的湖邊，七年前，就是在這里，十七歲的男孩對女孩說，他喜歡她，不想她被別人拐走，倆人努力一起考到BJ的大學(xué)去。與七年前同樣季節(jié)的夜晚，同樣地水里倒映著月亮，月光粼粼。同樣的地方，同樣面孔的人，我有些恍惚起來。難道，這七年只是一場夢，其實什么也沒發(fā)生，我們還是高中生，阿若還活著，我家也沒有發(fā)生那些變故，我們一切可以從頭開始。
“阿若?！蔽覊魢野愕剌p聲呼喚。
“凈兒?！敝苌罨貞?yīng)著我，他的眼神和七年前的阿若一模一樣，清澈單純，卻透著對我的喜歡。
我沉醉在那種目光里，我已經(jīng)分不清現(xiàn)實了。
“阿若，我做了一個七年的夢，我夢見你死了。我好害怕，好難過?！蔽野蜒矍暗闹苌钔耆醋髁税⑷?，我仔細(xì)地盯著他，生怕哪怕錯過每一眼，阿若就像泡沫一樣渙散了。
“別怕，我不是在這兒嗎？”“阿若”輕輕地摸我的頭，語氣溫柔得正如像那一湖月光。
“你是阿若嗎？你是周深！”忽然一只有力的手臂把我拉走，拉到那只手臂的背后，我抬頭一看，是明誠。我一下子從自己親手織的夢里醒了過來。
“可小凈是阿若的?！敝苌钗⑿χf。
“她屬于她自己，任何人都沒權(quán)利替她劃好歸屬?！泵髡\生氣地說。
我看了一眼周深，他剛剛的行為確實有點怪異，為何在我把他錯當(dāng)作阿若的那一剎，他要迎合我，說那么溫柔動聽的話，還輕撫我的頭。
我拉著明誠道：“我們回去吧?！?p> 明誠點點頭，這時周深從黑色風(fēng)衣口袋里掏出一只筆記本，在我面前一揚(yáng)，說：“小凈，其實今天我來找你，還有一個原因。這是阿若的日記本，記錄了他和你之間的事，我以為你會想看?！?p> 阿若的日記本？我的心浮動了。
“周深，我從沒想到你這么有心機(jī)。你是想讓凈兒一輩子都活在內(nèi)疚之中吧？”明誠生氣地打掉周深手里的筆記本。
筆記本在空中翻騰了幾頁，飄落湖水中。我宛如看到那個可憐的少年，如被暴風(fēng)雨捶打的蝴蝶，悄然墜入站臺的場景。我心痛不已，我不能讓這種悲劇重演，我忘了自己不會游泳，跳進(jìn)了冰冷的湖水里，去撈那個日記本。
我終于撿到了那個漂浮在湖面上的筆記本，我心安了，卻發(fā)覺湖水深不見底，我的腳怎么也踩不到實地，我撲騰著，身體往下墜，湖水漸漸侵入我的口鼻。
原本在對峙的明誠和周深，剛開始誰也沒顧及到我，直到聽到我落水的聲音，才一個個反應(yīng)過來。他們紛紛也跳下水把我救起來。
我上岸時，三人都濕漉漉的。夜晚的秋風(fēng)很涼，吹得我們噴嚏不斷。我忙把懷里的日記本掏出來，檢查一下，除了封面受損及前幾頁字跡糊掉，別的地方都損傷不大。
“你不要命了嗎？”明誠用力地?fù)u我的肩膀，憤怒地像一頭咆哮的獅子，我有點害怕他的樣子，不敢說話，可是我知道，我一點也不后悔剛才的沖動。
“早點回去換衣服吧。”周深拂去頭上的水珠，自顧離去了。
“明誠，對不起?！蔽逸p輕地拉著明誠的手。
“我生氣的不是你要阿若的日記本，我生氣的是你這么不顧自己的身體。你要是死了怎么辦，不想想我也要花七年的時間來痛苦自責(zé)嗎？”明誠依然不解氣地瞪著我。
是啊，我什么時候也變得這么自私了？
那天晚上，我洗好澡穿著睡衣，把阿若的日記本用吹風(fēng)機(jī)吹干。熟悉的筆跡，熟悉的說話口吻又回到了我面前：
“坐我前面那個笨蛋上課又不聽講，在紙上亂畫，令我生氣。下課后我偷偷一看，喲，竟然畫了一朵杜鵑花，跟學(xué)?；▔铿F(xiàn)在開的一模一樣，看來她還是很有天賦的……”
“今天又畫了一只小雀兒，怪不得上課一直盯著窗外的樹上……凈兒，你是跟春天天天都有個約會對嗎？”
“她感冒了，一直打噴嚏擤鼻涕，周圍的同學(xué)都有點意見了，可憐的凈兒，課間趴了一會，連件蓋的衣服都沒有，可我也只是穿了一件……”
“凈兒今天回過頭下巴抵在我的課桌上可憐兮兮地問我有沒有水筆借她一支，看著她美麗的眼睛，我突然心跳得非?？臁宜徒o了她一整盒，有黑有紅有藍(lán)，夠她做題外加畫畫?！?p> “糟糕，真的動心了……就是想看見她，可她除了上課，總是一會兒就跑沒影了……”
“物理試卷發(fā)下來，我考了118分，唉。有個選擇題，看錯題，大意了！看一下凈兒，竟然只考了30分！她腦子被漿糊黏住了嗎？我得發(fā)揮救死扶傷的精神，好好管教她一番，不能讓她放縱下去?！?p> “遲到十分鐘，凈兒今兒被罰打掃教室！這個懶丫頭，周公有這么招你喜歡嗎？只有我陪她一起掃了，不然這小胳膊小腿，她一個人不得干到天黑……”
“校園舉辦了繪畫比賽，她竟然不去報名？還是我親自為她跑去報名，累呀……”
“今天月考頒獎，我毫無懸念又得了全校第一。開表彰大會時，看凈兒在角落里百無聊賴，我回到教室把獎品送給她，她不要，我說我多得用不完，她的仇富心理發(fā)作了，一下子就搶走了，可怕的小女生！”
“今天給她講題，她說讓我別對她太好，別人會說閑話了。我不怕別人說閑話，但我怕凈兒胡思亂想，讓她別想那么多。好好準(zhǔn)備高考，明年考到BJ去。她傻乎乎地問我為什么她要考到BJ去？我恨不得掐她一下，笨蛋，因為我想考清華呀！”
“今天周五，凈兒送我一大袋的蜜桔，費(fèi)力地搬過來，說是給我致謝。我逗她一下，把整個剝好的小桔子塞到她嘴里，看她腮幫子鼓鼓的，像只小青蛙，看她又氣又惱，真是太可愛啦！媽今天開新車來接我放學(xué)回家，可我不高興她說凈兒裝蜜桔的袋子不干凈，幸好凈兒沒聽到。凈兒對不起呀……”
“今天我向凈兒表白了，心情很激動！她一句話也不說，害羞得像個紅蘋果，但我知道，她心里有我。我感覺很幸福！努力吧，我和我的凈兒！一起考上BJ的大學(xué)，畢業(yè)后我就娶你當(dāng)我的新娘！”
“今天出院剛剛回家，日記一個禮拜沒寫了。上個禮拜我和凈兒約好去市美術(shù)館看油畫展，可去匯合的路上，我不幸被摩托車撞到腿了。凈兒趕到后就哭了，忙叫車送我去醫(yī)院。我說你別哭，我一點不疼呢，可她還是哭，我心疼。我媽也來了醫(yī)院，她和凈兒單獨(dú)說了很多話，后來凈兒紅著眼回來了，跟我告別走了。這幾天都是媽守著我，可有時媽出去時，我感覺凈兒就在門口站著，她不敢進(jìn)來。我想知道媽和凈兒說了什么話，可她們都不告訴我。今天出院回家了，我很想去找凈兒，可是我這個月連路都走不動?！?p> “凈兒好多天都沒回復(fù)我的短信，電話也沒接，我很擔(dān)心。腿呀，求你快點好起來吧！”
“快開學(xué)了，這個暑假，除了約著去看畫展那天，我沒有見過凈兒一面，我難過，她以為把我忘了?？山裉煳沂盏絻魞旱亩绦牛f她不能陪我讀完高中最后一年。我打電話過去，才知道這個暑假她家里發(fā)生了巨大的變故。她的爸爸去世了，母親雙腿癱瘓，家里山窮水盡，她打算去BJ她親戚那里打工掙錢養(yǎng)家。我偷偷從家里跑了出來，一瘸一拐地跑去找凈兒，在公園里我們見了面。我可憐的凈兒，她瘦了很多，憔悴了很多，眼睛紅紅地！我讓她別走，我供她讀完高中，大學(xué)我再勤工儉學(xué)供她讀，可是她說她媽媽的醫(yī)藥費(fèi)沒著落，家里買米的錢都快沒有。我痛恨自己的無能無力！我心疼地將她抱在懷里，她不說話。風(fēng)中傳來風(fēng)鈴聲，像是為我們奏響哀歌。凈兒說，以后每次聽到風(fēng)鈴聲，她就會想起我……”
“今天我去買了風(fēng)鈴，想要送給凈兒。我想讓凈兒知道，我一直陪在你身邊。凈兒，等我一年，等我考上清華，我們就可以一起在BJ，以后生活的艱難，我替你承擔(dān)。我不會讓你做辛苦的工作，我會送你去學(xué)你最愛的畫畫，你應(yīng)該手執(zhí)畫筆，畫出你眼中看到的美好世界。凈兒，等我一年，只需要等我一年，我一定會來到你身邊……”
翻到最后一頁，我已經(jīng)泣不成聲。已經(jīng)是凌晨兩點半，窗臺的風(fēng)鈴在深夜，悄悄地哀鳴。那個深愛我的十七歲少年，給了我全世界最純潔的愛情，卻搭上了他最璀璨光明最前途無量的一生。阿若，今晚來我夢里找我吧，我想你，我太想你了啊！
第二天，我去了阿若的墓地。每年阿若的祭日我都在BJ，可每次我回老家，都會在阿若的墓地悄悄地放一束鮮花。這次，我?guī)チ艘皇酌倒濉Ｍ贡夏莻€永遠(yuǎn)停留在十七歲的年輕容顏，我心痛至極。
“阿若，我回來了，不走了。BJ沒有你，我一點也不向往。以后我經(jīng)常來看你。”
“你怪我嗎，我跟別的男人在一起了。如果你介意，那我這輩子就只陪著你，好嗎？”
“阿若，我畫了一幅壁畫，畫上的婚禮，新娘像我，新郎像你。要是你還在，我們是不是現(xiàn)在也舉辦了這樣的一場婚禮？”
“阿若，對不起……”
良久，我轉(zhuǎn)身離去，在淚光中，我看到阿若就站在我的面前，微笑著，陽光帥氣。
阿若回來了！
“阿若！”我跑上前，抓住阿若的手臂，緊緊不肯放手，哪怕就是幻影，我也貪戀?？僧?dāng)我感受真實的身軀，真實的體溫時，我才發(fā)覺眼前站著的不是阿若，是周深。
我忙松手，周深卻緊緊抓著我的手不放。
“小凈，就把我當(dāng)作阿若吧，我是他親哥哥，我和他長得一模一樣，不是嗎？”周深用和阿若一模一樣的聲音溫柔地說。
我抬起頭望著周深，他也是深情地看著我，宛如阿若。我知道他不是阿若，可我卻無法抗拒一個跟阿若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對我溫柔。
“或許是奇妙的心靈感應(yīng)，我和我弟弟一樣，都喜歡上了你。我相信，阿若更放心把你交給我來照顧，他想為你做的事，由我來替他繼續(xù)完成?！?p> “對不起，周深，我已經(jīng)跟明誠在一起了?！蔽覓昝摿酥苌睿D(zhuǎn)身想要離開。
“可你忘得了阿若嗎？你跟明誠在一起，阿若不會傷心嗎？”周深說。
是啊，我和明誠在一起，阿若會傷心。我忘不了阿若，明誠會傷心。我無法擁有除阿若以外的愛情，我不能禍害別人。
“那我該怎么辦？”我問周深。
“跟我在一起，阿若會開心，我才是他派來愛你的人。”周深說。
我坐周深的汽車回去，周深為我拉開車門，在畫室門口，我們看見了明誠，我心虛地跟在周深后面一步步走近明誠，明誠的眼睛紅紅地，帶著仇恨地看著周深。
“你輸了，明誠。小凈選擇了我?！敝苌钐翎吽频貙γ髡\說。
明誠把我拉到他身后，“你是在利用凈兒！周深，我沒想到你這么陰險，我不允許你再接近她一步！”
“是她自己的選擇?！敝苌钗⑿Φ?。
“明誠，跟你在一起，我們的生活里永遠(yuǎn)都會隔著一個阿若，我不想你傷心。你應(yīng)該和一個專心致志一心一意愛你的女孩在一起?！蔽覍γ髡\說。
明誠不可置信地看著我：“跟你在一起，我只會快樂，哪里會傷心？你覺得我不開心嗎？”
“可這對你不公平！”
“我只要跟你在一起，愛情里不需要什么公平。”明誠說。
“可我會傷心，怎么辦呢？我每時每刻都會因為和你在一起而傷心，怎么辦呢？”我沖明誠喊道。
“我陪在你身邊，我會給你時間去忘卻，我說過我會好好守護(hù)你。”名稱說。
“可我從沒說過我喜歡你?！蔽医^情地說。
明誠聽到這話，許久未開口，他傷心了?？晌覍幵笌Ыo他這短暫的傷心，也不想讓以后長久的一生，他都傷心。我寧愿這輩子一個人孤獨(dú)終老，也不想去害別人。我已經(jīng)毀掉了一個少年的生命，我不能再去毀掉一個青年的幸福。
“我早說過，你屬于你自己，你有自己選擇的權(quán)利。既然你不喜歡我，那我放手，你去過你想要的生活。”明誠最后看了我一眼，放開了我的手，開著車絕塵而去。
我記住了他最后那一眼，絕望，失望。可我知道，即使我現(xiàn)在不這么做，早晚都會是這個結(jié)果。他走了，我心慌了，我慌得想要癱倒在地，周深想要上前扶住我，我推開了他。我一個人默默地進(jìn)了畫室，把門緊閉，開始畫畫。
唯有畫畫，才能讓我逃離現(xiàn)實，唯有喝酒，才能讓我忘記憂愁。我為誰而憂，為誰而愁，為死去的阿若，為離去的明誠。想到阿若的死亡，我自責(zé)內(nèi)疚；想到明誠的離去，我傷心難過?？墒俏覄e無選擇，上天早就給我安排好了人生結(jié)局，那就是只能一次次錯過愛的人，只能一個人生活。
那些天，我把自己關(guān)在個人的畫室里，一邊喝得爛醉如泥，一邊畫得昏天黑地。生活一團(tuán)昏暗，我畫得越光明璀璨。直到一個月后，我因為酒精中毒被送往醫(yī)院。是周深送我去的醫(yī)院，躺在病床上，我才恍惚記得那段時間他給我打了很多電話，發(fā)了很多消息，可我都沒有回復(fù)。后來他踹開畫室的門，發(fā)現(xiàn)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我。
明誠一個電話沒有，一個消息沒有。他的餐廳依然在我媽的肉鋪買肉，可是他沒有再自己去，買肉也是按需所購。那天，聽到我進(jìn)醫(yī)院的消息，我媽放下賣了一半的肉來醫(yī)院照顧我。因為這段時間我把自己關(guān)在畫室，已經(jīng)許久沒有回家住，所以我媽也不知道這段時間我嚴(yán)重依賴酒精。
我為了寬慰我媽，說是為了找靈感，所以不小心喝多了一點酒。我媽心疼地不想讓我畫畫，我笑著說，我寧愿不吃飯，也要畫。
我媽和奶奶身體不方便，周深一直在醫(yī)院照顧我，讓他走也不走。
“你寧愿一個人躲起來借酒消愁，也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周深一邊給我削蘋果，一邊說。
“這與你無關(guān)。”
“怎么與我無關(guān)，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知道你失聯(lián)的這些天，我有多心急如焚?！?p> 我對周深的話沒有往心里去，他畢竟不是真的阿若。
“周深，你是做什么的呢？”我突然問。
“我是做房地產(chǎn)開發(fā)的，勉強(qiáng)混口飯吃?！敝苌钚π?。
可是當(dāng)我問他是哪家房地產(chǎn)公司，他說出名字時，我就不禁咋舌了，他開的房地產(chǎn)公司，是全省最大的房地產(chǎn)集團(tuán)，沒想到他還是一個身價雄厚的總裁。
當(dāng)他看到我驚嘆的樣子，笑道：“你缺房子嗎，我送你一套?！闭f著把削好的蘋果放到我手里。
我忙搖頭，這時我看到門口閃過一個身影，像明誠。我再仔細(xì)一看，卻不見了。我的心里一陣失落，卻又自嘲起來，你自己都說出那么絕情的話了，還妄想別人的關(guān)懷？
出院后，我每天都回家住。媽媽和奶奶問明誠怎么最近不來找我，我說我們分手了，她們都感到惋惜。
與此同時，我收到了一筆不菲的稿費(fèi)，便興沖沖地帶著卡去看房子了。可是房價漲得太離譜，我前幾個月如果借點錢還能勉強(qiáng)支付首付的房價，到了這個月，加上我新增的存款也付不起了。我悻悻地準(zhǔn)備回去，想去奮斗一段時間再回來。卻被售樓小姐叫住了，被進(jìn)了她們老板的辦公室，我看到了周深。
“給你，”周深交給我一串鑰匙，“市中心，三室兩廳精裝修的新房，已經(jīng)過戶到你名下，隨時可以入住?！?p> 我像拿到燙手山芋似的趕緊還給他鑰匙：“謝謝，不用?！?p>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的道理我還是懂得，我不想欠他這么這個天大的人情。
“你放心，無條件地，我只是想為阿若做點事?！敝苌钚Φ馈?p> “可你不是阿若。”
“是不是如果阿若活著，只有他親手送給你房子，你才會收？”
我不言語了，他明知道阿若回不來，為何還要說這種話。
“那我讓公司給你個優(yōu)惠價，你的錢就夠首付了?！敝苌钫f。
說實話我心動了，我真的很想早點帶著奶奶和媽媽住進(jìn)電梯房，小區(qū)里有花有草有健身器材，每天可以領(lǐng)著她們在樓下散散步。
我內(nèi)心掙扎了很久，最終還是推卻了周深的好意，這也是受人人情吧，我不想跟他扯上任何關(guān)系。
悻悻地回到畫室，卻不想很快有個商人找來，說是慕名而來，想要訂十幅油畫，確定了尺寸、風(fēng)格及交貨時間后，他立即給我付了不菲的定金。
看到定金入賬，我欣喜若狂，拉著奶奶和媽媽跑去看房子，定下了心儀已久的那個小區(qū)的三室兩廳。當(dāng)天便簽下合同付了首付。當(dāng)天晚上，奶奶和媽媽做了豐盛的晚飯來慶祝。她們一人拉著我的一只手，不斷地說苦了我。哪里會呢，有憧憬的生活是快樂的。
背上房貸后，我一掃頹廢，精神飽滿地投入工作，酒瓶子全部扔出去了，日以繼夜地畫著。
心情愉悅，靈感如泉涌。一個月半后，我就把十幅畫都畫好了。我請張老板來我的畫室看畫。
張老板一點挑剔都沒有，不住地點頭：“不錯不錯，每一幅都很有靈氣，是我想要的?！?p> 那當(dāng)然，我畫的每幅畫，都像是我的孩子，都是我用愛涂抹出來的。
為了拉攏金主，方便以后做長期生意，我對張老板很熱情。我問他是做什么生意的，以后不管是自己還是朋友，有需要都可以來找我。張老板只說有生意就會找我，并不說他是做什么生意的。我多多少少還是有點好奇。
這時他電話響了，他背過身去接了一個電話，只聽到他說著一些簡短的詞匯：“嗯”、“好”、“已經(jīng)好了”、“我馬上回來”、“放心”。
張老板接完電話，他的手機(jī)屏幕光還未暗掉，我不經(jīng)意地瞥見了屏幕上的來電顯示為“明總”，以及手機(jī)尾號“0076”。
我掏出自己手機(jī)，查詢到明誠的電話號碼，尾號0076。忽然間，我什么都明白了。明誠一直都在我身邊，我的一舉一動他都知道。知道我買房子差錢，所以又跟我做了一筆生意。當(dāng)時我被喜悅沖昏了頭腦，現(xiàn)在才反應(yīng)過來，怎么那么巧，剛好我買房子差錢回來，剛來就有一樁大生意上門，這不是幸運(yùn)，這都是明誠無微不至地在背后安排，既能幫我解燃眉之急，又能不傷我的自尊心。
可是我明明已經(jīng)跟明誠分手了，分手時我說了那么絕情的話，他應(yīng)該恨我才對，為何還要在背后默默地幫我？我的內(nèi)心被明誠的寬容打動了，我想起來我們都已經(jīng)兩個月沒有見面了。最近一個月半，忙著畫畫，只在閑暇時分才會在腦海掠過他的身影，心里偶爾泛起酸楚。這下繪畫都完工了，我的心思全部空出來了，他的音容笑貌突然占據(jù)滿了我的整個心，與他發(fā)生過的點點滴滴一件件地清晰浮現(xiàn)在我腦海，令我無比思念他。我是喜歡他的，或許是愛。我恨不得立刻去找他，撲進(jìn)他的懷中。
我想到了分手時我說的那句絕情的話“我沒有說過喜歡你”，我退卻了。反復(fù)無常的行為，帶去的傷害也是反復(fù)的。
我想到了阿若和他的日記，我退卻了。再不確定能完全不帶給明誠傷害之前，我不能自私地一心二用。
既然揮手離別，何必念念不忘，我只能在心里感激明誠為我做的一切，我想，時間會沖淡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