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山麓突然而來的呵斥,并未嚇到楊舒柳,黃鶯也面無表情。
房間外面,并不止黃山麓一人。還有兩個侍女打扮的少女,兩個手拿剪刀的園丁,兩個三葉門弟子,還有王軒河也在。
黃山麓說道:“這么多人都看著呢,你必須對我妹妹負(fù)責(zé)!”
楊舒柳哭笑不得,真是不知道怎么評價黃山麓了,看起來明明是個正常的大人,可是有些時候,思維卻跟小孩子一樣。
楊舒柳來到門邊,嘆道:“黃兄,進來說話吧,我們討論一下,怎么處理這件事??礋狒[的人也先散去吧。”
幾個人明顯都是被黃山麓半路抓來的,聽聞楊舒柳的話,如蒙大赦,飛快溜走了。王軒河最尷尬,完全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不明所以地點點頭,轉(zhuǎn)身離去。
黃山麓轉(zhuǎn)身走進房間,笑道:“楊兄,你可不要讓我失望啊,那么多人都看到了!”
楊舒柳還沒答話,黃鶯道:“哥,你給我過來!”
黃鶯的口氣明顯不善,黃山麓立刻緊張了起來,一臉無辜地看著楊舒柳求助,低聲道:“我做錯什么了嗎?”
楊舒柳笑嘻嘻道:“這你要問小鶯了?!?p> 黃山麓默默來到了黃鶯床邊。
“再靠近點兒。”
黃山麓站到了床頭。
黃鶯一手抓著被子,挪到了床頭。楊舒柳好奇看著,不明白黃鶯要做什么,卻見黃鶯從被子里露出了一只腳,迅速往黃山麓腿上踢去。
黃山麓當(dāng)然一瞬間領(lǐng)悟到了妹妹的意圖,但是身為哥哥,他卻不能像楊舒柳那樣躲開,站得像一棵樹。
“啊——好疼!小鶯,你沒踢疼吧?”
黃山麓前一秒還在哀嚎,后一秒就關(guān)心起小鶯,變臉之快,讓楊舒柳也不由目瞪口呆。
黃鶯將腳縮到被子里,說道:“誰讓你來打擾我睡覺的,你們都給我出去,我要好好睡一會兒?!?p> “小鶯啊,你心不能這么大啊,你睡覺的時候,一個男人來到了你的房間里,你什么都不追究?就算你不追究,身為哥哥,我也必須為你討回公道!”
楊舒柳就像個沒事人一樣,含笑看著這對兄妹。
黃鶯看向楊舒柳時,楊舒柳還回了個燦爛的微笑。
黃鶯伸手扶住額頭,柔聲說道:“哥哥,我好累,讓我安安靜靜歇一會兒好不好?”
見到黃鶯的轉(zhuǎn)變,楊舒柳渾身一顫,寒毛倒豎。黃山麓顯然對這一幕并不陌生,他的反應(yīng)就比楊舒柳合理多了。
“沒問題小鶯!就算守天使來了,我也不會讓它踏足你房間一步!”
說完,黃山麓毫不停留,蹭的往屋外走去,同時拉上了還在原地發(fā)呆的楊舒柳。
兩個男人坐在門前的臺階上,秋天的石頭有點冰涼。
“女生撒嬌起來,真是可怕?。 ?p> “胡說,那里可怕了!”
這可能是楊舒柳和黃山麓永遠(yuǎn)無法消除的分歧,兩人離開黃鶯的房間,在長廊上走著的時候,看到幾個弟子慌慌忙忙地跑著,兩人立刻就緊張起來,黃山麓問道:“出什么事了?”
幾個弟子連忙停下腳步,一個弟子說道:“聽說臺子那邊又出事了。具體什么事,我們也不知道,正準(zhǔn)備過去看看……”
黃山麓眉頭一皺,和楊舒柳兩人加快腳步,沒多久就來到了臺子旁。
臺子旁聚集了不少人,大小門派都在,人群議論紛紛,都在看高臺。
高臺的霧氣更濃了,濃霧之中,還能隱隱約約看到一個人影。
之前高臺上自然是沒人的,眼下傻子都能看出,高臺上危險至極,更加不應(yīng)該有人。
黃山麓抓住一個弟子問道:“霧里面的是誰?他怎么進去的,下面不是有人守著嗎?”
弟子的臉色有些慌亂,帶著哭腔說道:“是謝師兄,他說他來守住臺子,我們也沒防備,結(jié)果他就沖上去了!師叔,您快救救他吧!”
“謝師兄,哪個謝師兄?!”楊舒柳連忙問道。
黃山麓望著霧氣,微微點頭。
沖到霧氣中的男人,自然是謝登樓。
“小謝不是在幫大叔制解藥嗎,他怎么沖到霧里面去了!”
那個弟子猶豫了一下,說道:“好像是,柯師叔制出解藥了,但是大家都不敢讓他用解藥來治,生怕解藥變成毒藥。謝師兄他就說,他來試藥……”
“這個傻子!”
楊舒柳大叫:“小謝,你給我出來!”
霧氣中的人影稍稍一動,卻并未回話。
“小謝,現(xiàn)在有這么多人都看著你呢,你不害怕了嗎?”
謝登樓仍然沒有回應(yīng)。
楊舒柳苦嘆,謝登樓看起來溫和,很容易騙,對于該堅持的東西,卻能絲毫不動搖。
不知是哪一個三葉門弟子忽然大喊:“謝師兄,你快出來!”
好幾個弟子接著喊道:“謝師兄,你快出來!”然后,變成了齊聲呼喊,三葉門弟子的呼喊聲,震撼山岳。
楊舒柳不禁覺得鼻子一酸,這個傻小子倒是挺受師弟師妹們歡迎。
黃山麓運足力量,大喊道:“小謝,我以師叔的名義命令你,快給我出來!”
黃山麓一句話,壓制了全場的呼聲,三葉門弟子都靜了下來,等待師兄的答復(fù)。
遺憾的是,謝登樓仍然沒有答話。
這時,卻又響起了一個有些嘶啞和滄桑的聲音:“小樓,你快出來,師父已經(jīng)失去了太多,絕不能再失去你這個弟子了!我錯了……你快出來!”
站在最前面的那個孱弱、潦倒的身影,便是謝登樓的師父。如果不是三葉門弟子死死攔著,他恐怕已經(jīng)沖過去了。
曾經(jīng)給鑄下大錯,卻始終不肯動搖,還敢當(dāng)眾對圣女發(fā)動襲擊的男人,此刻卻終于動搖了。
霧氣里的身影也晃了一晃,回道:“師父,我會出去的,只要我中毒了我就出去!我不會死,我相信,您一定能救我!”
謝登樓的聲音聽上去卻有幾分虛弱,似乎隨時都會斷掉,幾個年輕的女弟子的眼淚都汩汩流出了。
楊舒柳忽然大喊:“小謝,你是不是傻!你要是中毒在里面昏迷了,你想讓誰去把你帶出來?你還想害其他人去中毒嗎?趕緊給我出來!稍稍碰一下霧就中毒了,你碰這么久,早就毒透了,再不出來,你師父也救不了你!”
霧氣中沉默了片刻,身影搖晃起來,終于緩緩地動了,一步一步,從黑色的霧氣中脫離,最后來到了霧氣邊緣。
謝登樓也到了油盡燈枯的程度,身體一個趔趄,就從高臺向下滾。
三葉門弟子再也攔不住,男人一瞬間沖了過去,跳到二層高臺上,接住了弟子的身體。下面幾層,尚無云霧。
“師父……”
謝登樓說完這一句,失去了意識。
男人望著弟子,目光微微搖曳,或許是想到了多年前的景象。
他再度陷入了曾經(jīng)的處境之中。
男人緩緩抱起弟子的身體,人群讓出一條路。
這個時候,沒有人還能夠說,他不可以嘗試致命的毒藥。
有不少想要開口,終究無法開口,任由男人離去。
接下來,就只有兩種結(jié)果,成功則皆大歡喜,失敗則追悔莫及。
時間變得非常難熬,楊舒柳坐在男人的石屋前,盯著那一塊塊斑駁的石頭。
黃山麓坐在一旁,說道:“柯師兄或許無法救治那么多人,但他無論如何,都一定會救小謝?!?p> “如果他能救那么多人,卻救不了小謝,那就沒有意義了啊?!?p> 楊舒柳道,腦袋里縈繞著他自己也捉摸不清的想法。
對謝登樓而言,有不得不這么做的理由,但是這么做的結(jié)果如何呢?如果徒弟因為自己而死,男人恐怕將真的一蹶不振。
世界上沒有絕對的事,絕對能做到的事,絕對正確的事。
“那個大叔,年輕的時候很厲害嗎?”
黃山麓點了點頭:“你的瞬影腿,是從采華門方谷幽長老那里學(xué)到的吧?”
“是啊,這真是一個好技能,逃跑起來飛快!”
黃山麓哈哈一笑:“十年前,六大門派年輕人中,有三個備受矚目的青年,如今,兩人都以三十來歲的年紀(jì),入選長老會。二十年前,六大門派中,也有這樣優(yōu)秀的年輕人存在,柯師兄便是如此?!?p> 楊舒柳想起方谷幽的光芒萬丈,心頭升起些許悲涼。
那個男人,如果當(dāng)年沒有發(fā)生悲劇,如今也當(dāng)是備受天下人仰望的大英雄。
并非每一個優(yōu)秀的年輕人,最后都能成為傳奇,甚至大多數(shù)都不能。
“黃兄,你應(yīng)該就是六大門派目前,最優(yōu)秀的年輕人吧?”
黃山麓平靜地?fù)u搖頭。
“之一吧?!?p> 楊舒柳哈哈一笑。
一夜靜悄悄地過去,在黎明的陽光照射到房門前的時候,成敗也到了揭曉的時刻。
石屋的門緩緩?fù)崎_了,邋遢男人從房間里走了出來,滿眼血絲,身體搖搖晃晃,似乎隨時都會跌倒。
門前聚集了不少人,全都緊張地看著他。
男人卻一言不發(fā)。
從屋內(nèi)又走出了另一個身影,他看到外面圍了這么多人,登時慌亂起來,不由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不過他從人群中,看到了最擔(dān)心他的那幾個人,還有他們的笑容,慌亂暫且壓了下去。
“師叔,楊公子,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