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枝曦如釋重負(fù)。
她是昏頭了,敢去招惹他。
只記得前世他對她的百依百順,卻全然忘了他對付旁人的那些令人膽戰(zhàn)心驚的陰狠手段。
蘇枝曦做深呼吸,連忙往嘴里又送了幾口小食,也常不出是何味道的囫圇吞下。
來人道,“既如此,那我們便開始吧!”
語方畢,便有密密的鼓聲從亭中一角傳出。
擊鼓傳花!
接到花的人,可以作詩詞歌賦,也可以跳舞彈曲,更甚你就隨便哼唱一段小曲也行。
總之不限題材,不限花樣,可以亂來也可胡來,就是不能不來。
雖明面上說是年輕輩在一起圖個(gè)樂子,但男為官運(yùn)女為郎。
稍有才藝的世家公子小姐蠢蠢欲試,想在這事上占個(gè)鰲頭。
更何況今日又有周王,齊王在場,眾人更是摩拳擦掌,對著花球滿是期待。
有道是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活過一世的蘇枝曦在爭名奪利這種事情上,自然是提不起勁的。
再著從自身出發(fā),她一無志氣,二無才情,三無興趣。
于是就冷眼旁觀的坐著,乖乖當(dāng)個(gè)吃瓜者。
鼓聲停了!
停在了一位文質(zhì)彬彬的少年懷中。
少年稍有遲疑,復(fù)而起身向周王等三人行禮,末了方緩緩開口道,“曹某不才,不通詩文大雅,獨(dú)好音律樂曲。前些日子剛譜了一首曲子,望眾家莫嫌棄?!?p> 說罷,起身至古琴旁坐下,有清雅之樂聲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姚之妖妖,有蕡其實(shí)。之子于歸,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宜其家人...宜其家人...桃之夭夭...宜其家人。”
曹書翰聲色并不出眾,可其譜的曲子優(yōu)美悅耳且情深意切,聽者恍若真能看到片片桃樹下,情人兩相依的情景。
他剛唱完,便有人笑道,“曹兄這曲桃夭,也不知是譜給何人的,這般情真意切。倒是給我們先飽了耳福。在下在此預(yù)祝曹兄心想事成,求仁得仁,求人得人?!?p> 曹書翰是個(gè)臉薄的,頓時(shí)臉上紅了一片,卻也舉了酒杯,輕啄了一口。
曹書翰的《桃夭》算是起了個(gè)好頭。
起點(diǎn)既不算太高,也不算太俗。
于是一番吹捧后,鼓聲仍在繼續(xù)。
而后是蘇景嫣的《拓枝》,黃婭雯的《胡騰》,趙芊芊的宴樂《夢溪》,支尤的胡舞……
談不上驚艷,也說不出缺點(diǎn),要真評價(jià)這幾出表演,也就只能配上平庸二字。
蘇枝曦懶懶的打了個(gè)哈欠,許是跪坐久了,這具身子已有些疲倦。
她單手撐頭望向遠(yuǎn)處斜斜落下的夕陽,晚霞紅的像是火燒了一樣,七彩斑斕。
映的池水皆是紅色。
一陣湖風(fēng)吹的她收緊了肩膀,婢女連忙給她披了一件外套。
盛夏的京都就是這樣,說涼就涼,有時(shí)前一刻還滿頭大汗,下一秒就被風(fēng)吹寒了身。
蘇枝曦在想,到底什么時(shí)候才能結(jié)束回去,鼓聲就停了。
鼓聲停了,卻不見有人出來表演。
蘇枝曦后知后覺看了眼周圍,見眾人都盯著她看,低下頭,才看見懷中落著花球。
呵~看樣子兩世都逃不過獻(xiàn)丑這件事了。
蘇枝曦起身低頭略向李承載三人福了福身子請安。
轉(zhuǎn)而對著眾人道,“蘇女自幼好習(xí)武,詩文歌賦不佳。今日這花球來的突然,雖無藝可獻(xiàn),卻不想掃了大家的興致。唯一能舞的便是師傅教妹妹的《拓枝》,今日沒法,便做回效顰的東施,再舞一曲《拓枝》吧?!?p> 說完身姿款款,已步至亭中空處。
聽完她的話,眾人皆是唏噓不已。
要說這《拓枝》也不是難學(xué)的舞,但難就難在這個(gè)舞蹈既要身姿婉轉(zhuǎn)也需姿態(tài)奔放。
一動一靜,所以此舞多是二人舞,一人狂,一人柔。
方才蘇景嫣跳的柔,雖美中有所不足,又好在她舞步輕盈,腰肢柔軟,不能讓人大呼過癮,卻也不失風(fēng)范。
如今蘇枝曦也要舞《拓枝》....
“蘇家姐姐可要想好了,這舞你要跳,可得跳出新花樣來,不然即便你跳的和蘇家妹妹一般好,也叫人看著無趣。”
蘇枝曦聽了只笑不答,抬手?jǐn)[好了姿勢,只等樂師奏樂。
聲聲慢,鼓點(diǎn)落的急切,繼而一轉(zhuǎn),又是管弦聲婉轉(zhuǎn)動人。
她會舞的不是《拓枝》,而是《綠腰》
因?yàn)椤毒G腰》是裴之寒最喜歡的舞蹈。
這話是蘇景嫣告訴她的,她以為,只要她迎合他喜歡的東西,他就能多看她幾眼。
于是便請了宮內(nèi)最好的師傅,廢寢忘食地學(xué)了一年的《綠腰》。
歡戀就是如此,愛而不得就會讓人一再低微,作賤自己去取悅別人。
就像她費(fèi)盡心力去學(xué)《綠腰》討好裴之寒,裴之寒覺得索然無味。
而知道了內(nèi)情的李承載,卻只能滿腔怒火的殺了舞師泄憤。
蘇枝曦越跳便越跟自己較勁,她氣得把《綠腰》全部打散了,揉碎了放在《拓枝》里面。
就像前世裴之寒將她寫給他的情書一封封的撕碎在她面前一樣。
都是一份令人惡心沉悶的多余的愛。
不需要。
就像裴之寒棄之如敝屣的對待她一樣,她的身體不需要《綠腰》記憶。
全部放在《拓枝》里就好。
蘇枝曦沉迷在回憶中,跳的忘卻所以,卻不知這舞把臺下眾人看的嘆為觀止。
連一向心高氣傲的平和公主都忍不住贊嘆道,“此女舞姿,怕是連樂坊師傅都不可及啊。”
說罷側(cè)頭問身側(cè)的人,“她是誰?”
“回公主話,這是蘇家二女,喚枝曦?!?p> “蘇枝曦…”齊王輕輕喚出她的名字,笑道,“倒是個(gè)好名字。三哥,你說呢?”
李承載抬頭瞧了一眼,手指輕敲桌面,沒有答話。
齊王對李承載的冷漠習(xí)以為常,轉(zhuǎn)過頭又跟平和閑聊起來,話題無外乎都是圍繞著蘇枝曦的。
聲聲慢,鼓點(diǎn)又落了下來,蘇枝曦腳尖輕觸了地面。
管弦聲起,她身子由腳尖轉(zhuǎn)出一個(gè)圓。
亦動亦靜。
再又絲竹輕輕飄出,隨著蘇枝曦落下的衣袖,停了。
一直到蘇枝曦福身道了一聲“獻(xiàn)丑了”,眾人方從剛才的舞蹈中回過神來。
“絕了!紅鉛拂臉細(xì)腰人,金繡羅衫軟著身。這話說的就是蘇家姑娘?!?p> “枝曦姑娘跳完,怕是再也沒人敢舞《拓枝》了。”
奉承之聲不絕于耳,蘇枝曦卻是一臉淡漠,仿佛這些贊美之詞夸的不是她一樣。
她喘著氣,按規(guī)矩半福身子向李承載行禮。可身子彎了半天,卻久未聞李承載出聲。